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好记性。”萧兰亭淡淡瞥了他一眼,哂笑声说:“只可惜云卷早已与云家断亲了。”
“断亲?血脉可能断得?”萧掣道:“何况云氏与家中断亲乃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可征收地税早早就开始了,云丞光所为云卷未必不知。云家不过是普通商贾,他哪里来的胆子贪墨地税银子,背后是何人给他撑腰,请父皇明察。”
“五弟,红口白牙没有凭证的话,你也敢胡乱说出口!”太子萧鹤厉声喝道。
萧兰亭朝平康帝看去,平康帝眼神虽平静,但看他那一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他道:“够了。太子说的对,此事尚未查清,一切猜测都是纸上谈兵。待刑部与大理寺查明真相,此事该如何定夺朕自有安排,退朝。”
文武百官恭送平康帝,窦家娘子则是被锦衣卫带走了,官员陆续离开,萧鹤叫住了萧兰亭,以给皇后请安为由把他带到了坤宁宫。
萧鹤对皇后道:“今日早朝出了件大事。”
他将前因后果讲明,皇后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偷梁换柱,暗度陈仓。这云丞光狗胆包天,怕是不想要命了。”
“萧掣那厮借题发挥,竟把火引到了兰亭身上。”
“本宫记得,云丞光似乎是云卷的父亲?”
萧兰亭坐在下首,镇定说道:“娘娘放心,此事不会牵连我与太子。”
“有你这句话,本宫自然信你。”皇后眼神一闪,“不过本宫心里也犯嘀咕,这云丞光贪墨地税,究竟是为何。”
萧兰亭与皇后对视,眼里丝毫没有心虚,坦坦荡荡说:“云家生意一直在走下坡路,云丞光今年买了不少土地种植棉花,不巧朝廷出台新政重征地税,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云丞光拿不出,为了保住他的地和生意,所以铤而走险。”
萧鹤:“你怎么知道?”
“这很好推测。”
“……”
皇后:“与云卷无关便好。好在云卷与云家断了亲,否则即便她不知道此事,也会因是云家人而受牵连。消息现在恐怕已经传开了,你早些回去吧,安慰安慰云卷,别吓坏了她。”
萧兰亭起身行礼,离开了坤宁宫。
萧鹤看向皇后:“母后认为萧兰亭所言可信?”
“可信。以他的性子,若真是他授意云丞光所为,不会由那妇人闹到金殿之上。他会将这家人处理的干干净净。”
皇后叹了口气,有些遗憾:“这云丞光还有些主意,竟能想出把地税分到佃户头上,以此来逃避地税的办法,若能长久瞒下去,积年累月,可是能攒出一座国库来的呀……”
萧鹤眼里迸出贪婪的光,可惜事到如今,这法子肯定是瞒不住了。
皇后:“鹤儿,你父皇的身体最近越发不好了。你出宫前再去同他请一次安,太医说你父皇缺一灵芝下药,你可派人去寻来。”
“是。母后。”萧鹤拧着眉说:“父皇身体一向硬朗,到底为何会……”
“说是因为上次风寒落下病根,无法根除。不过本宫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皇后眼神阴沉。
“前几日你父皇去了承乾宫,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承乾宫,那不是郭庶人生前住的寝宫吗?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皇后捻着指尖,眉头紧锁,“本宫总觉得心有不安,你父皇十几年不曾踏足承乾宫,忽然去了,这些日子又常常心神不宁,本宫怀疑……可能是与当初的郭家反贼有关,你在宫外多派人查一查。”
“是,母后。”
话分两头,萧兰亭回到侯府,云卷见他便问:“听说今早有人在宫门前敲登闻鼓,出什么事了?”
“你都知道了。”
“那当然,登闻鼓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多年不响,响了必有大案。现如今燕京怕是都传遍了。”
云卷放下手中的笔,一脸好奇的追问:“到底是什么案子?”
