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行里,竹老大迈开小短腿,端来一盆清水放到沙发前面。小结巴叼着干净毛巾越过吧台和吧凳,停止沙发前。英子则拿着一片绿萝叶子给躺在沙发上的伤员扇风。它担忧的说:“阿狸可怜……”
“以它这个体型的动物的奔跑速度来计算,从疗养院到这里至少要1个小时以上——这还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怎么这么多血?”刚才抱着阿狸进屋的林修现在看着自己手上和身上的大片血迹,眼里满是震惊。
宋喆拿着浸湿的毛巾开始一点一点清理伤口边缘的凝固毛发。不一会儿,毛巾就被染红得触目惊心。原来,阿狸满身的暗红血迹竟然与黑色的毛发融合,以至于之前在有限的光线情况下并不能清楚分辨。宋喆把毛巾清洗、拧干,再一次轻轻擦拭。她一次一次的清理,直至伤口终于坦诚在灯光下。那伤口在阿狸的背部,足有半尺长,深可见骨。殷红的鲜血正从伤口泊泊流出,浸湿了几乎整个背部。旧的血把黑色的毛发凝固成块,新鲜的血液又再次覆盖上来。血块包裹着浓密的长毛,一层又一层,以至于整个身体才会发出那么浓重的血腥味。
“这伤是……”
委托行里另外的一个人类和三只妖齐齐看向说话的宋喆。
宋喆目光沉沉的说:“阿狸这是被北冥家的透甲锥所伤。透甲锥的毒性不仅让伤口无法愈合,还会加大伤口的血流量。”
林修一听,气得握紧了双手,愤愤的说:“又是北冥家的人?!”
宋喆赶紧起身去二楼拿来之前子羡给她治疗透甲锥的伤药。在众多关切的目光下,她把啫喱状的药涂抹到血肉翻飞的伤口上。不消多时,伤口的流血量就开始减少,直至完全停止。众人/妖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阿狸伤得不轻,需要连续用药,但此刻,小药瓶里的药已经见底了。宋喆起身打开窗户,朝黑夜伸出了手,并叫了一声:“黑蝶。”她话音刚落,一只黑蝴蝶就仿佛从漆黑的夜色中分离出来似的,稳稳停在了她的手上。
宋喆说:“去吧。”
黑蝶飞离那支纤细的手,扇着翅膀再一次融入到了夜色中。黑蝶的直线飞行速度显然比宋喆的腿速快得多。凌晨一点刚过,委托行里就出现了一黑一青两个身影。癸午率先踏入屋内。他紧抿的唇线和冷傲的气势把屋内的竹老大和小结巴几乎冻结成冰雕。癸午沉郁的眼神在宋喆身上走了一遍,皱起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紧跟着走进来的子羡被血腥熏了满脸。他问:“谁受伤了?”
宋喆看向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阿狸,说:“被北冥家伤的,我想救它。”
瑟瑟发抖的‘冰雕’竹老大和小结巴赶紧原地平移一米,好留出足够的空间来给妖界大佬。
子羡也不再多问,拿出伤药走向沙发。
在子羡为阿狸疗伤的时间里,癸午沉着脸问宋喆:“怎么回事情?”
“这只兔狲是我之前在疗养院捉妖的时候认识的。今晚,我在后院发现它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阿狸对人类没有恶意,北冥家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它……”其实,宋喆没想到癸午会亲自前来,更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心中一时感动,说话就带了些哽咽。
就在这时,阿狸缓缓睁开眼。屋内的情景让它瞳孔骤然扩张,身体紧张得近乎痉挛。直到看见宋喆后,它才喘息着放松下来。
宋喆连声问:“你不是在疗养院里待着吗?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
阿狸断断续续的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原来,自从上次宋喆与阿狸达成协议后,它就老实的一直待在疗养院的非营业区域里,白天陪着王大伯打理花园,晚上就睡在木屋里。一人一妖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静、安逸。
今天,天刚蒙蒙亮,阿狸就照例陪着王大伯开始打理花园。
王大伯推着园林二轮小推车对车斗里的阿狸说:“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们得趁这会儿天气凉快赶紧把活儿做完。”
阿狸‘喵’一声,以示赞成。于是,当王大伯整理花园时,阿狸就在附近觅了一处树荫乘凉。突然,它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敌意从身后传来。还没来得及等它转身,一股劲风裹挟着杀气劈头盖脸的袭来!
兔狲属猫科,虽然样子看起来呆萌,但动作迅速、爆发力惊人,也算是捕食类的猛兽。只见,阿狸一个弹射,险险躲过第一波攻势。它站定一看,来人是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左脸颊上一颗黑痣尤为显眼。男人也不开口,持着透甲锥就是第二波进攻。北冥家对待妖的态度和他们的透甲锥一样,强硬狠辣。阿狸自知不能善了,又怕伤及无辜的王大伯,只得把北冥家的捉妖师往远离疗养院的树林里引。阿狸这边且战且退,捉妖师那边却是步步紧逼,越战越勇。一个躲闪不及,阿狸就被透甲锥打伤了背部。捉妖师走上前,看着趴伏在地上鲜血淋漓的兔狲,无情的将透甲锥再一次举起——
“啊!”英子害怕得捂住了眼睛。
“我以为他会直接杀了我,可没想到……”说到这里,阿狸扩张的瞳孔里清清楚楚的印出了恐惧。它急促的喘着气,连尾巴上毛都在颤抖。“他……他要取我的灵丹……”
一直静立在宋喆身侧的癸午说:“北冥家自古以来的家训就是‘铲妖除魔’。他们誓要消灭一切妖以及与妖相关的任何东西,所以,从来不会获取灵丹。”
“嗯,获取灵丹这事,确实不像北冥家一贯的作风。”子羡一向温和的脸也逐渐沉了下去。他再次问阿狸:“你确定他是想要取你的灵丹吗?”
