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胜利并非战胜对手，而是让他们自我溃败。让他们自己的行径成为束缚自身的绳索。
——林丰大师，《天地之衡》
这肯定是那两个诡计多端的姐妹设的局。
秀兰强忍着一声苦笑。呼喊声在她四周此起彼伏，靴子声如雷鸣般在马车旁匆匆而过。
“侍卫！” 秀兰朝着一个飞奔而过的士兵高声喊道。
那侍卫一个急刹车，猛地转过身来。当他看到秀兰明晃晃地坐在补给马车里时，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林小姐？”
“在这儿！我找到她了！” 这侍卫的呼喊声像飞蛾扑火一般，引来了其他人。
身着铠甲的身影纷纷朝马车聚拢过来，手都按在剑柄上。一个脸上有疤的魁梧侍卫走上前。“你为何躲在这儿？”
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人群自动分开。她像认出其他家人一样认出了他：白晨，林家侍卫队长。
他大步穿过人群，那饱经风霜的面容极易辨认。他浑身透着一种沉稳的自信。不是敌人。就她所知，他品行端正。
秀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血已经渗过了金伟包扎的绷带，把白色的布染成了棕红色。她抬起头，迎上白晨的目光。
“出事后，我就在你们安置我的地方。我还能在哪儿？” 她的声音在突然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几个侍卫不安地挪动着脚步，移开了视线。
秀兰捏了捏自己的前臂。“你们难道真以为林家二小姐带着伤，能自己从这辆补给马车里出来吗？”
白晨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周围的侍卫们也赶忙跟着行礼。“侍卫队为二小姐所受的待遇致歉！立刻为老爷的二小姐搬来步梯！”
两个侍卫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铠甲与木板碰撞发出哐当声。活动步梯很快就位，稳稳地靠在车尾，发出一声闷响。秀兰抓住伸过来的手，全神贯注地一步步挪向步梯。
白晨在下面伸出他那布满老茧的手。她往下走的时候，世界仿佛都倾斜了。她的膝盖差点打弯，但他稳稳的一握让她没有倒下。
“您能走吗，林小姐？” 白晨的问题穿透了她脑海中愈发浓重的迷雾。
“我……” 庭院仿佛在慢悠悠地旋转。“我想不行。”
“抬来轿子！” 白晨的命令在院子里回荡。
接下来的片刻，一切都模糊不清。丝绸窗帘轻拂着她的手臂。被抬着前行时那轻柔的摇晃。木杆有节奏地嘎吱作响。
当轿子转过街角，城市街道的喧嚣声让她的意识猛地清晰起来。
商人和百姓们被侍卫驱赶到墙边，为他们让出道路。轿夫们平稳的脚步带着她经过摆满精美商品的店铺，朝着一座占据天际线的宏伟围墙建筑走去。
透过窗帘的缝隙，秀兰看到仆人们正在从车队的马车上卸货。她的轿夫们抬着她从一座华丽的拱门下穿过，那里站岗的礼仪侍卫身姿笔挺，锃亮的铠甲闪闪发光。
他们进入了一个宽敞的庭院，里面满是身着丝绸长袍的人。华丽的发簪在精心梳理的发髻上闪烁着光芒。绣着官阶标志的徽章表明了官员和富贵宾客的身份。人群中泛起的窃窃私语浪潮似乎尾随着她。
秀兰低头一看。脚踝上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在白色的布上形成了鲜明的深红图案。太阳穴处一股温热的细流，解释了她头部新的抽痛。在马车里的颠簸旅程让她的伤口再次裂开，还添了新的瘀伤。她摸了摸脸，手指沾上了血。
这可真是张夫人寿宴的 “好” 开场。
轿子的丝绸窗帘外传来阵阵哀号。
回想起自己成功打败林菲和林倩的情景，也许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也不算太糟。
林倩和林菲那夸张的哭声一听便知—— 多年来，她们靠在父亲面前装可怜，把这一招练得炉火纯青。
“必须严惩那个凶残的家伙！” 张夫人尖锐的嗓音划破午后的空气。“她在今天袭击了我的宝贝女儿们！我要求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秀兰摸了摸太阳穴上干涸的血迹。熟悉的麻木感在她胸口蔓延开来。他们现在还能把她怎样呢？在经历了一次…… 两次…… 死亡之后，死亡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轿子停了下来。秀兰拨开窗帘，踏上鹅卵石地面。
看到她血迹斑斑的模样，人群中又泛起新的窃窃私语。她挺直脊背，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让受伤的脚踝传来剧痛。
林老爷站在前方，官服在午后阳光下一尘不染，深红色的衣料与周围人群的质朴色调形成鲜明对比。他那绣工繁复的衣领衬托出一张威严而冷漠的脸，向后梳得整齐的黑发中露出的几缕银丝暗示着他的年龄。
在他身后，林倩和林菲暂时收起了哭泣的戏码，朝她投来恶毒的冷笑，尽管林菲的鼻子肿得厉害，脸也青一块紫一块，林倩的下巴也有明显的瘀伤。她们洗净了污垢和血迹，但在午后的阳光下，伤痕依然清晰可见。
张夫人在丈夫身旁气得浑身发抖，但秀兰根本没理会她。
她的命运只掌握在父亲手中，所以她只盯着他。她走近时，他那严厉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
秀兰稳稳地站在鹅卵石上，不顾脚踝传来的剧痛。围观的人群在她视线边缘变得模糊。她双手抱拳，做出她认为合适的问候姿势。
