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喆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怔愣间,她甚至忘了身后越来越近的石板地面!但她的后背并没有迎来冷硬的撞击,却落入了一个结实有力的臂弯里。闯入宋喆睁大眼睛里的是癸午那张俊朗的脸。
“你,你……”宋喆在一惊一急之间语无伦次,“他,他……”
揽住纤腰的手臂稍一用力,宋喆的身体就直立了起来。
扶宋喆站稳后,癸午道:“好好说话。”
宋喆抬手指向前面多个巷道中的一个,说:“他,他是妖!长着鸟头的妖……”
“嗯。妖在人界长时间保持人形不仅会消耗大量妖力,更会因催动妖力影响这里的磁场,引来雷击。所以,他才显露原型保存妖力。”癸午收回手,拍了拍身上跑乱的衣服,似乎并不打算追过去。
宋喆被癸午近距离的帅脸给震住了,腰间甚至还残留着癸午手臂的触感记忆。她呆呆的问:“你不去追吗?”
癸午看了一眼巷道方向,说:“这里完全就是个迷宫,继续追下去也不是办法。先把住出口,然后,得找个制高点看看全局。”他先是放出黑蝶守住巷道口,又用眼神指向悬挂在夜空中的两条粗线,问:“那是什么?”
宋喆追随他的视线抬头一看。那悬在半空中的粗线正是过江索道悬挂轿厢的钢索。
“过江索道……”宋喆朝癸午招招手,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兴奋,“我知道怎么弄了。跟我来。”
癸午挑眉。
宋喆放轻脚步且熟练的左转、右转,再猫腰、爬行……整个人就像欧美电影里的去盗取机密情报的特工一样。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跟在后边的癸午,简直一副夜间闲庭散步的姿态。
“我以前有个邻居叔叔在这里工作……我们那个时候常来这里蹭索道。我对这里还是很熟悉的……”
侃侃而谈的宋喆指着一间被玻璃窗封闭起来的屋子,压低声音对癸午说:“这就是控制室。如果想要把轿厢移到居住区正上方的位置,就要想办法打开这间屋子,按下那个红色按钮,等人进入轿厢后再拉下那个金属把手……”一句话还没写上**,宋喆竟然看见那红色的按钮自己就沉了下去!宋喆目瞪口呆3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只大蛇妖。她回头问癸午:“这是……你做的?”
癸午捻着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宋喆责怪道:“子羡不是说不让你用妖力吗?”
“这么一点妖力,没有大碍。”被责怪的男妖不急不慢的抬步朝轿厢方向走去。
“哎,这里有摄像头最好挡住脸……”宋喆连忙跟上去,用手遮住自己脸的同时,还想用另一只手遮住癸午的俊脸。
几乎就在宋喆说话的同一时间,不知从哪里飞来几片树叶,‘刚巧’遮住了沿途的多个摄像头。而宋喆抬高的手掌也堪堪在离癸午那张俊脸不到5厘米的距离时被无情的拉了下来。当然,在他们俩进入轿厢后,控制室里的金属把手也‘恰巧’压了下去。
咔哒哒……
轿厢悬吊在手臂粗的钢筋索道上慢慢向江中心滑去。
宋喆侧头问癸午:“然后,我们怎么办?”
到白象街老居民区正上方时,癸午又放出一只黑蝶,说:“等消息吧。最迟,天亮前它就不得不出来。”
过江索道下方的老居民区黑森森的在暗夜中默然耸立,无端给人一种如临深渊的既视感。夜风经过索道轿厢不大的安全窗户吹到宋喆的脸上,轻柔而微带湿意。远处的两岸都隐在黑夜里,安静而疏远。他们仿佛被隔绝在世界之外。这方悬浮着的小小轿厢里只有他俩,这天地之间也只有他俩。
“你……除了能操控空气,还会隔空操控金属吗?”宋喆撑着金属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跑过数不清台阶的她的双腿还在微微颤抖——这是肌肉运动过度的反应。
癸午也靠在玻璃窗前,看着眼前的人类世界,说:“并不会。”
纤细的新月从云层里露出如获新生的微笑,腼腆的看着这方世界。癸午半敛着一双丹凤眼,浓密的睫毛在温柔月光的渲染下留下恰到好处的黑影。之所以说‘恰到好处’,是因为从宋喆的角度刚好能看清楚那双眼里闪动的柔和。宋喆不禁看得呆了。
“我不是走兽类妖,不会直接操控金属。”癸午说,“但我可以通过控制空气间接操控某些东西。”
“比如说……”宋喆扬起脸看向这个神秘的男妖。
“比如说,”宋喆的眼神让癸午不禁轻笑一声,“这个。”
他抬起手,手指在空中轻轻一挑。微风掠起,宋喆的刘海就飞了起来,露出光洁又汗涔涔的前额。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再一挥,一股清凉的江风就吹进窗户,然后拐个弯向下吹到了宋喆额头上——轻柔得就像一个亲吻。宋喆舒服得闭上了眼睛。然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一片绿色的树叶就落在了手里。她捻着叶柄,看着树叶出神。
好半天,宋喆才开口:“……老黄是我家街口卖豆腐脑的。他是黄桷树妖,和豆腐脑摊边的另一株黄桷树是夫妻树——我也是才知道……老黄很喜欢小孩,口袋里总是放着糖果……我曾经在他的木桌上吃过豆腐脑,做过作业,也在他那里等我爸妈下班……我还在桌上刻了字……”说着,说着,宋喆的眼泪就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但是他今天死了,夫妻树都死了……就在几天前,他还请我吃了一碗豆腐脑……多放了好多豌豆……呜呜……”说着,说着,宋喆将头埋在双臂里哭泣起来。
