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寒碜的第一笔分手费。

当宋喆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洞府时已经是午后了。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她便径直来到山主洞府。

洞府外的小妖告知:“山主巡山归来,现正在沐浴更衣。请夫人至前厅等候片刻。”

于是,山主夫人宋喆大刺刺坐在偌大的前厅,一边吃果子充当午饭,一边打量这洞府。

厅堂位于卧室之外,空间宽大,布局严正,空间一分为二。

左边宋喆身处的位置是接见区。议事区最显眼的要数正前方的主位。台阶之上,箭柱形态透明水晶簇拥着一把黑色金属质感的座椅霸气的摆放在正前方。洞顶上悬着一挂也不知是用什么妖兽的角制成的粗犷吊灯。吊灯上的夜明珠发着恰到好处的光。

厅堂左边是圆桌议事区。会议区摆放着一张超大的特制圆桌。圆桌中央,六颗夜明珠将一盘山地模型照亮。看这地形地貌,应该是中洲的地区沙盘。只是不知道山地模型中插着的红色小旗是用来标记什么的。所幸地形模型对于宋喆这位天天和地形打交道的景观设计师来说并不难懂。仔细查看之下,她很快就知道了小红旗的作用。

“这支红旗标记的地点不就是我穿越的地方吗?”宋喆喃喃的说。她将目光扫过整个模型后不禁发出感叹:嚯~原来中洲竟然有这么多时空通道啊!”

这时,一抹人影从正座后的卧室方向走出来,言简意赅的问:“何事?”

来者一袭墨色暗纹灰色长袍裹身,未及肩的爽利黑发中有一根红色的发辫自左耳后垂下,发尖处下坠一截同样殷红似血的流苏穗子。晃眼一看,这红色发辫和穗子倒像是风格不羁的长耳穗子。那簇红色丝穗随着癸午动作不时晃动,恁是为主人冷傲肃然的气质增加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颜色。

要认真的说起来,这还是宋喆第一次认真观察形态正常、穿着正常、言行正常的南山山主癸午。

“那个……我待会儿就回人界了……”一开口,宋喆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

已就坐的癸午也不看她,只随手拿了一本册子翻看,随口应声:“嗯。”

厅内一时窘迫的安静了,就连英子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宋喆的腰包里。

宋喆踟蹰的从聚灵袋里掏出晶莹剔透的灵丹,说:“谢谢你今天出手相救。但,今天的事,原本是我先惊扰了小闻獜。闻獜母亲是为了保护孩子才攻击我的。所以……也不能全怪它。灵丹,我就只取了这些……”

说到后来,她自觉为今天的莽撞行为羞愧,索性眼睛一闭,将那颗近乎袖珍的灵丹递了过去,“这颗灵丹你先收着,以后我再补更大的给你!”

癸午没接那颗灵丹,丹凤眼扫了一眼宋喆的手腕。那挂着脊骨手镯的手腕纤细,衣袖遮掩的皮肤上有多处新鲜的擦伤。

他说:“胆子倒是不小,500年的原形妖你一介区区人类竟也敢惹?”

宋喆捧着那颗灵丹,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只得尴尬的说:“那就是个意外,我不知道它这么厉害。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耳聪目明,就不会搞成这样了……”

癸午问:“鲸脊剑是雪娇给的?”

宋喆讪笑着回答:“嗯。鲸脊剑是个 好东西,就是我还不怎么会用。”

癸午这才放下手里的册子,指尖一抬,不仅把那颗小得尴尬的灵丹收了,还顺道把宋喆的手镯也一并给收了过去。

只见,他先是把闻獜的灵丹重新化为丝缕,再把那丝缕和他指尖析出的灵丝交织缠绕,最后,将那融合后的灵丝将鲸脊剑包裹。这通操作让原本哑光色泽的鲸脊剑顿时有光华隐现。

宋喆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直到脊骨手镯重新套回手腕。

“有了山主的这番加持,山中的妖物就不会再为难你,而且这鲸脊剑还能对妖物的妖力值有所反应。”

这声音清亮,正是子羡踏入前厅来。他说:“妖力越高,发光的区域也就越多。以后你可以凭借这个来确认妖物和妖力值。”

果然,当子羡站在鲸脊手镯尖端所指位置时,手镯就开始逐节感应,一节一节的发出光来。最后,光的增量稳定在手镯中部第14骨节的位置。

“我的妖力是,”子羡比了个7的手势说,“你可以用来参考。”

宋喆顿时欣喜万分,赶紧对癸午的善心善行由衷的道谢:“谢——”

“本座只是不想去剖低等妖物的肚子取你的骨头。”癸午的冷淡一如既往。

一个‘谢’字恁梗在嗓子眼儿里,差点让宋喆心肌梗塞。但她还是咬牙切齿的坚持把话说完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我会努力收集灵丹结束婚契的!”

子羡笑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人界吧。”

“嗯。”宋喆立马应答。

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偷偷将鲸脊手镯的尾端指向癸午。‘嚯!满满的20节光增量!这得是多大一只蛇妖啊!’宋喆心惊的偷偷吐舌头。

出了山主洞府,子羡领着宋喆向南方走。

宋喆在山腰处回头望时,还能看见水晶平台之上的山主洞府和那株迎风招展的合欢树。

一路上,子羡又给宋喆强调了好些妖界的注意事项,比如:根据鲸脊剑的光增量来判断妖物能力,打不赢就跑,诸如此类等等等。

最后,子羡难得的加强语气的说:“妖界和人界的时空通道的事情还请你谨慎对待,以免横生枝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记住了。”宋喆认真的点头。

说话间,就到了宋喆来时看见的那株夺目的大树下。

子羡止步,说:“原本,妖界的妖是不被准许随意去人界的,但英子是你的侍妖,山主特许,你可以带着它。”

闻言,原本还恋恋不舍的英子欢呼雀跃的叫着宋喆的名字:“喆喆!”

