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独家

接下来的几天,蓝海一直都很忙,要知道那天他之所以有时间去找云若夕,是用自己承诺的几个“白加黑”才好不容易和队长请的假,那天之后他就只能忙里偷空地偶尔问候关心她几句了。

相反,海天则是几乎每天都会去找云若夕,带她去吃各种特色美食,去看美丽海景,好多地方竟然是她第一次知道,好像自己在海城的这几年是假的一样。因为有了海天的陪伴,云若夕原本单调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也许是好心情会带来好运气吧,就在云若夕还顶着压力拒交关于曾可为离世的稿子时,她接到了一个既意外又能解她燃眉之急的消息——曾可为的遗孀郝萍主动约她做专访!

和曾可为不同,郝萍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邀约,她的访问可是前所未有的绝对独家。能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应该归功于云若夕的守口如瓶,加上郝萍现在也急需一个渠道给外界一个交代,她必然要选一个合适的媒体和可靠的记者,毕竟她目前必须要给自己树立起一个坚强冷静、干练精明的女强人形象,尽力博取更多的支持和肯定,这也是她接手公司后稳定军心和维系生意的手段之一。

更让云若夕颇为意外的是,郝萍把这次的采访地点定在了她的家里,媒体能够进入曾可为的家,这也是前所未有的。虽说机会难得,可难度也不小,在之前这位曾夫人基本就是零曝光,可查的资料非常有限,云若夕采访她可以说是毫无借鉴无从参考。

这天下班,海天来接云若夕时,见她开心中附带小忧郁的样子,“有高兴的事儿?”

云若夕笑着点头。

“也有不高兴的事儿?”

她收起笑容,小嘴撇了撇,“也不算不高兴吧。”

她把海天说糊涂了,“那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总的来说,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就行了。”

“可也是个比较有难度的事儿。”

“哦?说来听听。”海天牵着云若夕的手走到路边的一台冰激凌车前面,“边吃边说。”

云若夕接过巧克力甜筒,“艾薇新任老板要我去做专访。”

“郝萍?”海天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她的?”

“哦,艾薇换了女当家,这也是个大新闻了。”

“就是这个女当家要做专访。”

“她找的你?”

“她让关澜和我说的,好像还挺急的。”云若夕吃了一口冰激凌,“约的周末见面。”

“周末?”

“嗯,不过还没告诉我具体时间。”

“为了这事儿不开心?”

“也不是不开心,只是,我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不知道怎么着手准备。”

海天想了想,“你应该问问她秘书,看看郝萍想让你问什么,让你写什么。”他特意强调了后半句话。

“你的意思是……”云若夕好像被海天的话点醒了,“她们其实都准备好了,我只不过是个传声筒?”

“看来你不傻吗!”海天笑着用手捏捏了她的脸。

“你才傻呢!”云若夕打了一下海天的手,然后把剩下的甜筒塞进了嘴里。

“慢点儿吃,傻不傻可不是吃冰激凌的快慢决定的。”海天一边笑着,一边用纸巾帮她擦干净嘴角蹭到的巧克力。

“郝萍为什么要找我呢?她完全可以找更有影响力的大媒体啊!”

“这就是她的明智了,你想,她要宣传自己就不可避免地得提起曾可为,可她肯定又不想让大家把注意力放到曾可为猝死的这件事儿上,那就需要找一个不会追问这件事儿的记者。”

“我?!”云若夕想到曾可为在自己面前过世时的场面,现在还心有余悸呢,“是啊,我是最不想问这个问题的。”

“所以,”海天看着她说,“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利用我?”

“也说不上吧,应该说互惠互利更合适,这事儿对你也没坏处。”

“你这么说是没错,”云若夕撅了噘嘴,“可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

“你啊!”海天搂着她的肩膀,“人和人之间本来就存在一种利益关系,有时互相帮忙,有时互相利用,”他顿了一下,“有时互相伤害……”

云若夕侧过头看着他,“那咱们之间是什么?”

“互相喜欢啊!”海天用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头,“傻妞儿,借你点儿智商。”

“你才傻呢!”云若夕推开他的头,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那深邃的眼神,却让她突然想起蓝海对她的那句提醒——好好儿看清楚这个人,“我怎么越看你越不像个医生,倒更像个商人。”

“你不喜欢商人?”

“我没这么说,你干吗这么问?”

“万一我以后改行去做生意呢?”

“那海医生就变成海老板了。”

“有没有人想做老板娘呢?”

“你还是好好儿当你的医生吧!”

听她这么说,海天的脸上稍显失望,但仅仅是一扫而过,快到云若夕都没有察觉……

蓝海在分局刑警队办公室里吃着泡面,看着曾可为的案卷,现在已经确定这位曾大老板是非正常死亡,吸毒过量这个死因无疑是爆炸性的。那么,曾可为究竟是死于瘾君子的“自取灭亡”,还是死于在毫不知情中的被害身亡?

“小蓝,”大队长林浩明拍了拍蓝海的后背,“吃完再看。”

蓝海回头一看,忙嚼了两口,咽下嘴里的面,“队长,没事儿,我再看看。”

林浩明一把拿起桌上的卷宗,“我是怕你的泡面掉上面,给弄脏了。”

蓝海知道林浩明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踏实吃口饭,这几天来他几乎是连轴转地跑来跑去搜集线索。

“你刚来时间不长,跟着周队好好儿学,年轻人努力是对的,但也不能透支健康。”

“我说林队,”周元看看蓝海,“小蓝这么拼,还不是为了那半天假跟你做的保证吗?这怎么又推到我身上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林浩明对周元使了个眼色,“这小子那天急赤白脸地说有急事儿,非要请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对啊,”周元会意地配合道,“小蓝,那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

“咳咳咳,”正在喝泡面汤的蓝海被呛了一下,“不是说了有急事儿吗,还有,二位队长,你们能不能别叫我小蓝了啊,听着跟个女孩儿的名字似的。”

“你别转移话题啊!”林浩明没吃蓝海这一套,“说,你是不是见那个记者去了?”

