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闻獜与中山兽

宋喆今天的行程安排是:上午继续进行捉妖训练,下午返回人界。

或许是之前的训练太耗费体力,加之晚上又教英子发声说话到半夜的缘故,宋喆居然睡过了头!

宋喆急急忙忙的朝萤蝶小妖告知的山谷跑,兜兜转转中竟然走错了方向。她在偌大的森林里转悠,起先还着急忙慌的想要闯出去,但到后来,她就放慢了脚步——因为,沿路的风景实在是太好了。

清晨的阳光带着特有的朝气穿过层叠的树叶,在林间小路上投下婆娑的影子,一脚踏上去,几乎有踩在树叶上的软绵触感。光缕在宋喆和英子身边、指尖、脚背流连,引起一阵阵悦耳动听的虫鸣鸟叫来。

走过山林,走过草地,走过流水,走过长着蕨类植物的青石桥……

“嗯~~嗯~~~啦啦~~~~”

宋喆手里捏着一根从路边随手摘来的茅草,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

“哎,英子,这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妖嘛。你看,我们走了半天,也没撞见什么妖怪。”宋喆对英子说。

“嗯嗯!”经过宋喆一夜的悉心教导,英子现在已经能发出单音节了。

这话才刚落地,就隐约有细细簌簌的声音响起。

宋喆警觉的停住脚步,问:“英子,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坐在她肩头的英子抬手指向前方的一处茂密灌木丛。被它定位的灌木丛枝叶正在簌簌摇动。

就在这个时候,从那灌木丛里冒出一个叼着果实的白色刺儿头来。那东西看见宋喆先是一愣,然后冲着宋喆就是一阵呲牙咧嘴——连果子掉地上都顾不得了!

看着眼前不过猫儿大小的不明动物,宋喆口出调侃:“嘿!这小家伙儿的暴躁脾气和某妖有得一比啊。”

不过,她这边轻松加愉快的心情很快就被又一阵更大声响的簌簌声打破了。

一只超过1.5米高的超大号白色刺儿头赫然出现在宋喆正前方!

那怪物白色的鬃毛根根竖立,森白的尖利牙齿上挂着粘腻的口水,黄色的身体正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大……大意了……”宋喆吓得倒退一步,然后立马转身,撒丫子就开跑!

“呼~呼!”这如牛的喘气声儿是那怪物在她身后紧追不放!

“这什么玩意儿啊!”

宋喆自认为奔跑的速度远超大学100米短跑测试的时候,可仍旧甩不掉身后的怪物。不仅甩不掉,听这地面振动的隆隆声响,好像还越来越近了!

刚跑过来时的青石板桥,就听见身后青石板轰然砸落的声音!

刚跑过流水边,就被猛然溅来的一波水溅湿了后背!

跑过草地,宋喆立马拐了个90度的弯儿,朝着看起来更为茂密的树林里钻——她是想利用拥挤的树干挡住那怪物的脚步!

俗话说的好: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宋喆悲哀的发现:看似茂密的树林却原来只有不到10米的深度!10米之后竟然是一处断崖!

她急刹住脚步!

身后那怪物也跟着刹住了追击的蹄子,并不急着扑过来!

宋喆一转身,呼呼的热气就喷了她满身满脸!

“有话……咱们好好说……行不行?”宋喆缓慢举起双手呈投降状,嘴里气喘吁吁的发出求和商谈。

可那怪物哪里肯和谈!它铜铃大的眼珠子直直的瞪着目标,躯体上的黄色鬃毛就像正在燃烧的黄色火焰!

愤怒——这是宋喆对眼前这头野兽情绪的读取结果!

一步,一步,一步,它气势十足的朝宋喆走过来!

它是在迫使宋喆后退!

可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宋喆哪里还有余地可退!

在悬崖边的最后一层薄土无情离开宋喆的脚后跟后,她感觉到了在毫无防护下临空的恐惧!

原本紧紧攥着宋喆衣领的英子此刻也站到了肩头上,双手成拳,摆出背水一战的架势。

“不是……您别生气啊……”

宋喆一边说,一边抓紧时间操控挂在右手腕上的手镯。就在那怪物抖动鬃毛的瞬间,她手一抖,鲸脊剑立即成型握于手掌!

一个正刺,鲸脊剑直直的朝怪物的眼睛刺去!

那怪物一惊!陡然步伐混乱的向后一退。但锋利无比的剑尖仍削掉了怪物的一截毛发,划破了厚实的兽皮!

宋喆紧跟着再横向一剑扫出!

那怪物被逼得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宋喆上前几步,继续主动攻击。

但那怪物在宋喆的剑外站直了庞大的身躯——那架势就像是正式宣告宋喆的反抗到此为止!

“吼!”一声咆哮在山林里回响!

它明显是被宋喆的反击惹毛了,双目开始爬上血丝,喷出的气流打着旋儿的喷得宋喆几乎睁不开眼!

只见,它前蹄用力的在地上撅了两下,背部一躬……

宋喆骇然!赶紧闪身躲开这猛烈的一扑!

那怪物猛然扭头,再次对准目标撞了过来!

有限的反应时间和空间让宋喆的躲避捉襟见肘,慌乱间,踩在草叶上的脚步一个打滑,身体眼看就要朝悬崖下跌去!

