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跑进暖阁,云卷皱着眉道:“你不好好安胎,跑我这里干什么?”
“诶呦我的好妹妹,我可是特意赶来的。”云秀看似悲伤,眼里却满是兴奋的光,“我刚经过父亲的书房,有个人给了父亲一块腰牌,父亲看了那腰牌,差点晕过去!”
云卷手里的书摔到了地上,她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呼吸艰难,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惊蛰厉声道:“二少奶奶慎言!”
“世子可能出事了!你还不快去问问父亲,还在这儿坐着呢。”
云卷飞似的站了起来夺门而出,惊蛰气得跳脚:“二少奶奶你!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您就等着吧!”她快步追了出去。
云秀看着云卷的背影,得意的勾起嘴角:“出事最好,最好殉情死了,这侯府主母就是我的了。”
云卷脑中已然成了一片浆糊,甚至眼前的世界都在颠来倒去,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萧兰亭出事了,萧兰亭出事了。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来的前书房,一个小厮跪在庭中抹眼泪,颍川侯站在连廊下,手里握着什么,眼眶通红。
“侯、侯爷……”云卷喉中干涩,嘴唇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颍川侯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
云卷走上前,终于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是一块被烧焦,边角磕磕巴巴的腰牌,云卷讷讷道:“哪来的?”
小厮:“是太子命小人送来的。晋州有处宅子前两日大火,烧死了许多身份不明的外乡人,其中一人身上有这块腰牌,是知府快马加鞭命人送回京城的。”
云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她脚底板窜上了头顶,眼前天旋地转。
“快扶她去屋里!”颍川侯连忙让侍女扶住了她,云卷靠在侍女怀中,下唇被咬出了血,她从喉中挤出一句话:“我要去晋州。”
“说什么胡话。”颍川侯拧起眉,“晋州路途遥远,你一介女流岂能前去。你不必担心,本侯自会亲自前去,若兰亭真的……本侯会带他回来。你作为他的夫人是他最后的牵挂,定要自己珍重。”
云卷还想说什么,颍川侯看向门口的护院,“送大少奶奶回房。”
云卷早已软了腿脚,只能任由侍女将她架回逍遥楼。
颍川侯看向那小厮,“你回去吧,代本侯多谢太子殿下送来的消息。”
小厮行了个礼,赶回东宫报信,此刻已经得了消息的温惜朝兄妹,以及陈莽也在东宫,萧鹤一听颍川侯不许云卷去晋州,顿时皱了皱眉。
小厮退下后,萧鹤冷冷道:“云卷不亲自前去验尸,孤心里始终不踏实。”
他抓着膝盖,“萧兰亭怎么会突然死了。究竟是谁杀了他,若真是父皇派他前去接庞措回京,萧兰亭不该死才是。”
温惜朝:“殿下是怀疑他假死,可这又是为何?”
陈莽:“萧兰亭是皇帝埋在殿下身边的探子,他押庞措回京后身份便暴露了,莫不是皇帝想保他?”
“不管怎样,云卷必不知情。”萧鹤道:“这段时间孤总是去见她,她没有露出一点马脚,萧兰亭对她很是看重,就算要假死保命不至于连人都不要了。”
温恭俭:“那依殿下之见?”
“让云卷亲自去辨认萧兰亭的尸身。”萧鹤道:“她不知情便无法包庇萧兰亭,他们是夫妻,自有一套辨别的方法。颍川侯是萧兰亭的父亲可能是知情者,并不可信。如今得想个法子让云卷去晋州。”
温惜朝温声道:“如果真如殿下所言,云卷对萧兰亭的计划不知情,那殿下放心,她一定会自己想办法去晋州的。”
“为何?”陈莽朝温惜朝看去。
温惜朝微微一笑,“她对萧兰亭一往情深,她也要亲眼确认那尸身不是萧兰亭的,她才能安心。”
逍遥楼内,惊蛰红着眼睛把粥喂到云卷嘴边。
“夫人,您吃口饭吧。再这样胃会熬坏的。”
“我没胃口。”云卷失魂落魄,她往窗外看了眼,问道:“护院还在吗?”