蓝海看看周元,心想一定是周队“出卖”了自己。

周元见他盯着自己,“你别看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问了你半天,你可是什么都没告诉我。”他想着那天在派出所的事儿,“那小记者长得是挺好看的,不过,人家好像有男朋友吧!”

蓝海一口气吃完了剩下的泡面,借扔垃圾的机会躲了出去。

两个队长对看了一下,林浩明又看看蓝海的背影,对周元说,“这下子资质不错,你多带带他。”

“年轻人,聪明是好,可也容易受到干扰,我还得多看着他点儿。”周元拿出一支烟,“曾可为这案子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他可别给我掉链子!”

“你也是从他这时候过来的,”年长一些的林浩明还是挺看重蓝海的,“多给他些机会,多历练历练。”

“这我明白,”周元玩儿着手里的烟,有点儿忧心似的,“我总感觉那天的那两个人跟他之间不简单……”

“那你就多盯着点儿,别影响到案子。”

“你放心吧,应该不至于。”周元说完,从卷宗里抽出关澜和郝萍的询问笔录,“这俩人挺有意思……”

郝萍的采访时间终于定下来了,周六下午三点在郝萍的别墅。就像海天预料的那样,在云若夕接到关澜电话的时候,邮箱里同时收到一份文件,里面写明了全部的采访流程、问题以及回答内容,而且注明了注意事项,真可以说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只要云若夕按照里面的安排去做就可以了,就像一模一样地抄作业似的,她只需要走个过场,最后再总结一下。

如果没有海天预先给她做的心理准备,她一准儿会愤然拒绝这样的无礼要求,乃至推掉这个采访。但现在,她没有这么做,看着这封邮件,准确地说应该叫采访记录,她决定还是去会一会郝萍,探探这位隐居已久才刚出山的老板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要能见面,到时就可以找机会临场发挥了!

这天,云若夕带着“作业纸”准时到了曾可为家所在的别墅区,这里是海城市有名的富人区,管理严格,外来者是很难进入的,尤其是像她这样一没开豪车二没背名包的“平民”,是百分百会被保安拦在外面的,最后还是关澜接她进去的。

装修豪华的独栋三层别墅,到处彰显着奢华,一个身着素色的中年贵妇坐在宽敞客厅的高级进口沙发上,略施粉黛的妆容、做工考究的套装、精致名贵的首饰,从头到脚都都透着一个字——贵。

“云记者,你好,”这位贵妇端起英式的茶杯,“请坐。”

“这位就是郝总。”关澜说话间,示意云若夕坐到郝萍对面的沙发上,她自己也坐到了一旁。

“曾太太,你好。”云若夕故意选择了曾太太这个称呼。

“我先生已经过世了,也就没有曾太太了。”郝萍喝了一口红茶,缓缓地说,“云记者,你是不是没仔细看邮件啊。”

在关澜发给云若夕的邮件里,注意事项中就提到了不要称呼郝萍为曾太太。

“不好意思,郝总。”云若夕立即纠正自己的“失误”。

郝萍略笑了一下,“开始吧。”

云若夕明白郝萍是让她按邮件的内容开始“采访”,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对于这些计划内的问题,郝萍都很配合,先是讲述他们夫妻一起创业、感情融洽、生活幸福,再有就是表明她的悲伤、她的坚强、她的能干。总而言之,就是要借云若夕的笔给公众塑造一个入得厨房上得厅堂、与夫奋斗为夫守业的贤妻良母女强人形象。

在采访快结束的时候,云若夕又问了郝萍一个问题,“郝总,您有没有培养接班人的计划?您的公子今年也二十四岁了,是不是也会参与公司的管理?”

这虽然是个“超纲”的问题,但也是属于情理之中。可没想到的是郝萍脸上原本的和善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反感,她没有说话,面带不悦地看向关澜。

“郝总不会回答额外的问题。”关澜对云若夕说,“如果你再不按提纲提问的话,那我们会随时终止采访。”

郝萍是一点儿自由发挥的空间都不给,云若夕没有丝毫“临场发挥”的机会,看来这位郝总比之前的曾总更不好接触,也更不友好,她安排这个“独家专访”实际上就是找个传声筒而已。不过,这次经历也实属难得,云若夕通过近距离接触,也是见识了这位郝总的“变脸”本事。在采访伊始,郝萍的脸上满是突失亲人的悲伤,谈到他们夫妻的创业史时,甚至眼闪泪花,再说到她火线接管公司时,她含泪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脸上的伤感被干练的神采替代,立时从一个丧夫的哀妇变成一个精明的老板,而当她听到“额外”的提问时,则又马上成了一个冷脸的贵妇。这样的变化过程,让云若夕深刻感受到郝萍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而且,让人不解的是,她为什么对“接班”这个问题如此不满,即便提到的“接班人”还是她自己的儿子!

这次的独家访问总算在“友好满意”的气氛中结束了,郝萍见云若夕没有再自作聪明,便又变成了高贵、和善的郝总。最后竟然还关心了一下云若夕的工作,关照她说只要报道写得用心,以后还会给她更多的机会。

云若夕当然明白郝萍的意思,她那么说,其实就是叮嘱自己必须按照她的安排去写,一定要让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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