“他……他身上携带有其他灵丹,我能……感觉到的……如果不是王大伯和他拼力一搏,只怕我现在已经……”
话刚说到这儿,阿狸就耷拉着脑袋闭上了眼。看来,说这番话已然耗尽了它所剩不多的精力。在危险的梦境中,年轻的捉妖师走到阿狸跟前。即使在晦涩不明的逆光下,他眼中的血腥和狠厉也是精光毕露。
“乖乖让我取灵丹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捉妖师弯腰,伸出右手探向阿狸额头。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联想到弯刀锋利的刀刃,而左侧脸颊上的黑痣就是这把凶器上的一个印记。 阿狸自知再也也无法躲闪,不甘却又不得不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时,捉妖师突如其来一声闷哼,那沾满鲜血的透甲锥竟然脱手飞了出去!
“阿狸,快跑!”
阿狸抬头之际,只看见年过花甲的王大伯操起修剪苗木枝叶的长臂剪站在捉妖师男人身侧正冲这边大喊。阿狸只得咬牙颤巍巍的站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大伯后消失在了错综繁复的丛林深处……
***
子羡探了阿狸的鼻息和脉搏,说:“晕过去了。它伤得重,需要好生修养。”
癸午和子羡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事情的严重性。前者一言不发的举步朝外走,后者就跟了过去。
子羡站定在青砖小楼后院的松树下。在他的前方,是癸午高挑挺拔的后背。
子羡问:“你是要去见北冥家那小子吗?”
“人界东西南北四大世家虽然捕捉妖类、驱逐妖类、斩杀妖类,但却不会做出收集灵丹这样的事情。也正因为他们始终站在保护人类的立场上谨守规则从不不越界,这才获得了妖界的尊重。这才有了‘各存与世,互不侵扰’的平行宇宙协定。”癸午的语气逐渐渗出寒意,“但如果北冥家开始为收集灵丹而滥杀妖类,那我就不能坐视不理。这件事一定要尽快查明白。”
子羡思忖片刻,劝道:“可现在就你我两个,而你又正值天渡时期,万不可再像上次那样在人界随意驱动妖力以身范险。再说,此事一旦坐实,那可就是震惊人界和妖界的大事。我看,这事还是暂缓,待返回妖界再从长计议吧。”
“正因为这是涉及两个世界的大事所以才要尽快查明真相。”癸午转过脸。对岸的城市霓虹给他的侧脸蒙上了一层莫测的色彩。他轻笑一声,说:“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搅动妖界和人界的风云!”
“人界不比妖界。正值天渡期的妖在妖界要催动8成妖力才会提前引来天雷;而妖在人界环境里只需催动1-2成妖力就能让人界磁场混乱从而引来天雷。像你这样的大妖,稍一动用妖力就会引来天雷的——”
子羡正欲再劝,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他回头时,正看见宋喆从台阶上走下来。
宋喆说:“如果你们是要去找伤阿狸的人,那我也要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癸午无情的拒绝了她。
“这里是人类世界,是我居住和生活的地方。我比你们更熟悉这里的街道、市井。有我这个人类做向导,你们行事也会更加方便、快捷。再说了,阿狸找的人是我。我不能坐视不理!”
宋喆这话说得在理。短时间里,癸午和子羡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片刻后,子羡才无奈的道:“好吧。你赢了。我来寻找北冥家捉妖师的行踪。”说着,他单手抚上松树树干。黑夜中,有光缕如丝经他的手溢向树干,由树干向下传递到根部,再由根部传递到防空洞山体上的树林。光缕沿着阿狸的血迹不断向森林深处延伸、探寻……
约莫一刻钟时间,子羡才收回光束,转头对癸午和宋喆说:“草木反馈给我的信息是:那人的踪迹消失在草木根系无法延伸的江岸边。他过江了。”
从屋内端着碗走出来的林修连面也顾不得吃了,一抹嘴,说:“我开车带你们去追。”
癸午、宋喆和子羡对视,点头。两人两妖快步上了吉普车。林修发动汽车,沿着子羡指的方向呼啸而去。凌晨的城市公路上车辆少,吉普车很快就从南至北的驶过了跨江大桥。
面对前面各分东西分岔路,林修‘呲’的一声刹住车,问:“现在怎么走?”
眼前的城市地面基本全是水泥铺地,高楼大厦密密麻麻,让人恍然错以为误入钢筋水泥的迷失森林。在这样的人造环境中,植被之间无法实现畅通的枝叶或者根系信息传递,所以,身为草木类妖的子羡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毫无办法。
“往右。”一个声音从座位底下传来。
林修低头一看,竹老大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混上了车。“竹老大?你怎么在这里?”竹老大从座位下钻出来,说:“我可以协助你们找人!”
宋喆指了指沿河边延伸而去的路,迟疑的问:“你确定是往右吗?”
癸午说:“竹妖嗅觉灵敏。在一定距离内它能够嗅到气味。”
竹老大伸长鼻子,迎着风又使劲闻了闻,肯定的说:“那个人的气味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他朝右边去了。”
林修立即方向盘一转,吉普车追着北冥家捉妖师的气味在滨江路上飞驰。
不多时,竹老大就指着前方一处老城墙根说:“他就在前面。”
老城墙根似有隐隐灯光。随着吉普车越驶越近,路边停靠的车辆也越来越多,光也变得更加热闹簇拥。这里似乎是一处集市,但奇怪的是,虽然灯火明亮,但集市却没有寻常市集的喧嚣。这里安静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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