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个成年人高的篱笆墙,扎得牢固而又厚实,好似父亲坚强的臂膀,将一座小小的木屋环抱其中。
木屋前,小小的院落中,疏落有致的栽种着几十株形态各异的绿色植株,好似从野外拔来随手栽在院落中的一般。
勾搭在小木屋右侧的框柱上,几根手臂粗细的木梁子,几大捆厚实的不知名干草,便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
草棚子中央,一个小小的火塘中,正跳跃着一朵碗口大小的橘黄色火焰,将悬吊在火塘上的陶罐灼烧得咕嘟作响。
昏黄的夕阳,正对着小木屋侧边的窗架子,在木屋内投下了一方既长且直的氤氲光柱,成为了小木屋内唯一的光亮。
样式各异、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藤箱木盒,以及些许看不出用途的土木制品,或堆放在墙角或摆放在简易的木架子上。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张占据了木屋近三分之一空间,倚着后墙就摆在木屋中间的大木塌。
木塌上摊着一张宽大柔软,却看不出来历出处的黑色兽皮。瞿如一家四口正围坐在兽皮上,中间放着三个黑陶罐子。
“阿姆,簏牛肉炖好了没?我想吃肉。”瞿如端着一个木碗,不情不愿的停下了手中扒拉的动作,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家阿姆问道。
他手中的大木碗足有他的脸那么大,木碗中盛着半碗半干不稀的黄糊糊,以及几片墨绿色的野菜叶子。
可怜那几片野菜叶子被他扒拉得稀碎,搅和在粘稠的黄糊糊中,看起来黄不黄绿不绿的,愈发让人没有胃口了。
就这,若换做平时,饥肠辘辘的瞿如能怒干它三大碗。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得亏他主打一个不挑食好养活。
但今天它不是不一样嘛,今天有肉吃啊!簏牛肉正在屋外的火塘子上滚着呢,袅袅的肉香味一个劲的往屋子里钻。
以至于他现在满鼻腔里、满嘴巴里、乃至于满脑子里都是肉香味。有肉吃还要啥黄米糊糊拌野菜,狗都不吃的玩意!
“你这孩子,着什么急啊。再让它炖一会儿,肉炖烂了才好吃。”少妇阿水小口小口的给自家小女儿喂着食,专心致志得头都没抬一下。
“小妹,啊,吃一口。”瞿如见状也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大勺子黄不绿的米糊糊,伸手就朝咿咿呀呀的小丫头递去。
“干嘛,吃你自己的去,不要你喂。”还不等瞿如将勺子伸进他小妹的嘴里呢,就被少妇一瞪眼一巴掌给拍开了。
不过,抬眼看见瞿如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少妇到底还是心软了。“哎呀,好啦好啦我出去看看,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好好,阿姆你快去看看,肯定已经好了。”见自家阿姆终于松口,方才还半死不活的瞿如瞬间就来了精神连连催促道。
“看好你妹妹,摔下来了我扒了你的皮。”将自家小女儿往瞿如怀里推了推,少妇一边从床榻上下来一边叮嘱道。
没走两步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一脸戒备的盯着瞿如道:“还有,不准你给妹妹喂食,噎着了我还要扒你的皮。”
“知道啦,知道啦,阿姆你快快去看肉,不要炖坏了。”瞿如一边半搂着自家小妹,一边抖着腿急不可耐的催促道。
将正倚在他腿边的小丫头,也给抖得直晃悠。偏偏这小丫头也是个大神经的主,不但没害怕反而开心得咯咯直笑。
“抖什么抖,抖着你妹妹了。”闷头正扒拉着黄米糊糊的年轻汉子却是看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大木碗很不满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来妹妹,阿布抱抱。”说着,体格虽并没有多么高大,但一身肌肉却甚是硬实宽厚的年轻汉子,小心翼翼的从儿子手中接过自家丫头。
完全无视了自家阿布的责骂,把小妹往自家阿布怀里一塞。瞿如就顾着探头探脑的朝屋外眺望了,一副魂儿都被勾走了的模样。
“肉来喽。”终于,伴随着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少妇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陶罐子小心翼翼的快步挪移了进来。
