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一愣,她盯着男人仔细打量了片刻,才认出他就是前世皎月所嫁之人,名叫岑勋。
她记得岑勋是皎月的远方表兄,二人自幼订有娃娃亲,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岑勋长大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他原本读过书,是想考科举的,但父母去世后他自己都养不起了,更没有银钱买书。
岑勋弃文从商,秉着一口气在外苦苦打拼多年,才在人至中年时回来找皎月,他本意是不想耽搁皎月,若她认定自己不回来早早嫁了人,他便不再出现,若她仍孤身一人,就娶她过门。
二人前世的确很圆满,但她记得这个时候,岑勋应该还在四处筹集开铺子的钱银,怎会这个时候出现在燕京。而且还一身华服,丝毫不像个穷小子。
皎月问出了云卷的疑惑:“岑哥哥,你离家也才不过几年,生意竟然做的这么顺利?你这衣裳,都是我家夫人才穿得起的料子,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你可不能为了钱这样!”
“我没有!”岑勋生的高大,却一脸憨像,他说:“我是遇到好人了。我本来跟朋友在麟州做沉香生意,突然出现一个大豪绅,一口气把我的沉香全都给买了!而且还与我订了十年的沉香契约。”
“什么?不会是骗子吧。”
“我也担心是骗子,这事儿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我见什么事都没有,这才敢回来找你。”
岑勋红着脸说:“我、我怕你等不及要嫁人了,不知道还有我。”
小夫妻浓情蜜意,云卷并未打搅,静悄悄离开了。
回到逍遥楼才发现萧兰亭也在,他不悦的抛起手里的空茶盏又接住,说道:“跑哪儿去了,回来就不见人。”
“哪里也没去,我就是在府里转了转。”
萧兰亭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按在自己大腿上,下颌搭在她肩头,语气带着些命令:“下次别乱走,不许在我想见你的时候消失。”
“你要不要干脆把我做成挂件,系你腰带上?”云卷没好气说。
萧兰亭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云卷心里总觉得不得劲,萧兰亭有时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养小宠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见她的时候她就必须在,他说什么自己就得应什么,反过来他忙起来的时候,十天半月见不到面连个口信都没有,好像没有自己这个人似的。
云卷指尖掐进掌心,正要发作,萧兰亭抓起她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出去瞧见什么了,脸色这么差?”
他语气淡然懒散,又像含着笑意,桃花眸深处闪烁着蛇吐信一样的幽光。
“……是皎月,似乎是有喜欢的人了。”
萧兰亭眼底掠过一线幽光,他轻笑时喉结上下滑动,说:“好事啊,她也老大不小了,还能让她就这么伺候你一辈子?”
“我自然不想。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云卷长睫敛下,“她若走了,我身边……”
萧兰亭倾身将她拢在怀里,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她脊线轻抚,像是主人在安抚豢养的雀儿,唇角若有若无的扬起一道弧度,不疾不徐的说道:“绵绵,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这里是我们的家,最后也注定只会留下你我。”
他轻轻吻了一下云卷的发顶,在云卷看不到的地方,笑容里充满了得意。
“只有我陪你不好吗?”
云卷沉默了片刻,抓住他的手腕,“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
云卷没有再问下去。
那天晚上,萧兰亭情绪很兴奋,兴致比最近哪天都高昂,云卷又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浑身密密麻麻都是痕迹。
萧兰亭帮她处理过,云卷身上很清爽,除了身子酸软没有别的不适,起身换了身衣裳便能下地吃饭了。
皎月端着汤药走进屋,“夫人,补药好了,您趁热喝。”
从成婚开始,这补药一天天就没断过,云卷已经喝习惯了,接到手中一饮而尽。
乌柏看着她喝完,才接过碗离开。
皎月四下看了看,蹲下身悄声道:“夫人,奴婢叫了郭大夫,马上就来了。让府医给您看看。”
“给我看什么?”云卷一脸迷茫。
“看您的身体呀!”