“在,前后都有。侯爷是铁了心不想您去。您就听侯爷的,世子吉人天相定不会出事的,说不准马上就报平安回来了。”
云卷推开她,“叫长风进来。”
长风此刻就在门外,他神情微妙,惊蛰出来叫他,屋内传来云卷的声音:“进来。”
二人不知在屋内说了些什么,长风出来后便告诉惊蛰:“夫人饿了,把粥热热送去。”
当天晚上,惊蛰睡在脚踏旁守夜,云卷瞪着眼睛看着床顶,一直等到院外梆子的声音响起,她掀起锦被就下了地,本就是和衣而卧,云卷披上斗篷就出了门。
长风早已等在屋外,目光迟疑,“夫人真要这么急?路上许多东西都未准备……”
“那些东西路上再说。”云卷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眼神坚定,“有这个足够了。护院都睡了?”
“嗯,马车停在后门。”长风带着云卷上了马车,扬鞭而去。
顺利出城后,云卷隔着车帘询问长风:“何日能抵达晋州?”
“快的话,约莫十来日。”
长风眼底带了些许沉重,他瞥了眼身后的车帘,忽然说:“属下记得今日是夫人生辰。世子无法赶回,属下代世子跟夫人道一声生辰喜乐。”
马车内寂静无声,云卷指尖撩起车边的帷幔,傍晚开始时就又开始下雪了,雪花从窗子飘进马车里,融在火盆中。
云卷声线低哑,淡淡道了句:“多谢。”
二人一路快马加鞭往晋州赶去,起初长风顾忌着云卷的身子偷偷放慢了速度,被云卷发现,逼着他若不快走便自己雇一匹马一个人去晋州,长风这哪里能放心,只能咬着牙用力鞭马赶路。
原本十来日的车程,硬生生被云卷逼到十天就到了。
在晋州府的界碑旁,云卷吐了个昏天黑地,这些天她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马车跑得快,就免不了颠簸,往往刚吃进去就要吐出来,云卷肚子也疼的难受,但怕长风再刻意放缓速度,她硬是什么也没有说。
长风看她吐个不停,毁得肠子都青了,他真是不该带云卷来。
可是世子——
长风咬了咬牙,“夫人,要不咱们先在驿馆住一晚,明日再进城?”
云卷吐的全是黄水,她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压下胸口的恶心,坚定道:“不行,今日就要去知府府邸,我要看到人。”
“可是您的身体——”
“少废话。”
云卷踩着脚凳爬上了马车,长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好在界碑离主城已经不远了。
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晋州主城,宁江城门下。
交了路引,二人顺利进城,长风跟人打听了知府府邸的位子,驱车赶到。
云卷走下马车,拾级而上,差役将她拦在门口:“来者何人?上访还是报案?”
“燕京颍川侯府云氏,求见你们知府……”
云卷嘴唇微颤,“他说我相公萧兰亭死……在你们晋州了,我来亲自问问他是真是假。”
云卷喉头滚动的厉害,喉咙里仿佛卡了根刺。
“颍川侯府?!”差役惊呼,连忙请她进门。
“请二位前厅稍候,我这就去请知府老爷!”
云卷在前厅待了片刻,知府就赶到了,他惊讶不已,“这不过十来日的功夫,夫人就从燕京赶到宁江,这得是多快的马啊!那个……要不夫人您还是先休息一日,再去认尸,否则的话……”
“我来的这么快就是要见到人的!”