“啊,阿姆,这里这里,放这里放这里。”欢呼声中,瞿如连忙手脚并用的在自己面前清出一片空间来。
这边他阿姆才刚把陶罐子放下呢,他便迫不及待的在罐子中捣腾了起来。一时间,肉香味愈发浓郁了。
“瞧你那熊样,狗来了都抢不过你。”见自家儿子一边被烫得哈气连连,一边又恨不得囫囵吞枣的猴急模样,汉子没好气的笑骂道。
“啧,怎么说话的。”少妇不满的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不过,一转头又看见自家儿子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得也抿嘴笑了。
男人随着自家媳妇笑了笑,又一脸不耐的对自家儿子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今天肉管够,不过今天过后可就要省着点吃了。”
“咋地啦?咱家今天分了不少肉呢。”少妇看看自家男人不解的问道。
说着,又一脸宠溺看看自家那个正和一根大骨头较劲的傻儿子。“今天他们这帮小子可弄回来不少簏牛肉,咱家小雀儿也参与其中了,所以咱家分到了不少肉,吃个把月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得亏这帮小子今天走了大运,弄回来这么多簏牛肉。不然别说让这混小子敞开了吃,今天起咱们整个部族怕都要节衣缩食了。”
汉子挠挠头一脸无奈的继续说道:“哎,部主说了,从明天开始大家禁止再进山狩猎了。禁多久现在也不好说,得看情况而定。”
“为什么呀?就因为你们今天被食心雕袭击了?猴子他阿布伤得很重吗?”少妇停下咀嚼,看着自家男人一脸担忧的问道。
“差点就死在山上了。”汉子点点头语气沉重的回道,顿了顿又哀叹道,“哎,人虽然弄回来了,但能不能救回来…就看天意了。”
“这么严重啊?”少妇蹙起秀眉,神色愈发忧虑了。
傍晚时分,狩猎队回来的时候,虽然在寨子里喧闹了一阵,但她那时正在家里忙着做饭,所以并没有出去凑这个热闹。
还是她家男人回来之后,她才从他口中得知,他们部族的狩猎队遭到了食心雕的偷袭。不但猎物被抢走了,还被伤了好几个人。
其中,就属猴子他阿布伤得最重,听说胸口被食心雕抓掉了一大块深可见骨的血肉,连带着好几个脏器都被鸟爪子抓破了。
虽说而今这个蛮荒世界,百年、千年往上的灵草妙药不说随处可见,却也有迹可循。但药医不死病、死病无药医啊!
这对于他们这个总人口也不过百人左右,其中具有战斗力的青壮年更是只有三十来人的小部族而言,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以至于,上一刻还沉浸在收获大量了血食的意外之喜中的小部族,下一刻就被愁云惨雾给笼罩了。
“可严重了,猴哥在家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正埋头啃肉的瞿如终于舍得抬起头来闷声说道,“我感觉他阿布应该是要死了。”
“闭嘴,你这话不准去对猴子说。”汉子皱眉骂道。
“是猴哥自己跟我们说的。”瞿如还有些委屈了。
他的话让汉子不由得一怔,继而也只能无奈的一声叹息。
“今天我们捡到那些簏牛肉的时候,猴子还说那只食心雕是我们的福星呢。谁知道晚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都恨死那只食心雕了。”
瞿如一边继续低头跟碗里的簏牛肉较起劲来,一边瓮声瓮气的絮叨道。想来,少年不知愁滋味,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所以说你们这帮臭小子啊,今天真是走了大运,如果那只食心雕的目标是你们……”汉子慨叹着看了自家傻大儿一眼,终是戛然而止了。
心有所感的,少妇与自家汉子对视了一眼。却发现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后怕之色,不知何时已然氲满了彼此的双眼。
“他阿布,妖禽族该不会又要与我们人族开战了吧?”少妇阿水沉默了一阵,忽而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家男人小声问道。
她的话让男人一震,脸色突然就变得无比难看了。仿佛少妇的话语勾起了他某些特别不好的回忆,让他一时竟愣在了那里。
“他阿布?他阿布?”少妇轻轻唤了两声,见汉子涣散的眼神稍稍有所凝聚,这才继续问道:“是不是又想起阿布阿姆他们了?”
