“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萧鹤冷笑道:“马巍也是年纪大了,孤幼年时他还算有些头脑,如今被那妾室和庶子哄的团团转,现在就是根毫无用处的烂木头了。既然是烂木,燃了取暖便是他最后的价值。”
萧兰亭淡淡道:“光禄寺卿的新人选殿下可有属意的?”
“上月王禄来给孤请安,王禄在太仆寺熬了这么多年,也该往上走走了。孤记得他之前也在光禄寺待过?”
“是,做过一年的寺丞。”
但此人庸碌,政绩平平,后来便被调去太仆寺做了个小小的九品监正,不过王家祖上是豪绅,有许多田地和家资,上次他来过东宫后,萧鹤的殿内多了个唐三彩的花瓶。
萧兰亭:“从九品监正一跃到三品寺卿,跨度如此之大恐怕会引来朝野非议。”
“他若立下大功,也不是不能做。”萧鹤慢条斯理的说:“这次看过泄题的举子一个都没能查出来,父皇正头疼。马巍的儿子嘴巴如此松,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大造化,不如送上去让父皇开心。”
这时,萧鹤的护卫来到殿外。
“殿下,萧夫人到了。”
萧兰亭眼神微动,他掀起眼皮朝太子看了过去,太子大笑,态度热情:“快请进来。”
萧鹤:“怎么这副表情?怪我擅自把弟妹请来?”
“殿下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萧兰亭道:“这样我就直接带着她过来了。”
“我这不是怕你不肯吗。”萧鹤哈哈大笑,勾着萧兰亭的肩膀,轻声道:“惜朝要她来,孤劝不了,你就当帮帮兄弟,弟妹那里若有气,孤再帮你跟她解释。”
正说着,云卷和温惜朝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廊下,云卷神情淡然,温惜朝脸上带着浅笑,二人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冲突。
“惜朝,弟妹。”太子出殿相迎,他笑着说道:“你们来的正巧,这个季节湖上景致最好,孤定了百香楼的画舫用午膳。孤和兰亭的公事也聊完了,现在就走吧。”
他走到温惜朝面前,嗔怪道:“今日风大,怎么还穿的这样单薄。”
萧鹤边说边解下披风披在了温惜朝肩上,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举止十分恩爱。
云卷和萧兰亭刻意放慢了脚步,云卷用气音说道:“方才皇后娘娘派人送了一斛夜明珠去侯府,指明给了我。”
皇后突如其来的赏赐,太子的邀约,云卷差不多能猜到是为什么,所以即便有温惜朝在,这宴席她也不得不赴。
“嗯。”萧兰亭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他十分自然的牵起云卷的手,微微偏过头说道:“手这么热,我就不给你披披风了。”
云卷一愣,夹了他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
四人登上画舫后,画舫渐渐驶离码头开往湖中央。
萧鹤所言不虚,这个时节的湖景的确很美,湖水澄澈如玉,绿得几乎发蓝,游鱼穿梭在水下清晰可见,今日又是晴空万里,站在船头环顾四周美景,心情舒畅明媚。
画舫很大建了两层,宴席设在中舱,整个画舫上除了船家和少数仆从,客人只有他们四位,云卷上了画舫便和萧兰亭等人打了招呼,提前登上了二楼尾舱,这里空无一人,站在船头可以望尽湖景,平复心情。
只是她没清静多久,身后便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云卷便知道是谁。
温惜朝慢悠悠的说道:“太子和兰亭又聊起公事了,我也不好留在那儿,只能来烦你了。”
云卷往身侧看去,说实话温惜朝装傻的功力令她钦佩不已,她们二人已经几次撕破脸了,但她面对自己时依然还能维持当初亲密的姿态,自己半点不尴尬,着实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云卷不说话,温惜朝也不停嘴:“听说妹妹的水云涧重新开张了。不知生意如何啊?”
“尚可。”
“曼松茶一经上市便遭到哄抢,供不应求,听闻户部官员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可惜啊,当初你若是与我合作,现在便不必分出那么多银子给朝廷,茶税又那么高,妹妹挣来的银子还够分给茶室里的伙计吗?”