“的确是大案。”萧兰亭道:“私吞地税,欺压百姓,贿赂官员,欺上瞒下。”
云卷渐渐坐直了身子,这些元素串在一起,简直像极了……
萧明予的住处,正在给儿子绣肚兜的云秀眼皮忽然一跳,手指一抖针尖戳破了手指。
看着那殷红的血冒出,云秀的眼皮跳的更加厉害,心更是砰砰直跳,耳畔都回响着嗡鸣。
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她正打算喊梧桐进来,就看她惨白着脸跌跌撞撞跑进屋中。
“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云秀扔下绣样,大步上前抓住梧桐的肩膀,“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快说啊!”
“老爷……老爷和夫人,下狱了!”
云秀大骇,“因为什么!”
“今晨有人敲登闻鼓上金殿鸣冤,说老爷私吞地税、贿赂官员,逼死良民……总之数罪并列!云府现在都被封了……”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夫人晕倒了!”
侯府前堂,秦氏气急败坏的抹着眼泪:“我就知道,她就是个丧门星!自从娶了她侯府就没好过。如今她那爹又出了这等子事,若牵连了侯府可怎么好啊……”
萧明予也在,他此时也是一肚子火,耐着性子说道:“云丞光做这些事应该是在云秀出嫁以后,自从换嫁一事,我就让云秀少与她爹娘来往,此事云秀一定不知情。陛下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侯府的。”
颍川侯冷冷看着他,“云秀曾想做生意,问我要了城南市贸的一处铺面。我方才派人去问了那铺面的掌柜,他说铺子要做成布庄,你可知云丞光那些田地种的是什么?就是棉花。”
秦氏恨道:“我儿,你被她骗了!她说什么不来往都是哄你的。岂有此理,这云秀谎话连篇,若不是她大着肚子,我早把她扔回云家去了!侯爷,要不现在就把她送走吧,这样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敢生,我还不敢认呢!”
“这些事往后有的是时间办,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若不能闭嘴现在就回你院子里去!”
秦氏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萧明予一脸尴尬,自己本想给云秀解围,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他道:“父亲,云秀已经答应我将铺子关了,不再与云丞光来往。此事是云丞光所为,云秀并未授意,陛下是明君,定不会牵连侯府。”
“二爷!二爷!”
丫鬟气喘吁吁跑进堂屋,“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晕倒了。”
萧明予闻言直奔后院,云秀还没醒,他将梧桐叫到耳房厉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梧桐:“二少奶奶听说老爷下狱,一时间气急攻心……”
萧明予眼神闪了闪,他四下看看并无旁人,冷声道:“云丞光所做之事,云秀是否知情?”
梧桐瞳孔骤缩,她低着头躲避萧明予的眼神,说道:“二少奶奶当然不知。”
萧明予没有再问,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他回到里间,府医正给云秀把完脉,告诉他:“二少奶奶绝不可再这样糟蹋身子了,不仅对腹中胎儿有碍,更对她自己的身体有碍。休养不回来,生产那日很可能一尸两命。”
萧明予:“多谢大夫。开药吧。”
十月里天已经有些寒了,府医一边写药方一边说:“二少奶奶房里可以开始热炭了,夜里寒凉时点上,可以舒服些。”
萧明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没找到炭盆,他看向梧桐。
“炭买了吗?”
“买、买了……”
“既然买了现在就点上吧。少奶奶情绪波动过大,身体寒凉,需暖一暖。”府医头也不抬的说。
哪想梧桐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也不肯去拿炭,萧明予看出了什么,冷声道:“怎么回事?炭在何处!”
“二爷,二爷饶命啊!”
“再不说,我就叫人打死你。”
“别!奴婢说,奴婢说。”梧桐呜咽道:“二少奶奶没有买炭,院里没有炭。”
“怎会没有!我上次不是给了她五百两,让她买些必要的东西吗?”
萧明予想到什么,他给侍从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府医带了下去,他看向梧桐,厉声道:“那五百两云秀干什么了?”