情急之间,宋喆把鲸脊剑变为软鞭。软鞭的一端握在她手里,另一端堪堪钩在了临崖生长的一棵梧桐树的树根上!

在悬崖边的英子急得团团转,头上的花骨朵儿都快开出花来了。

宋喆悬吊在半空。她费力的仰头看时,一颗比脸盆还大的白毛刺儿头也正怒气汹汹的看着她!她往下看时,脚下空无一物……

沙沙……

原本就岌岌可危长在悬崖边的梧桐树开始倾斜,树根抓不住的泥土也开始簌簌的往下掉!

宋喆的手心紧张得冒汗。这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汗水让她的手开始打滑。英子扒在剑身上,奋力的用胖嘟嘟的小手拉宋喆的衣袖……

‘这简直比蹦极还刺激啊!’宋喆心想,‘早知道,今天就不该睡过头还迷了路……早知道就该多锻炼……

早知道那天就不该上山画速写……早知道就早早回去陪爸妈过端午节——哪怕会被逼去相亲……’

手里的剑柄已经握不住了,宋喆、英子连带着悬崖边那株梧桐树都无力又不甘的朝悬崖下坠去……

一股气流凭空而起,稳稳的托起了宋喆和英子,并裹着他们凌空而起!

一团黑色的影子出现在那怪物身后!

那影子在靠近中变得逐渐清晰:一对比鹿角更大的角首先显现于阴影之外,然后竟是一颗从未见过的兽首: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而它的身体部分则像马!

那龙首兽头向后仰,身上长长的鬃毛随风飘动,很是威风!

“何方小妖竟敢惊扰本座中山兽!”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那龙首马身上的一影子也豁然出现在树荫缝隙的阳光下。

(中山兽,其山神都是马身龙首神。又名中山神。——《山海经-中山经》)

不等看清,仅这熟悉的声音就让宋喆涕泪齐下。“……癸午……”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野兽顿时像是见了主人,畏缩的退到一边,前蹄呈下跪姿势匍匐在地。

癸午衣袖轻挥,宋喆和英子就被妥妥的带回了地面。

“本座今日例行巡山,闻獜(lin)你可清楚?”

(其状如彘,黄身、白头、白尾,名曰闻獜,见则天下大风。——《山海经-中山经》)

癸午的声音虽然一贯冷淡,但却让闻獜瑟瑟发抖了起来,口中发出“呜呜……”的颤抖声音。

“既知道,就是其罪难赎。”癸午眼神睥睨,自上而下的威压逼得几米之外的英子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两只小手紧紧的攥紧了宋喆的头发。

闻獜不敢抬头,只磕头,然后站起来,投向树林深处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眷恋和不舍……

宋喆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树影斑驳之处,有一颗白色刺儿头隐隐攒动。她心里一动:‘莫非这闻獜是以为我要伤害她的孩子才向我发起攻击的吗?’

这时,闻獜已然开始逼出灵丹。看样子,它这是要献出灵丹请罪。

宋喆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说:“那个……我来取灵丹吧,就当练习了。”

癸午看了她一眼,不语。

宋喆见他默许,便走到闻獜面前,用手指摁住兽额往外引。灵光丝丝缕缕的从闻獜额头析出。但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快速把手指一绕,在取了一小段凝结成丹后,转身将手指朝树林一指,说:“只要灵丹怎么够,我还要那只小的。”

闻獜虽目光愤怒,但碍于山主虎威在前,竟是敢怒不敢言。

龙首马身的坐骑此时也应景的打了个喷鼻——像是在催促。

闻獜只得召来小号闻獜。一大一小头贴着头蹭了又蹭,大闻獜才用鼻子把孩子轻轻推到宋喆脚边。

宋喆弯腰抱起小号闻獜放到一边,又重新走到大号闻獜跟前,一板一眼的教训:“以后看你还敢惊扰山主!我只是路过,对你的孩子并没有恶意,哪知你脾气这么暴躁,不分青红皂白的竟然追着我跑……

你看看,石桥都被你砸断了,小溪里的鱼都被你惊吓到了,还有沿途的草木,也被你踏断了好多……哦,还有刚才悬崖边的那棵树,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掉下山崖的……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她挽起袖子,左右开工,拉开架势,目光却频频飘像癸午。

果然,也不知山主大人是从某人的长篇大论里听出了点含沙射影的意思还是早不耐烦了某人的喋喋不休。他竟调转坐骑,马肚一夹,就这样走了?!

宋喆这才抹了把汗,悄声对闻獜母子说:“你们快走吧!”

小号闻獜显然是机敏的,它蹬开小短腿儿就朝母亲跑去。闻獜母亲怔愣一阵,随即磕了头,带着孩子隐进了山林深处。

而宋喆则甩甩酸软的手腕,领着英子挥汗如雨的与一眼望不到头的回程山路奋斗。倒是难得她有一副乐观的心态,边爬山还边哼:“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爬坡又上坎……”

英子稳坐宋喆肩头,手握成拳为宋喆加油打气:“喆喆!喆喆!”

“宋喆,加油!”

宋喆也为自己加油——为攀登脚下这条陡峭得几乎通天的山路,为自己一波三折的捉妖训练,为早日脱离目前的困境,更为解除婚契恢复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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