啵!

英子响亮的一口亲得宋喆笑出了声。“呵呵~”

“癸午其实……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看一人一妖亲昵的样子,子羡终于还是欲言又止。

他朝路边开着黄花的大树伸出手。随即,茂密的树冠间就有枝桠主动伸过来。

一个穿着红围兜的赤脚小男孩儿就从枝桠间以荡秋千的出场方式落到了石灯笼上,再一屁股坐下。那男孩儿也不怕生,只晃着两条藕节似的粉嫩小腿儿,眨巴着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宋喆。

子羡说:“它叫迷榖(gǔ),是这儿的树妖,也是这条连接妖界和人界时空通道的守门者。”

宋喆看着这位年画娃娃,迟疑的问:“他……成年了吗?”

子羡失笑道:“妖类并不像人类一样只用外形来判断年龄和妖力。”

迷榖开口说:“山主夫人好呀。您别看我身量小。我已经1500岁了,是通过了资格考核才担任这时空之门守护者的。”

说着,他手臂一挥。宋喆只觉得眼前景色突然变得……呃,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眼前的路就这样没了。她再转身看,咦?身后的路怎么也没了?

宋喆惊奇的问:“这路怎么没了?”

子羡说:“让来者迷路或者不迷路——这就是迷榖的本事了。”

“能干!”宋喆朝迷榖竖起大拇指。

成功展示妖力的迷榖树妖得意的又将手一挥。宋喆眼前的一切就又都回复了原状。

这时,子羡递过来一小截枝桠,说,“这是迷榖树枝。一个月后,这段枝桠可以带你重新找到这里。”

(有木焉,其状如榖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榖,佩之不迷。——《山海经》)

宋喆接过枝桠妥善收进腰包里。

末了,子羡叮嘱道:“虽说人界的妖物大都妖力不高,但毕竟它们隐藏于纷扰红尘之中,周边牵扯甚多。你行事还需谨慎小心。”

“好。我会小心的。”宋喆朝他和迷榖挥挥手道别,“一个月后再见。”

宋喆肩上的蒲公英小妖英子则逗弄着花骨朵上停留的一只黑蝴蝶,笑得开心无比。

***

原路折返的子羡还没踏进山主洞府的前厅就听见了里边传来的舞乐之声。

客座上的贤佑遥遥的朝他举起牛角形酒盏,爽朗的笑道:“子羡哥回来了。你看,我从酒窖里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你倒是不见外。”同样端着酒盏的癸午半倚在主座上轻笑一声。

“渴死我了~哎,我在山谷顶着日头等了嫂子半天也不见人影。被放鸽子的我还不能在哥哥你这儿喝点酒润润喉吗?”贤佑语带戏谑的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癸午故作不悦的说:“蝶舞,把他的酒撤了。”

贤佑眼疾手快的护住酒盏不让蝶舞拿走,嘴里连声讨饶:“别介啊。好歹我叫你一声哥。我这几天集训嫂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哎,蝶舞姐姐手下留情啊~手下留情~”

蝶舞知道他们几个一向爱玩闹,所以也只是作势成全,并不真的去夺贤佑的酒盏。蝶舞这边手下留情却哪知贤佑倒得了便宜还卖乖,拉住她的手就亲了一下,嘴里还说:“我就知道,小舞对我最好了。”

蝶舞柳眉一皱,立即收回还烫着唇印的手,斜了登徒子惯犯一眼,走开了。

子羡一向不喝酒,只端起案桌上小妖准备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问:“你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

贤佑的眼睛大大方方追随着蝶舞的身影飘向厅外之后才说:“父亲肯定准备好了拨皮抽筋的玩意儿等着我回去。啧!我才没那么傻呢。等过一阵,母亲把他摆平了我再回去。到那时,我带着蝶舞回去给他们当儿媳妇岂不是刚刚好。”

贤佑从第一次看见蝶舞就像朵发了痴的花儿。起先,大家以为贤佑天生风流性子,并没太在意,却不想几千年的时光过去,他还是坚持不懈的企图‘招蜂引蝶’,且只对蝶舞这个对象发痴。但显然,不管贤佑如何随风摇摆,正在门外吩咐小妖办事的蝶舞对他是完全免疫的。

“我让黑蝶跟着宋喆去了人界。”子羡缓缓开口,“她毕竟初涉妖类事务,我不放心。有黑蝶跟着,如果真有危险我们也可以及时知道。”

“你就是爱操闲心。”癸午欣赏着美妖的婀娜舞姿,随口应了一句。

“嗯。”子羡也礼尚往来的随口回了一句,“跟用灵力加持鲸脊剑的某位一样——爱操闲心。”

贤佑点头附和:“嗯嗯。也跟巡山还绕路救了一把嫂子的某位一样——爱操闲心。”

“你们俩还没完了?!”

南山山主癸午的冷冷警告却换来胆大包天揶揄二人组的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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