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回委托行的盘山公路仅有两个车道宽,一侧是山林,另一侧临崖。
山道上的野风吹得道路边的树枝呼呼作响。在路灯的渲染下,枝桠一阵接一阵的群魔乱舞起来。从宋喆的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山脚下委托行那条街。她打开车窗,让夜风灌进车内。C城夏夜的晚风虽然仍旧带着热气,但宋喆喜欢自然热风更胜过人造凉风。
“秋天快到了。”宋喆突然说。她的声音在风里打着旋儿,忽远忽近的,听着感觉不太真实。
“……嗯?嗯啊。”吉普车驾驶座的林修胡乱应了一句。
叭叭!
前方转弯处传来鸣笛声,紧接着,两道车灯照射到吉普车前方。
“这个时间还有班车啊?”林修手握方向盘把车往右边靠,好让出更宽的车道给384路公交车。
两车交错的瞬间,副驾驶座上的宋喆看见了倒车镜杆上象征吉祥寓意的红布条和车上零星坐着的十来位乘客。其中一位年轻女子头靠着车窗,眼神疲倦的与宋喆对视,一触而过。然而,错车不过两分钟,吉普车后就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是金属擦地的刺耳刺啦声!
林修一个急刹。刹车片被这番操作硬生生磨出一缕白烟。他问:“怎么回事?!”
宋喆从车窗探出头,只看见半山处两道车灯在一阵乱射后照向了黑漆漆的山外夜空!
“赶快掉头!”宋喆大喊一句。
林修一改40码车速的遵纪守法好市民作风,方向盘猛然一打,油门一踩,二手吉普就像离弦的箭一般朝公交车出事地开去!在一个急转弯后,宋喆就看见了出事的公交车。车体横躺在双向两车道上静止不动,只有车轮还在兀自疯狂旋转着。
宋喆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就朝公交车跑过去。她脚下路面的擦刮痕迹即使在黯淡的路灯下仍显而易见。侧翻的公交车内隐隐有哀叫、**和哭声传出来。
林修也赶紧下车并拨打了报警和救护电话。
“喂?……南山盘山公路上有一辆公交车侧翻……对对,车上有十来名乘客……目前伤亡情况还不太清楚……我是过路的人,嗯嗯,好的,我会注意自身安全并保持电话畅通。请你们尽快赶来!”
在林修通话的时间,宋喆已经跑到了公交车旁。她试着从公交车头与山体之间的缝隙穿过去,以便更好的看清车内的情况。侧翻的公交车内,乘客们横七竖八的挂在座椅上、过道内和车窗上,神情惊恐而慌张。宋喆正要爬上车架救人时,却被公路更远处的一抹黑影定住了身形。那是隐匿在路灯光线之外的一个状似吉普车大小的黑影。但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证明它不是吉普车,而是一个活物!
“有妖!”宋喆肩膀上英子的声音略微颤抖,明显带着紧张。
‘体型这么大的妖?!’宋喆心里一惊,赶紧握住鲸脊剑在手。
鲸脊剑的发光量已经快覆盖第二节——也就是说眼前这只妖已经快达到1000年妖力级别了。妖物从黑暗处一步步现身。路灯灯光一寸一寸的将这坨黑黢黢照明清楚。钢针一样的黑色鬃毛遍布全身,一尺多长的森白獠牙在呼哧呼哧的热气和飞沫中足够显眼!
“我去!一般野猪最大也不超过400千克,这只起码有一吨重!”
刚从缝隙挤过来的林修被眼前的巨大野猪妖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下来。但即使这样,作为宋喆捉妖战略伙伴的他还是喋喋不休的科普生物学知识:“野猪的头颈和身体的比例接近7:3,所以攻击力主要集中在头部。野猪的速度和耐力都是一等一的,性情还特别暴躁,攻击力超强……”
宋喆深深觉得,如果不及时阻止林修的学术报告,她迟早会被野猪的种种数据给活活打击得直接奔溃,然后,再弃所有人于不顾的撒腿逃命。于是,她恨恨的咬牙道:“闭嘴!”这一声硬生生的让知识科普机器被拔了电源,戛然而止。
宋喆快速的说:“你把人都弄到车后去。我来拖延时间。”
林修快速的问:“野猪的奔跑速度可达70公里/小时,可以撞倒2倍于自身体重的东西。短跑和长跑你都不是它的对手!你想怎么做?”
“你再不闭嘴,今天我们就都是猪妖的夜宵!快去救人!”宋喆恨得牙紧咬,恨不能将学霸的嘴给缝起来!
“那你小心点!”林修识相的闭嘴,转身救人。
哼哼哼!
猪妖喷着气越走越近。每踏出一步,地面就颤抖一下,就像踏在宋喆紧张的心脏上。野猪离她更近一寸,心脏就更紧一分!
‘跑不赢,也打不过,怎么办?怎样才能拖到警察来?’宋喆心里焦急万分,脚步下意识的向山体一侧慢慢移动。
独自一人对峙的宋喆显然引起了猪妖的注意。它停下脚步,通红的眼睛几乎令人有一种血海深仇的错觉。野猪妖头部下伏,前蹄刨地三两下,下一刻,就直直的朝宋喆冲过来!紧急中,夜风吹低了山体上方一截横生的枝桠,这给了宋喆躲闪的机会。她奋力向上一跳,同时催动鲸脊剑尖端弯曲,剑尖堪堪钩住了晃动的枝桠。她再催动鲸脊剑弯曲,整个身体就‘刺溜’一下被拉高,双脚几乎是擦着野猪妖的脊背险险而过。
砰!