“林家二女儿拜见父亲。”
人群中传来零星的笑声。林倩走上前，丝绸长袍在石头上沙沙作响。“她以为自己现在是个武林高手了吗？”
秀兰的脖子一阵发热。她意识到正确的问候应该是行屈膝礼—— 这一认知如冷水浇头。“女儿为这不当的问候致歉。伤势让我无法做出正确的行礼动作。”
林老爷抬手，止住了窃窃私语。“礼仪并非重点。” 他低沉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解释一下你自己。为何在今日对你的姐妹出手？你难道不清楚张夫人寿宴的重要性？在众多贵宾面前做出丢脸之事？”
好像马车从悬崖上掉下去是她的错似的？她把到嘴边的第一反应咽了回去。不，他肯定只听信了林倩和林菲的一面之词。她得把话题引到事情的真相上。
秀兰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迎上林倩和林菲那得意的神情。
“我的马车从悬崖上坠落，我在事故中受了伤。” 鲜血从她太阳穴滑落，但她视而不见。“当侍卫们用绳索把林伟和我拉上来时，林菲姐姐发起了出手。我只是自卫，然后林倩姐姐也加入了。”
她姐妹们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张夫人的嘴张得大大的，涂着精致唇彩的嘴唇惊讶地形成一个 “O” 形。
她们谁都没料到会有反驳—— 尤其是来自秀兰的反驳。涌入她脑海的记忆勾勒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个胆小怯懦的女孩，被多年的虐待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本会毫无怨言地接受惩罚。
没关系，我会为我们俩发声。这些阴险小人不值得任何客套。
林倩向前冲来。“我们关心她的伤势，她却辱骂我们！我们只是要求她道歉！”
一派胡言，全是谎言。
田老爷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华丽的腰带，眉头紧皱，目光在女儿们之间游移。尽管春日的空气凉爽宜人，他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汗珠。整个围观的人群似乎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小手指愤怒地指向林菲。“是她先打了二姐！在金伟医师还没来得及给二姐治疗之前！”
张夫人盯着林伟，眼睛眯成了危险的细缝。她眼中的杀意让秀兰不寒而栗。她亲爱的小弟弟刚刚给自己招来了麻烦。
“林倩。” 田老爷严厉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这是真的吗？”
“我们…… 我们只是……” 林倩那故作镇定的伪装开始瓦解。她的嘴像缺氧的鱼一样一张一合。
“金伟医师拜见林老爷。” 金伟上前一步，恭敬地鞠了一躬，打断了林倩的结巴。“在给二小姐秀兰诊治之前，小的应大小姐和三小姐的要求先为她们治疗了。”
“二小姐从悬崖坠落受了重伤。” 医师边说边朝她摊开手掌。“第二次冲突让她的伤势严重恶化。”
金伟冷静的目光扫过秀兰血迹斑斑的身体。“她现在的状况更加危急了。似乎在治疗后被忽视了。若不立即采取行动，她有生命危险。”
田老爷的脸涨得通红，呈现出一种危险的色泽。“金伟！解释一下为何她的伤势在你治疗后恶化了！”
秀兰头部的抽痛加剧了。脚下的鹅卵石似乎在摇晃倾斜。她稳住了自己。
是时候抓住机会了。“父亲。” 这个词从她干涩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她们把尊敬的医师叫走，还命令我在余下的旅程中独自坐在车队的最后一辆补给马车里。”
也许这并不完全是事实。毕竟她没听到姐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人群陷入了沉默。甚至鸟儿都停止了鸣叫，田老爷的怒火如汹涌的波涛般在庭院中蔓延开来，清晰可感。
“谁？” 他的怒吼在石墙上回荡。“是谁竟敢下达这样的命令？”
白晨队长走上前，恭敬地鞠了一躬。“老爷，是大小姐林倩在冲突后下的命令。”
秀兰看着林倩的脸变得煞白。那得意的优越感像清晨的露珠在烈日下一样迅速消散。
“你好大的胆子！” 田老爷猛地转身对着林倩。“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对待你的妹妹？”
“她…… 我……” 林倩那完美的镇定彻底崩溃了。“她需要为……”
“惩罚？” 田老爷的拳头猛击在附近的栏杆上。那尖锐的响声让几个宾客惊跳起来。
张夫人轻盈地走上前，纤细的手搭在田老爷的胳膊上。“夫君，请记住今日的庆典。我们的宾客……”
田老爷挺直了肩膀，面向聚集的人群。他咬紧牙关，肌肉抽动着，抬起了手。
“金伟医师，立刻为秀兰诊治！” 他的声音如雷鸣般在庭院中响起。“林倩和林菲两位小姐在宴会期间禁足于自己的房间！”
世界旋转得更快了。秀兰深深鞠躬，不顾脚踝传来的刺痛。“多谢父亲大人关爱女儿。”
似乎凡事都有个头一遭。
黑暗突然袭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不过这次，在她倒地之前，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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