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郑公谏诤
论曰:「魏公以忠直称,历数百年而乃愈高。李翱论修史之法,则曰:假如传魏征,但记其谏诤之词,足以见正直。」是魏公得谏诤之道,其言足以传信于后也。贞观十年,魏公三上疏,乃谏诤之著者。
然不过谏侈逸、明任人,平刑赏,辨忠邪,及引前代治乱为说,未尝深言君过,亦不及安危大计。
详味其意,尤见当时高致。夫不深言君过,君无大过也;不及安危大计,君能自主威福,了天下大事也。君无大过,能了大事,真英主也。但政有小失则谏之,引前代治乱为戒,使不至于甚,此所以为忠也。
魏公事英主,力赞治道,已成太平之治,见其小失,尚孜孜谏诤,以防其甚,如事中常之主,天下未治,其君或有大过,魏公之谏必危切,至安危大计,必忘身以争也。盖辅相之道,不至此不足以为忠。
魏公之心,后之为相者宜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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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高昌为州县
论曰:中夏之于四夷,天分内外之地也。故嗜好不同,服用不类,礼义不能化,人情不可通,地形险固,自限其所。帝王能以德服而威制之,常使不为中夏患,则上策也。安可恃盛大之势,因夷狄拒命而伐之,遂强有其地?一强有其地,不惟中夏之人苦戍守之劳,又使诸戎谓中夏利其土壤,各怀恐惧,俟时乘隙,合从为患矣。以太宗威势,州县高昌之地,虽保无他,魏公尚以为不可,则帝王威势之不逮太宗者,慎无贪戎土以起大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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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晋王为太子
论曰:王者立太子,以嫡、以年、以德,固有常理。若嫡与年者,或昏庸,或过恶,固不可不择于诸子也。择之之法,取众望,决已意,则天下归心矣。
太宗,英主也,断大事未尝有疑。
晚年牵爱不能定,一子泰长而有过,立晋王无疑,何至投床自苦,取决于无忌之言?太子,君之副,社稷之本,岂使一臣立之,仍命拜谢?赖太子良善,人情可属,无忌终不擅其恩。不如是,必起乱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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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征高丽
论曰:贞观中,天下治平,四夷宾服,天子威德甚盛。太宗练兵帅,尚功名,其志甚锐。以此不衰怠之意临天下,可预防患难,求保太平之业也。
但因一远夷之臣,杀主害民,复侵陵邻国,诏罢兵,不听。然彼有罪,岂预中国之事?命一二将帅出师境上,示征讨救援之势,使畏威怀德,足为天子能事,何至决亲征之计乎?忠贤交谏,莫非苦言。
李𪟝一议,坚不可动,遂举中国数万之众,驱之异域,轻其性命,已似忍心。况以万乘之尊,与远夷争胜,又自轻之甚,虽平辽东数城,破延寿大军,何足益其威德?若延寿纳对卢之计,危可测乎?此盖太宗英雄自恃,忽于深虑,李𪟝顺意生事,遂成误计。
且初议伐辽,褚遂良谏止其事,太宗然之。
𪟝至追述延陀犯边,圣策本欲追击,由魏征苦谏,致失事机,以此激之,遂定亲征之议。及败延寿之众,太宗下马谢天,则危心可知矣。语从行军人,战死者加勋级,牓殡地,则中国士众殒命于远夷可知矣。
天子荷宗庙社稷之重,为天下生灵之主,一旦不因中国之事,履危难,轻人命,威德无乃损乎?且李𪟝追咎魏征谏击延陀事,谓之失策。如延陀犯边,太宗命将御之,大破其众,以示中国之威,不追击之,亦未为失。
高丽本不敢犯边,何至亲征乎?𪟝顺意生事,无以逃其罪矣。房乔忍死上表,恳谏伐辽,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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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洎赐死
论曰:「刘洎之死,据旧史所书,由褚遂良之譛也。然伐辽之行,太宗谕洎辅翼太子之意,洎有诛大臣之对,时已责其疏健。太宗至自辽东,不豫,洎谒见而深忧之,复言诛大臣事,亦与前疏健之语何异?
傥为遂良所奏,太宗叠前怒杀之,迹其事状,近于是矣。若洎止忧圣体,绝无他语,又引马周自明,周对与洎不异,太宗何至偏信遂良,遽诛大臣乎?况洎有罪而周隐之,又安得止罪洎而不责周也?」
盖遂良后谏废立皇后事,以忠直被谴,奸人从而譛搆之,惟恐其无罪,故刘洎之子诉冤,李义府助之,赖乐彦玮力辩其事,遂良譛洎之言,当出于此矣。又,贞观实录本敬播所修,号为详正,后许敬宗专修史之任,颇以爱憎改易旧文,则遂良譛洎之事,安可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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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不著名
论曰:帝王于后宫,恩宠过厚,非贤德者鲜不干预时事,著名于外。盖宠过厚则言易入,言易入则事可动。后宫至可动帝王以事,则奸邪附之,著名于外。
又况亲族窃恩,竞为气势,内宠至此,小则破家之祸,大则为国之患,必然之势也。太宗在位岁久,后宫不无宠嬖,但外不闻何人耳。惟徐充容以恩顾称,绝不干预外事,复能谏诤君失,则贞观宫闱之政可知矣。
后代不能遵守,神龙中,上官昭容等招权于外,广植奸党;天宝中,杨贵妃专势于时,务强亲属。
国事既乱,数妇人及其家皆不免诛戮。噫!上世淳风既往,人主之尊,为天下所奉,制度必如古简朴;或不能,则宫室服用既过于古矣。虽英明之君,为外物所诱,必有侈乐之意。意有侈乐,于后宫岂无所嬖宠?
在人情未为大过也。既嬖之,居处服玩充其欲足矣,何至容其私谒以干国事,使戚属倚之以作势,奸人附之以窃权,气焰既成,必生祸患而后已。则人君于后宫或有嬖宠,能以贞观为法,不惟不使乱政,亦所以安全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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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李𪟝为叠州都督
论曰:君待臣以道,臣以道报之;君待臣以利,臣以利报之。此历代君臣之常理也。太宗用李𪟝,有本有末,其谋谟智力,立功立事,为大臣固宜。
然以𪟝能不负李密,尤信其心,使辅太子,正为此节。𪟝虽高勋重望,位尚书,预中书门下事,宠已至矣;使辅太子,敢不尽力乎?何至无故谴逐,使太子他日授以仆射?且人受恩于父兄,未有不厚其子弟者,况天子以大位授人,又宠信之,岂于太子不尽力耶?
然𪟝忠义之士,但风气英豪,非感激不能尽节。
一日无故逐之,使不无怏怏。太子虽授以仆射,𪟝之机心,岂不晓其利诱乎?至废立皇后之际,不肯尽忠,虽𪟝无大臣节,亦太宗以利启其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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