皎月见她不开窍,红着脸说:“奴婢就是觉得,您和世子这么恩爱都一年了,您肚子还没有动静,奴婢怕是有什么问题,所以想让郭大夫帮您看一看。二少奶奶都有了,夫人会被说闲话的。”
“嗐。”云卷格外洒脱,“子嗣之事顺其自然就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也不必强求。”
皎月小作祈求,“您就当奴婢担心您的身体,让郭大夫看一看吧。”
云卷无奈,“好吧,听你的。”
郭大夫正是云卷给萧兰亭找的大夫,眼看离寒衣节越来越近,她心里的焦虑也达到了顶峰,几乎日日都要问一遍郭大夫,萧兰亭的身体好不好。
郭大夫干脆住在了侯府,每天都来给萧兰亭请次脉,好叫云卷安心。
看没想到今日请脉的是云卷。
皎月关上门回到里间,说道:“大夫,求您帮我家夫人看看,夫人子嗣运好不好?”
郭大夫年纪并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容貌清俊,他长哦了声,笑容促狭的看着云卷。
“夫人原是想要小孩儿了。”
“没有,是丫鬟不放心,我听她的来看看。”云卷无奈的撸起袖子,“您探吧。”
“好。”郭大夫放上帕子,隔着丝帕细细感觉起脉象来,嘴上也没闲着,问了云卷不少问题。
他是身为医者询问病人,许多床笫之事他问的一脸正气,反倒云卷磕磕巴巴,说到最后脸红的像晚霞似的。
郭大夫说道:“夫人的身体很好,没有问题。一直怀不上也许是时机未到,您知道的,这种事也得讲究一个缘分。”
云卷很信任郭大夫,点点头说:“多谢大夫。”
郭大夫收拾好了东西便走了,人离开后,云卷把皎月叫到房中,一脸温和的问她:“你今日为何突然要我看大夫?说实话。”
皎月为难了须臾,跪了下来,“夫人,奴婢,奴婢对不起您。”
“奴婢以前说过,要一辈子跟着您伺候您,可是……”
“我不是说过,你这是傻话。”
云卷听了这话也瞬间明了了,“你是不是为了昨天,与你在后门见面的那个男子来的?皎月,你想走了?”
“夫人都看见了!”皎月脸色一白,她解释道:“奴婢想跟着您,可是岑勋他、他也是为了我才苦了这么多年。当初他若听了书院先生的,入赘去做童养夫,继续读书考试,以他那时的才智说不准现在都是举人了。这些年他一直四处奔波筹钱,都是为了集齐家资娶我,如今他来了……我、我实在不能负他……”
“岑勋是个好人。”
云卷长舒了一口气,将皎月扶了起来,“傻丫头,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你能有好归宿,我替你高兴。”
她走到妆台前,从匣子里翻出皎月的卖身契,交到了她手中。
“从今往后,你便不是我的丫鬟了。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皎月泪流满面,跪在地上重重给云卷磕了几个响头。
云卷扶起她,“你是打算和岑勋走还是你二人一起留在燕京?”
“我爹娘年事已高,姐姐还未有归宿,我不敢离京。我和岑勋想留在燕京,开间杂货铺子。”
“挺好,挺好。”云卷眼眶有些发热,殊途同归,皎月能与前世一样有个好将来,她便知足了。
皎月本想再留几日,可云卷听说她家中已经在为她和岑勋准备婚仪,便将人‘赶’了回去,她也不是小孩子,难受过那一阵子,早就已经释怀了。
孙婆婆得知皎月要成亲,也张罗着要帮她的忙,孙婆婆熬了几个晚上,纳了一双鞋面拿来给云卷,等全都纳好了,她预备把这个喜鞋给皎月,当她的新婚贺礼。
“皎月这丫头,是个好孩子。之前在云家的时候,她娘一直跟我抱怨,说不知道这孩子以后姻缘如何,现在她娘可以放心了。”
“岑勋我见过了,是个值得托付的。”
“那就好,那就好。”
孙婆婆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她叹息了声,没和云卷说两句话就走了。
云卷知道,她这是想起那个远嫁后一去不复返的女儿了。
云卷也没法劝孙婆婆,毕竟前世这个女儿直到孙婆婆离世,都不曾出现过。
谁都没有想到,几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马车上下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她走上石阶叩响门环,门房开角门问道:“来者何人?”