山体一侧石头垒成的护坡被野猪妖生生撞出一个缺口!由于重力和惯性的原因(当然,更多的还是由于‘技不如妖’),宋喆落地时差点一个趔趄。也正是这一趔趄让她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腰包。腰包内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让她欣喜万分——正是林修最新研发的辰砂枪。
宋喆沿着山体护坡向前跑,意图把野猪妖引离公交车。果然,野猪妖把头上的石头渣滓一阵狂甩,怒气冲冲的转身正面对手。而此时的宋喆已经跑离公交车10米开外了。野猪妖气得直‘哼哼’,一鼻子拱开脚边被撞碎的大石块,‘轰隆隆’甩开四蹄就朝宋喆撞过去!
与此同时,林修赶紧爬到侧翻的公交车上,从被撞开的车门处向车内叫喊:“大家搀扶一把,能动的、不能动的都赶紧出来!出来的人去车后边,尽量远离公交车!”
一听有人救助,公交车司机就奋力从变形的驾驶座里挣扎出来,将头脸上的血迹一抹,赶紧组织车内乘客:“快,大家赶紧出去!”
他又对趴在头顶车门处的林修说:“我来托人,你来拉!”
“好!”
说着,第一个乘客已经踩着司机的肩膀被林修拉出了公交车。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乘客们陆陆续续的被或推或拉的救出了侧翻的公交车。
而宋喆这边的情况就没林修那边这么顺利了。她能感知身后狂暴的野猪妖正快速逼近。她边跑边摸出辰砂枪拿在手里。猛然一个转身,她对着野猪妖就是一枪!
砰!——红色的颗粒在5米外爆开!
但接近1000年的野猪妖显然不是吃素的主儿,它及时偏头、侧身,居然躲过了第一发辰砂弹!
“该死!”
宋喆咒骂一句,脚下却不敢停留,一脚踩上架设在石头护坡上的水管,噔噔噔,连滚带爬的上了3米高的护坡顶!虽然以现在的高度宋喆可以俯瞰野猪妖,也从战略制高点的角度达到了‘藐视敌人’的高度,但其实她手心里的汗却是密密又麻麻……
从这个角度,宋喆看见了野猪妖背脊侧面一道血肉翻飞的伤口。那伤口虽然不深,但足有两尺来长。从伤口流出的鲜血好像无止境似的,不仅浸湿了野猪妖的半边身体,甚至还滴落到了地上。
宋喆很肯定这道伤口不是自己造成的。她心惊道:‘野猪妖在袭击公交车之前就受了伤?是谁竟然伤了这头暴躁的妖怪?’
哼哼!
野猪妖像是在用嘲笑回应宋喆刚才的无效对抗。紧接着,它退后几步……
宋喆心里咯噔一下:‘歇菜!难道它要跳到护坡上来!’
一语成谶。野猪妖助跑几步,绷紧的身体线条和速度堪称‘完美健美先生’。就在野猪妖四肢离地,长着犬齿的长嘴高度几乎与宋喆脚面齐平的时候,宋喆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朝着野猪妖的面门就是一枪!
咔——
辰砂枪居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卡壳了?!!!
咔——咔——
宋喆接连2下扣动扳机,但卡壳就是卡壳。辰砂枪卡壳的固执并不以宋喆的主观意愿为转移!
“我去!”
脸色陡然煞白的宋喆扔了枪,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嚷:“林修!你做的什么鬼东西!关键时候卡壳?!你是要玩儿死我吗?!!”
兼职武器制造者林修一边从侧翻的公交车往外拉人,一边喘着气说:“Bruno de Finetti(布鲁诺·德福内梯)曾经说过‘不确定性不是我们的敌人’。不要仇恨问题,我们要做的是提高解决问题途径的可靠性!”
忙着逃命的宋喆没听清这番话,还以为学霸给出了什么能救命的建议,便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Bruno de Finetti,布鲁诺·德费内梯,意大利人!他曾经说——”奋力拉人的学霸也朝她大声嚷了回去。
这回宋喆不但听清楚了,而且还咬牙切齿骂了回去:“你个疯子!”
已经成功拉出公交车司机的林修大喊:“宋喆,到车后面来!”
眼看野猪妖也上了石头护坡,宋喆哪里还敢跑去公交车后边——那无疑是把饿汉往饕餮盛宴桌边引!她咬牙跳下护坡。但野猪妖却没有跟着跳下来的意思。它愤怒的血色眼睛在宋喆(目标1)和车后一群人(目标2)之间回转,显然是在选择下一次的进攻目标!
情急之下,宋喆快速扫视公路路面上零散的汽车零件,当机立断的捡起倒车镜铁杆上系着的红色布条挥舞,“喂!看这里!”
这回,野猪终于把视觉焦点对准了宋喆手里翻飞的红布料。下一刻,它就狂冲过来!
“这下真歇菜了!”
孤勇而绝望的宋喆几乎想和英子抱做一团。但,和宋喆抱做一团不是英子,而是……
“野猪不辨色彩,眼中只有黑白灰。”
声音刚至,宋喆就觉得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一带,整个儿就连人带蒲公英小妖的靠在了一个熟悉的胸膛里,然后,脚下离地的飞了出去!
等她睁眼抬头时,一张熟悉的冰霜脸正落入眼帘!
“……癸……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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