云卷平静的看着她:“够不够的等你的茶室开起来,你便知道了。”
温惜朝笑盈盈道:“承你吉言,五天后品茗轩就开张了,到时候我叫人去请妹妹,妹妹可一定要来捧场。”
云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她一言不发的撇过头看向湖面,神色平静淡漠,丝毫没有露出半点温惜朝想看到的情绪。
温惜朝笑意渐渐消失,缓缓攥紧了手指。
她脸颊上的肉微微鼓动,像是咬紧了牙关:“云卷,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将水云涧卖给我,或者我让你的水云涧彻底摘牌,再从你手里抢过来。你到底是萧兰亭的夫人,我不想与你闹的太难看。”
“沙棘一事已经摆明了我的态度。”云卷冷冷道:“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祝温姑娘生意兴隆。”
云卷擦着她从尾舱后的楼梯走了下去,温惜朝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道:“你、别、后、悔。”
中舱内弥漫着淡淡的酒香,画舫两侧都设有长窗,凉风穿过带着酒香往湖的四周蔓延。
萧鹤第一眼看见她,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云卷走了上去。
萧鹤:“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孤刚叫人送茶点上去。惜朝呢?”
“二楼风大,我吹的有些头疼,温姐姐没跟下来,可能是想继续看风景吧。”云卷在萧兰亭身旁坐了下来。
萧兰亭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水。
萧鹤大声说道:“我们难得在一起聚一聚,喝茶有什么趣味!喝酒!”
他把酒壶递给云卷,“这可是难得的佳酿,孤从父皇那儿得来的,今天还是第一次喝。你放心,这酒不烈,再说有兰亭在,即便弟妹你喝多了,也有人带你回家。来,尝一尝。”
云卷伸手接过,顺从的倒了一杯抿了一小口,的确不烈,她干了。
“好!弟妹爽快!再来!”
萧鹤说着便又给她添了一杯,云卷又是一饮而尽,来回四次后,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推拒了萧鹤。
萧兰亭桃花眸中带着笑,漫不经心说:“殿下,再喝就不用吃饭了。”
“也是。”萧鹤不再劝酒,让侍卫把温惜朝叫了下来。
膳后,画舫停在了湖中央,桌上的酒水饭菜换成了醒酒的茶和点心,四人在中舱内闲坐聊天。
云卷席间喝多了酒,脸上绯红,她两眼有些无法聚焦,反应也迟钝许多。
萧兰亭支着额看着她,桃花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伙计将沏好的茶一一奉到四人面前,萧鹤端起茶盏深深一嗅。
“是近日京中十分风靡的曼松茶。说起来现在人人都能喝到此茶,可都是弟妹的功劳,没想到弟妹年纪不大如此能干,水云涧三年前便易了主,当年你不过刚及笄吧?”
云卷正跟萧兰亭的手指做斗争,这人老是在案下拿指尖挠她掌心,每次云卷都抓不到,气得脸颊微微鼓起。
听到萧鹤的声音,她眨了眨眼愣愣抬起头,过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嗯。”
“……”
萧鹤看得出她喝醉了,忍不住笑对萧兰亭说:“早知她酒量差,孤就不劝她酒了。”
萧兰亭想起在忠禄伯府那次,云卷也是一人在席间喝多了酒,后面看烟花的时候她也是一直比别人慢半拍。
傻的可爱。
温惜朝坐在萧兰亭斜对面,她余光瞥着萧兰亭的脸,眼神始终透着一股阴翳。
她眼珠滚了滚,淡淡道:“殿下,科举泄题一事可有什么进展?”
中舱内安静了下来,伙计侍卫方才都被遣了出去,此刻应该全在舱尾,这又是在湖中央,没有隔墙有耳一说。
萧鹤倚在靠背上,说道:“是马巍那蠢货,带儿子给翰林侍讲郭啸祝寿,席间说溜了嘴让萧掣听见了。”
“这么巧?”温惜朝朝萧兰亭看了过去,“这是萧大人查的吧?”