“我姓孙,来找世子夫人云氏。”
门房打量着她,“你认识我家夫人?”
“是,她也认得我。”孙向春说道:“你只管告诉她,孙向春来接她娘,就行了。”
逍遥楼内,云卷打翻了手里的碗,她震惊的看着来人:“你说那人是谁?”
“她说自己叫孙向春,来接她娘。别的就没了。”
“怎么可能呢……”
云卷脑袋里嗡嗡作响,岑勋来早了几年不说,前世直到孙婆婆过世都没出现过的孙向春竟然也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房小心翼翼道:“夫人,要不要小人赶她出去?”
“不。”云卷镇定下来,吩咐道:“你把她接到这里来。”
她命人打扫了地上的茶碗碎片,坐在桌旁静静等着,没过多久孙向春便来了。
她早已和云卷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遥想当年,孙向春只是云府管事的女儿,说好听些是管事,其实也是个下人,她在府里的待遇也仅仅是比寻常仆从的孩子,待遇稍好一些。
孙向春从小就心比天高,她羡慕云秀,羡慕许氏,她一心想要荣华富贵,为此甚至不择手段。
孙向春的跳板正是云丞光的一个好友,也是她现在的夫君,此人行商途经燕京,到云府留宿了几日,孙向春就给他送了一壶茶,便被他给强了。
孙婆婆痛不欲生,抄起菜刀就要跟那人拼命,谁知孙向春却拦着她不许她去,还让孙婆婆别毁了她的前程。
富绅贪图孙向春美色,提出纳她做妾,让她跟自己走。
孙婆婆那时才知,此人还是个有妻有子的!母女俩因此而决裂,孙婆婆放下狠话,若是孙向春和那人走,便再也不要回来见她,她也只当没这个女儿。
是跟着富绅去过好日子,还是留在云府,寄人篱下,始终是个下人的孩子,孙向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
云卷一直以为,孙向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今日的孙向春锦衣绸缎,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一看便是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这世间总有这种不公,无耻之人仿佛更顺应天道,过得总比良善之人好的多。
“萧夫人,民妇这厢有礼了。”
“坐吧。”
孙向春也毫不客气的坐下了,她看着云卷,笑着说:“多年不见,夫人在我印象中还是个小孩儿呢,一转眼就这么大了。这些年夫人一定没少关照我母亲,我在此先谢过夫人了。”
“婆婆已经不是你娘了。”云卷淡淡道,“当初你带走自己籍契的时候,婆婆就说了。”
孙向春仿佛没有一点廉耻心,她笑着说道:“我与母亲一没去户部分籍,二没断亲,当初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只是母女之间的气话。这些年我不回来,是知道母亲在云家会过得很好,我想等她想通了,再来接她。”
“前一阵我家里的仆从来燕京行商,听闻云家出了事,奴仆全都遣散了。我母亲年事已高,我就想着趁此机会把她接到我那儿去,我伺候她安度晚年。”
孙向春四下看了看,“我娘呢?”
云卷眉头紧锁,“我不会让你把婆婆带走的。”
孙向春轻笑,“夫人,你以什么身份阻拦我带走母亲啊?恕我直言,我和她才是骨血相连的至亲母女,而你,不过是我母亲善心大发,捡回来的别人家的孩子而已。母亲在我与你之间会选谁,你心里该有数,何必自欺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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