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固怀恩留贼将分帅河北
论曰:仆固怀恩留贼将之降者,分帅河北,以为己援。此固不忠之罪,然观其情,有所惮而为之也。
肃宗宠信内臣,为将帅之患。郭子仪讨平大乱,收复二京,元勋厚德,天下瞻望,但不与鱼朝恩相协,为其谗间,遂罢兵权。李光弼战伐尽力,动有奇功,才谋忠勇,冠于诸将,亦为朝恩所挠,致有败衄。
怀恩前从子仪,知其事矣;后事光弼,惮其严而不附,遂与朝恩协议,以败其功,又施其计矣。
以李、郭之功,不能固其权任,况他帅乎?又观代宗即位之始,程元振辈用事于内,甚于朝恩。
来瑱居将相之任,一不从元振请托,无罪而杀。此怀恩所以不肯尽忠也。若怀恩止虑贼平宠衰,他无所惮,则其父子力战,不逾年平定剧贼,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余人,此岂欲养贼乎?何已平大盗而存其余蘖?
是必有所惮而然尔。人主任将帅,使之尽忠,有常道矣。驾驭之术,赏罚之典,固不可失机会。能不容权幸之人间其恩,沮其谋,使内有所惮,外无所挠,天下有事,即当大任而无他忧,天下无事,则荷眷宠而不衰替,则尽忠者众矣。肃、代皆宠内臣过厚,待将相不至,使怀恩猜贰,自为身谋,狡计一生,河北非天子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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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真卿降硖州
论曰:「君之逐臣也,或自见其过,或为人所言。自见其过,必无忌心可矣;为人所言,尤当观其状,察其情也。」颜真卿立朝,议论风节,时无伦比。
元载作相,方引用私党,恶人之言,遂请百官言事,必先咨宰相而后上闻。真卿极论其事,以谓蔽塞言路,过于林甫、国忠。时中外传布,称真卿言为当,故载深衔之。因真卿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遂诬以诽谤而逐之。且祭器不修,众所共见,况系有司之事,言之岂为诽谤哉!代宗虽非英睿之主,亦非昏庸,真卿之贤,理宜知之;载怨真卿之情,理宜察之。
何不能辨其事而逐真卿?岂非以载方擅权,不能违其意乎?代宗行事,素尚宽厚,且容宰相擅权而逐贤臣,则尚宽之为害也如此。夫君之为国也,必有驾驭大臣之术,有主张贤人之力,然后大臣不敢擅权,贤人得以立事。代宗不通是道,故元载积恶,真卿不容于立朝,大历之政法废弛,由此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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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臣为马承倩所辱复叛
论曰:「天子遣使方镇,所以礼将帅、恩军民、察事机也。非谨厚有识之人,恶可充其任?况方镇承朝廷姑息,养成跋扈之势久矣。一日有奉诏立功者,遣使抚劳,尤在择人。天子但信任内臣,不择而使,可乎?」
河北自天宝末为贼所据,至宝应中始平之。仆固怀恩奏贼将之降者李宝臣、田承嗣辈分帅诸镇,遂拥强兵,署置将吏,擅其土地,不贡不觐,交相亲结,势不可破。凡十余年间,朝廷止以目前未叛为安,不能制驭也。
大历十年,田承嗣叛,会李宝臣与之有隙,表请讨之,代宗遂命出师,宝臣果能与李正己破承嗣之众,擒其将,归之京师,是雠怨已深,功效已著,此天赐之机,使唐统制河北也。
于是时,朝廷当选贤明公勤之臣,使劳其师,恩其军,以厚礼安之,正言谕之,则前日桀黠之心必尽变,今日已成之效必尽力,乘胜破灭承嗣,魏博自归朝廷,命贤帅守之。宝臣、正己自以有功于国,各荷恩奖,欲不效顺,不可得也。苟复跋扈,必有一先动者,别帅讨之,尤易为力,岂非天使唐统制河北之机耶?
今乃使中官刘清潭劳赐将士,所至高会,不时进发,故恩赏失时,已沮三军之气矣。又遣中官马承倩宣劳,宝臣无见,贪愚之人,不知廉耻,不识事宜。
宝臣遗之百缣,承倩诟骂,掷于道中。宝臣惭怒,复与承嗣相结。正己窥之,亦不尽力。
于是玩养承嗣,朝廷不能制。不数年,河北叛乱,遂成横流之势。则天子任使内臣,可不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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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栖筠卒
论曰:天子择宰相,患不能知其人,故所用或不贤,贤者或不用。代宗于元载,知其不贤也;于李栖筠,知其贤也。知不贤而久用之,知其贤而不大用,何哉?
大历六年,代宗察载奸贪,故任栖筠为御史大夫,使制之。自是数年,栖筠虽尽公忠之节,而载奸贪日甚,卒不能制。盖宰相任天下事,御史大夫主风宪,权固不侔。
况载内结幸臣,外植奸党,使栖筠并相,守道寡援,尚虑未胜,一风宪职,诚难制之也。代宗既知其贤,胡不罢载而相栖筠,何至使忧愤而终也?必以载有内外之助,未易可罢,则内外之党能惑人主,始为之助。
代宗知载奸贪,既已不惑,其党安能为助?既不能助,又何惮而不罢也?至十二年,发载罪诛之。内援者戮,外党者逐,又何难哉!岂非稔载之恶,俟其极而去之也?殊不知稔其恶,数年间乱国事、害生民多矣。
盖代宗优柔,虽察载之恶而断之不蚤,遂使奸臣大害于国,贤者忧愤而终,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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