梧桐哭了半晌,还是认了,“二少奶奶,给老爷了。”
“少奶奶只是让老爷拿银子周转,把那些棉花卖出去,并没有掺和老爷那些事啊!求二爷明察。”
萧明予额上青筋迸跳,他几次警告云秀离云府远一些,让她不要再掺和云家的生意,她就是不肯听,非但不听还满口谎言!用他的银子去周转她云家的生意!
萧明予气急,甩袖而去。
云家被封,云丞光、许氏、容姨娘这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刑部细查后得知许氏等人对此事并不知情,这才把人放回了云家,然而云家如今只剩一座空壳了,奴仆散尽,家资也全都被官府搜刮了去,家徒四壁,唯有个空荡荡的庭院。
许氏被娘家接了回去,容姨娘是青楼出身,早就没有娘家了,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云府,做个孤家寡人。
许氏和容姨娘都上了侯府求情,可都是没进去便被哄走了,云秀是不敢救,云卷派人给容姨娘传了个口信,只说了句:“我已不是云家人,云丞光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十月底,云家大少爷回京了,家中出此变故,他受召回京,也是为了请罪。
云浩以捐出全部家资为条件,请求平康帝放云丞光一条性命,平康帝未允。
一是云家早已日落西山,所谓的全部家资根本没什么诱惑力,二来民间早就传遍了云丞光贿赂户部官员,官商勾结伪造田产数目,将地税推到佃户头上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所有人都盯着此案会如何判决,若真放了云丞光,百姓还不知会如何议论朝廷。
云丞光给女儿云秀挡下了这一灾,将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最后被判了个绞刑,但并未立即绞死,按大周律法向上大审后,最后大概率是流放。
云浩也遭受了牵连,眼下虽未立即降职,但马上就是年末京察,他再想升职回京是无望了。
云家的事平息后,时间已经慢慢走到十一月,这天,皎月一脸犹豫的在逍遥楼正房前踱步,一会儿想进去,一会儿又驻步在门口抓耳挠腮。忽然门从里面打开,云卷无奈道:“你转转悠悠半天,这窗纸上都看得见,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皎月跟着她进了屋,掀起裙摆就跪了下来。
“夫人,奴婢,奴婢有一事相求。”
“说吧。”
皎月一脸为难,“夫人知道的,云家倒了,家仆散尽。我爹娘姐姐都是云家的家仆,如今全都没了生计。眼下他们在西郊租了个小房子,打算全家一起做点小生意,不再与人为奴。可我家没有男丁,父母身体又不太好,我想抽空回家几天,帮帮爹娘和姐姐,请夫人成全。”
“原来就这点事。”云卷失笑,“为何不直说,还在外面转那么久,不怕冷啊。”
皎月挠了挠头,“奴婢毕竟还拿着侯府的俸禄呢,回家便不能伺候夫人,俸禄奴婢拿着烫手……”
“放心,不差你那点钱。叔叔婶婶以前都照顾过我,我还能吝啬这些。”
皎月激动叩谢,“多谢夫人!”
从那之后,皎月就常常不在府里,云卷打听了一下,她爹娘想自己开个小饭馆,皎月母亲在云家做过厨娘,她姐姐厨艺也是极好,开饭馆的确是条出路。
她家在云家干了这么多年,也攒下些银子,饭馆选好后就只等开张了,皎月张罗给饭馆找了几个小二,然后便偶尔回去看看,不再几日不回侯府了。
云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她亲近之人不多,仅萧兰亭、皎月、孙婆婆、沙叔而已,人都是贪心的,前世没有就没有了,她也不奢求,这一世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她也想皎月在那良配出现之前,多陪她几年。
可世事难料,这天,云卷见到皎月在侯府后门和一男子说话,男子剑眉星目生的十分俊朗。
云卷无意偷听,只是没来得及出声,那男子便激动的说道:“月妹妹,我现在有家资,出得起聘礼了。我现在就赎你离开,你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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