云卷厉声打断了他,虽然脸色惨白,但她背脊挺得笔直,始终提着一股气。
“马上带我去。”
“……那好吧。”
知府冲差役招了招手,轻声道:“请个大夫来。”
他带着云卷往后院走去,“因知燕京和晋州离得远,下官怕尸身在此期间出什么差错,所以就命人安置在了府内的冰窖之中,日日都有仵作看管,确保尸身不会受到损坏。”
离冰窖越近,云卷便觉得脚下越来越沉,她像是被抽了魂,身子仅靠一个念头拎着,行尸走肉般前行。
她‘看’着自己走到冰窖前,知府命人打开门,燃起灯。
“夫人您最好是做个准备,这焦尸……不太好看。”
冰床上有十来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虽然有冰,但十来日过去也有了点味道。
知府带她来到一处床前,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云卷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打颤的手缓缓拉下了那块布。
烧焦的尸体岂止是不好看,简直是不堪入目,云卷眉心疯狂抽动,她不敢相信那个光风霁月、狐狸一样风流狡黠的男人,会变成这么一具焦炭似的东西,她眼睫颤抖的厉害。
“不是他。”
“啊?”
站在后面的长风眉心一动。
“这不是萧兰亭。”云卷又重复了一遍。
云卷的反应把知府弄懵了,知府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夫人,这人……烧死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您先别急着否认。”
“您知道世子身上哪里有伤么?仵作在尸身右肩上发现一道旧伤。”
知府的声音像裹了一层棉絮,极闷极远,云卷呆站在原地回不过神,并未回答他。
长风走上前提出想看一眼伤处,看过后,他一脸不忍的对云卷说:“世子三年前曾为陛下挡过刺客一剑,那一剑就在右肩。”
云卷眼神涣散,她和萧兰亭同床共枕一年,岂会不知那有伤。
知府表情复杂,叹道:“那看来就是世子无疑了。对了,我们还从焦尸身上发现了一些物件。除了那块送回燕京的腰牌,还有这些。”
仵作把托案拿了来,云卷几乎一眼便看到了某样东西,眼珠瞬间不动了。
知府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她的魂仿佛也在被慢慢抽离这个身体。
“这玉簪被这具焦尸死死攥在手里,护在胸前,应该是什么相当重要的东西,也多亏他护的严实,簪子只是烧黑了些,上面的纹路,还有雕的字,都还能看出来……”
云卷眼球刺痛仿佛快要炸开,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突然疯了一样扑到冰床边上。
屋内几人都被她吓了一跳,云卷颤着手扯开白布,当看到那皮肉下肩胛骨上残留的痕迹后,小腹传来刀绞般的剧痛,冷汗混着眼泪砸在冰床上。眼泪不知何时爬满了她整张脸,云卷的脑袋瞬间空了。
长风嘭的一声跪在了她身旁,咬着牙道:“请夫人节哀。”
这一声惊雷劈断了云卷脑中最后一根弦,
萧兰亭……死了?
那个前不久才跟她恩爱两不疑,那个跟她说会一直陪着她的萧兰亭,就这么死了?
云卷牙关紧咬,眼泪在她裙上汇聚成一滩洇开,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停不下来,心仿佛破了一个大洞,漏着风,还滴着血。
心疼、头疼、肚子疼,她佝偻着背脊,手紧紧按住抽痛的小腹,扶着床沿滑坐在地。
喉中粘连,血腥气从心口涌上,血沫喷洒在砖地上。
黑暗渐渐吞噬意识,萧兰亭临别时的背影浮现在她面前,她想伸手去抓他,那人却越走越远,毫不留情的踏入黑暗中。
“夫人!”长风目眦欲裂,他立即将云卷抱起,怒吼道:“快请大夫!”
碰巧此时,差役气喘吁吁赶来,“大人,大夫、大夫来了……”
长风抱着云卷像阵风一样跑出了冰窖,知府手忙脚乱的吩咐仵作善后,赶紧追了过去。
大夫将几人关在房外,只留下一名女徒跟他一起救人。
长风冷着脸门神似的站在连廊下,知府几次想过去跟他说什么,又犹豫不敢上前。
直到一名妇人前来,知府才鼓起勇气走上前,“这位……大人,可是世子的部下?”
长风拧着眉嗯了一声,知府竖起手掌,“请大人随我这边来,我有要事同大人禀报!”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的很顺利,长风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可他现在更担心云卷的伤势。
知府指着方才来的妇人说道:“那是拙荆顾氏,夫人的事就由她先在这儿关照着。下官之事实在是迫在眉睫,就请大人先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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