“嗯,阿布阿姆都死了,老羊部也被那些凶禽杀散了,阿兄阿嫂也不知道逃出来了没有,阿妹,阿妹被那些凶禽分食……”汉子微红着空洞的双眼,声音愈发地低沉哽咽了。
“他阿布,不要再想了,都过去十年了。阿布阿姆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咱们有了新部族也有了孩子,咱们要好好地活下去啊。”少妇紧紧地握住自家男人的粗糙大手轻声安慰道。
汉子空洞的双眼,在听见孩子这两个字时骤然一凝。转过头看看自家那个还在闷头吃肉的傻大儿,再低头看看蠕虫一样在自己怀中蛄蛹的小人儿,汉子终是柔情一笑。
抬起头对上自家女人那张担忧的脸,汉子脸上的忧伤豁然开朗,“你不要担心,我没事。咱们人族和妖禽族也没有开战,听说还结成联盟正在一起讨伐刑天族,没道理这个时候开战。”
“那食心雕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部族附近?以前可从来没出现过啊?”少妇反而有些难以释怀的追问道,“那些凶禽实在太危险了,万一哪天它对孩子们下手……”
少妇嗫嚅着略显苍白的双唇,却提心吊胆的终究没敢继续说下去。或者说,她是实在不敢再继续往深处去想了。
“你放心吧,食心雕虽然危险,但数量应该并不多。我们遇到的食心雕和孩子们遇见的食心雕,很可能是同一只食心雕。只要咱们部族的人同心协力,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这几日部主之所以不让我们上山狩猎,就是怕我们走了之后食心雕偷袭咱们部族。现在大家都聚在一起又有了防备,就算食心雕来了咱们也不怕。”
“可是这样能行吗?万一那食心雕一直不走怎么办?咱们难道一直待在部族里什么都不做?咱们储备的吃食可不多了,总有吃完的一天吶!”
少妇紧蹙的眉头虽然因为自家男人的安慰舒展了少许,但到底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轻易就被汉子哄骗到手的少女了。
“倒也不用一直待在部族里,只要大家结伴出行,互相不要距离太远,还是可以出去的。”汉子笑了笑,却不知是故作轻松还是早有成算。
“部主只是不让我们上山狩猎,又没说不让你们女人出去打草采食,反正周围的山坡出了咱们部族一眼就可以瞧见。”
“对了,你们女人明天准备去哪里打草采食?”汉子好奇的看着自家女人问道。
“去前坡,那里的草长得比较旺,你问这个干吗?”女人不解的问道。继而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家男人。
“那正好,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汉子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喜上眉梢了呢。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女人突然河东一狮吼:“乌鵁,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我,我想……”汉子好似有点被自家媳妇吼懵了,憨包似的嗫嚅了好半晌,“把,把前坡下的地开出来,等来春好撒上种子,多种些粮食。”
“真的?”少妇一副审视犯人的模样审视着自家男人。
“真的真的。”汉子连连点头,不敢丝毫造次。
“不是为了看女人?”少妇追问道,眼神也愈发危险了。
“怎么可能,我哪敢啊。”汉子惊叫道,满脸的彷徨与委屈。
“那行吧。”妇人的脸色瞬间恢复如初,有若冰清波澜不惊。
仿佛刚才那审视的眼神、那河东一狮吼,都只是男人的错觉而已。女人之善变,老实汉子表示:太残暴了,宝宝好害怕呀!
“哦,对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打草,不准再到处乱跑了,不然打断你的腿。”妇人脸色再变,恶狠狠的冲自家儿子威胁道。
被自家阿布、阿姆的“恩爱场面”吸引了注意力,正一边咀嚼着满嘴肥肉一边看得起劲的瞿如,一脸懵逼的表示:所以,怪我喽?!
奈何,面对强权主义的霸凌,抗议与祈求从来都是徒劳的。强权翻云覆雨之间,这世上便又多了两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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