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宫人
论曰:古之明王,嫔御之数著于经典者可见也。汉之后宫及千数,贤如魏桓者,不肯出仕矣。盖人君广置嫔御,其损有三:侈费甚也,内宠多也,怨女众也。侈费甚则困民力,内宠多则竞私谒,怨女众则伤和气。
人君之德,所损如是,贤者以为难谏正而不愿仕也。况隋炀荒虐,自古无比,强取良家女置后宫者,固无其数。高祖初入关,放离宫之人还亲属,此得美事之一节。及受禅,安然有其后宫,欲不荒恣,得乎?
赖圣子承之,立矫其过,计出三千之众,使天下耸动,歌咏唐之盛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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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位改元
论曰:或问:「春秋书国君即位,必于元年正月,明新君逾年即位改元也。此书即位逾年,岂春秋之法乎?」
答曰:「尚书记天子传位改元之法,舜则曰月正元日,禹则曰正月朔旦,春秋即位改元之法本于此,圣人以舜、禹之法为天下之至正也。」
然顾命康王之语,记成王崩,康王既为天子,乃释冕反丧服,盖以先君不书所终之年,天子即位不可一日而虚,故于柩前即位,明先君传授之意,不及行舜、禹之法也。但逾年称君改元,亦同其道矣。
以天子不待逾年即位,则诸侯可知也。春秋一国之史,圣人修之,遂见天下大法,莫若舜、禹至正也。元年初即位,说者引康诰之文为定,以谓新年正月必改元正位,百官以序,国史书即位以表之。
此虽明不待逾年即位,元年见新君之法,不知圣人因而存舜、禹之道也。况鲁侯即位,虽称元年,必书「王正月」者,上以明王道之序,下以见诸侯奉王制而即位也。若夫修天子之史,可不知书元年即位之法乎?
又后代事艰,天子继统,必待逾年称君,势有不便矣,故当依实书之。虽略变古法,其曰以即位逾年改元,亦所以法尚书定位、春秋改元,见新君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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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郑公论致治不难
论曰:「帝王兴治之道,在观时而为之。观时在至明,至明在至公。至明则理无不通,至公则事无不正。通于理,故能变天下之弊;正其事,故能立天下之教。弊变教立,其治不劳而成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则圣人之意可见矣。」
或曰:「孔子言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又言王者必世而后仁,何谓也?」答曰:「孔子教为邦者,久之之辞也。为邦若非圣哲,或行仁政,未能变通时事,功业不速,必中道而止。故教以久行仁政,乃有成功也。若以圣哲之道,则期月可也。
但后之为天下者,虽欲兴起治道,多非圣哲之才,不能通究时弊,以道变之,务速其功,以行一时之事,故所为驳杂,莫复前古之治也。
观魏公之论,诚得圣人之意。文皇能纳其言,而不惑奸人之论,力变时弊,以行王道。
呜呼,明哉!大乱之后,兴立教法,不急其功,致时太平,德流于后。呜呼,公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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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门下议事使谏官预闻
论曰:太宗之任谏官,真得其道。夫天下之务至广也,军国之机至要也,虽明主听断,贤相谋议,思虑之失,亦不能免。一失则为害不细,必藉忠良之士谏正。
夫忠良之士,论治体,补国事,乃其志也。能密有所助,则亦志伸而道行,岂必欲彰君过而取高名哉?
当君相议事之际,使谏官预闻,得以关说,或有阙失,从而正之。天下但睹朝政之得宜,不知谏者之何言。上下诚通国体,岂不美乎?况大臣论事,以谏官规正于人君之前,安有不公之议?
兹亦制御大臣,使之无过之术尔。若以谏官小臣,不可预闻国议,必众知阙失,方许谏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过或已彰而不可言,故刚直之臣,有激讦不顾以争之者,君从之,犹掩其过,君或不从,则君之过,大臣之罪愈大矣。太宗任谏官,可谓得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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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封伦举贤
论曰:「封伦真奸人,太宗真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大臣之职,荐达人材,固非细事。天下之大,中外乏任,可容一日之才乎?然人之才有能有不能,器而使之,众职举矣。岂有人主责其举贤,己未尝推荐,但言无奇才异能,上欲欺主之明,下欲蔽天下之善?此真奸人也。
盖奸人不乐进贤,其情有三:保位固宠,常惧失之。以贤者既用,必建立功业,掩己之名,见己之过,名灭过露,则位不能保,宠不能固,此不乐进贤之情一也。又奸人立私,必人附己乃引之。贤者怀才安命,进退以道,固不肯趋附。奸人以谓不附己而引之,则不知己之恩;不知己之恩,则不为己之党。此所以不乐进贤之情二也。」
奸人无至公待人之心,心既不公,知人不明,虽遇贤才,不能深识虑,引而进之,或有大过,为己之累,此不乐进贤之情三也。封伦之情,正在于此。
太宗以前代未尝乏人,折之使惭惧无辞,可谓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国有奸如封伦者,世世不无,人主能照其情而责之,则公卿悚动,贤者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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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朝廷之制
论曰:太宗定天下之功,固天擅神武英才,不待赞论而赫赫于无穷矣。其朝廷之制又如是,宜乎贞观之治也。夫定官之员,不务多而务择贤,则不贤者安得用矣?
大臣议事,使谏官、御史、史官并从而入,或正其失,或纠其非,或书其过,则大臣安敢不正议矣?
诸司长官正衙奏事,使众臣共闻之,属官不得奏本司外事,非至公之事,人不敢言,则阴邪之事自绝矣。
疏贱之人言事者,令门下司引奏,又置立仗马以备急事,则天下之情无不达矣。内侍皆黄衣,给事宫掖,则奸人无所附,而事权不假于人矣。
数者皆朝廷大法,为人君者能遵行之,虽未能及贞观之治,朝廷必尊,而天下可治也。何哉?
官少而贤,必择之精也;大臣不敢曲议,必听之明也;诸司官无邪言,必制之公也;言事者无壅而人情尽达,必采之详也;内侍不预事,必制之严也。
数者,非太宗英睿,不能尽其道。
人君资性至此者鲜矣。然设官少而务择贤,使谏官辈预闻大臣之议而救其失;诸司奏事明陈于庭,使贱者言事无壅,不任内侍以事,必久其制而力行之。虽不逮太宗之英睿,朝廷岂不尊,天下岂不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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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用房杜
论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专,亦不可专。若深知其人可付国事,不专任之,何以责成功?盖任专则责重,责重则人必尽其才力也。
若知人未至而专任之,苟无成功,则有败事;又或窃擅威福,有难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审之,不可一失,失则事机难追矣。太宗可谓能审任人之术者也。
知房乔、杜如晦之贤而付以国事。房、杜方尽心职事,已著功效。陈师合以平常之见,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广,然虑小臣间言,渐害于事,故言之尔。
太宗不惑师合之言,乔、如晦荷信任如是,敢不尽其才力乎?此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贤,则可以专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当审其付任,不可执此以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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