“为一个妖,你这样做值得吗?”癸午坐在对面,这样问。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有多么轻柔,轻柔得就像刚才吻上宋喆额头的微风。
“……哪里有什么值得和不值得。妖类,人类不都是鲜活的生命么?人类,妖类,云,水,动物,植物不过都是没有等级之分的细胞组织。我只不想老黄桷树妖的灵丹被坏蛋拿去作恶。我一定要拿回来。”宋喆扬起脸,眼中满溢的眼泪即使在夜里也灼灼的闪着光。
癸午看着她片刻,直到一向冷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柔和,才开口:“过来吧。”
轿厢里的气流推动宋喆滑到癸午身边。癸午抬手擦掉宋喆脸颊上和眼角的泪水,再轻轻揽住了她轻薄的肩膀。宋喆头顶有声音叹息般的响起。这声音温柔得让宋喆又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像个失去心爱宝贝的孩子,将头埋在温情又窝心的肩窝里,哭得委屈又不舍……
宋喆抽噎的问:“……你说,人死了能有什么呢?……有灵魂吗?……如果有的话,灵魂真的会转世吗?……”
癸午沉默。他用这沉甸甸的静默回答了宋喆的疑问。
靠在癸午肩头的宋喆哀伤的问:“……妖死了还有灵丹,为什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半晌,癸午开口道:“从大自然中来,到大自然中去。这就是生命的来处和归处。这一点,人和妖都是一样的。”
泪水再一次从宋喆的眼眶溢了出来,为树妖,也为自己,更为转瞬即逝的生命。
***
天光放亮之前,黑蝶飞回跨江索道轿厢,悄无声息的停在了癸午指尖。
索道轿厢开始滑回原来停驻的地方。
轿厢靠岸的响动惊醒了宋喆。她从癸午的肩头抬起沉重的头,问:“……怎么了?”
“那鸟头的妖出来了。”
癸午的话惊得宋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在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失态之前,她就已经冲出了轿厢。宋喆和癸午追着黑蝶的指引跑出居民区,跑过寂静的公路,跑过几乎没有人的街道,一直追进了路标写着的‘轨道交通1号线入站口’。宋喆奔下阶梯,掏出手机买了两张票,带着癸午进了地铁站。
戴兜帽的妖几步跑下阶梯,闪身进了刚靠站的一辆地铁里。宋喆和癸午立刻追过去。这是最早的一班地铁,里边仅有的几位乘客在坐定之后要么闭眼继续晕觉,要么摸出手机塞上了耳塞。车厢里,那妖正稳坐在车厢正中的位置,低着头好让兜帽遮住全部的脸。在它的同向不锈钢座椅和斜对面分别坐着两位乘客。
宋喆和癸午对视一眼,分别在左右两侧暂时就坐以待时机。地铁在地下平稳开动。安静而明亮的车厢外是来至地下深层的黑暗。戴着兜帽的妖虽然稳坐如山,但它紧绷的肌肉在轻薄衣料下隐约可见。
时间漫长得仿佛要到宇宙的尽头。
嗤!地铁到站停靠。滑动门向两侧打开。就在两扇滑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罩着兜帽的妖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它要跑!”宋喆失声叫出声,引来车厢内那两位端坐的乘客侧目而视。
眼看两车门之间就只剩50厘米的距离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门却像是碰到了什么障碍,停止不前!
“快!”癸午率先从缝隙跑出车外。
“哎,你,你们这样做很危险……”宋喆的反应慢了2秒,随即也跟着奔了出去,直接把身后工作人员的斥责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戴兜帽的妖在一通奔跑之后,闪身进了另一趟同站但不同线路的另一趟轨道交通——轻轨3号线。癸午和宋喆立马跟上,险险的在轻轨门关上之前跑进了最后一节车厢。他们一连找了好几节车厢才在第二节车厢里看见那只妖。
轻轨启动,速度逐渐提高。这节轻轨车厢一端连接封闭的车头,另一端连接其他车厢。见车厢里并没有其他乘客,癸午和宋喆就一前一后的缓步向妖靠近。与此同时,宋喆只觉得嗓子突然变得干燥,癸午身后的车厢连接软带凭空开始变得朦胧。原来,癸午驱动妖力,把空气中的水分子移到车厢连接软带处形成雾气以隔绝其他车厢乘客的视线!那妖显然也看见了他们,转头一看已无可逃的地方,这才双手握拳,摆出防守的姿势。
癸午也不再等,一马当先的上前就开始攻击。他先是一掌击向那妖的面门。那妖将头一缩,躲进了衣服里,兜帽也跟着软榻了下来。癸午的掌风一带,那妖的衣服和裤子随即四分五裂向四周爆开,只留下光秃秃的……壳?
癸午语气一沉:“旋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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