萧兰亭朝她看了过来,那双看云卷时含情脉脉的桃花眸,到了她这里只有冷漠和疏离。
温惜朝想起之前自荐枕席的一幕,便觉得被狠狠扇了几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她扯了扯嘴角,语气绵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尖锐:“我记得萧大人和马巍一向不和,可能是我多疑了。不过这事太子查了许久都没结果,萧大人却能一次查出真相,着实是有本事。”
萧鹤朝萧兰亭看去,二人四目相对,萧兰亭语气冷淡,缓缓说道:“太子若有疑虑,可以另派他人去查。”
他冷笑了声,“我想扳倒马巍,还要用这么多重手段?我手里的证据足够杀他三次。”
萧鹤看温惜朝的眼神多了几分沉肃,他道:“惜朝,有些话不能随便说。”
温惜朝咬了咬牙,率先低头:“是我多疑了。”
萧鹤:“惜朝生性谨慎,故而有此一问,兰亭,你和孤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孤绝对信你。试题一事若没有你,其他那几个人绝对保不下来,父皇也会知道泄题一事与孤有关。”
他端起茶盏,当成酒杯和萧兰亭的碰了一下,真情实意道:“你救了孤一次。孤谢谢你。”
“微臣不敢当。”萧兰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萧鹤也喝了一口,端起来时手肘捣了一下温惜朝。
温惜朝会意,也端起茶盏赔礼,萧兰亭没有说话但是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
中舱内气氛你来我往,剑拔弩张,唯一一个游离在事件外的是云卷。
她这一醉,直到画舫停靠在岸边,脚沾到了码头的青砖地都没清醒过来,萧兰亭带着她先回了侯府。
夜半,云卷揉着额从床上爬了起来,屋内点着微弱的烛光,萧兰亭靠坐在床头,手里握着一卷书。
“醒了?”萧兰亭嘴角带着笑,拿卷起的书敲了敲她脑袋,“还是说……还醉着呢?下午的事儿都记得么?”
云卷抿了抿唇,她大概都记得,云卷懊恼:“那酒喝着根本没酒味,怎么这么上头!为何你就什么事都没有?”
“绵绵,不能喝就不要嘴硬。”
云卷跨到他身上去捂他的嘴,萧兰亭丢开书卷掐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按在了床上。
二人玩闹了一会儿,云卷双手勾在他脖颈上,努力回想下午发生的事。
“……温惜朝是不是跟太子上你眼药了?”云卷小脸皱巴巴的,“我记得我当时想说什么来着,我说了吗?”
“没有。”
“……喝酒误事,我下回再也不喝了。”
萧兰亭忍俊不禁,温声道:“没事,我在时候,你随便喝。”
云卷嘴角忍不住上翘,眼里却浮现出忧虑之色。
“太子开始怀疑你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这次泄题他一个字都没跟你说,若没有突然走漏风声这件事,他保不准就要开始查你了。徐睿民你藏好了吗?”
最后一句话云卷是用气音说的,生怕隔墙有耳。
萧兰亭对她的关心十分受用,不疾不徐道:“放心,不会出事的。”
“幸好你帮他把事情解决了,否则陷入自证陷阱,就更麻烦了。”云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煞有介事的说:“多谢那位将泄题透露出去的元凶,多亏他救了你一命。”
萧兰亭眸色暗了暗,他猛的拉下云卷的手,往她唇上压了下去。
……
温惜朝的品茗轩开张那日,几乎整个燕京的百姓都知道了。
燕京大大小小的商人,不论做什么的九成都到场了,光鞭炮就放了半个时辰,第一天也的确是门庭若市,品茗轩的门槛都被踩塌了。
相应的,水云涧当日的生意极为惨淡,有几位每天都要来喝茶的老客人也没了踪影,听说是到品茗轩去了。毕竟温惜朝是丞相之女,品茗轩出入的都是大官,在品茗轩才有可能被大官相中,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沙棘沉不住气,云卷却很淡定,这份自信源自于前不久朗星传回来的消息,她的茶叶在藏区卖的很好,即便水云涧真的入不敷出,她依然有其他销路能出得起伙计的月银。
当然她也并没有放弃水云涧的生意,连续几日去水云涧坐镇,稳定那些剩下的老客人。
这就样过了十天,明面上看依然是品茗轩的生意更好,但此时此刻正在看账本的温惜朝脸色却阴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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