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智慧并非彰显于宏大的举动,而是流露于自我怀疑的静谧时刻。正是在对自身本性的叩问中,我们方能寻得最为真切的道路。
——宋林大师,玉道学者
一名卫兵匆匆跑过马车,他的铠甲随着匆忙的脚步发出叮当声。“待在车里!这里更安全。”他喊道,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秀兰眯起了眼睛。有些不对劲。这些陌生人的举止不像强盗。他们身形佝偻,疲惫不堪,毫无攻击性。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乞丐而非威胁。
“秀兰小姐,请待在车里。”梅晨恳求道,紧紧抓住林伟的胳膊。
秀兰摇了摇头。“照顾好小少爷,确保他的安全。”她与梅晨担忧的目光交汇,传递着无声的承诺。“我来处理此事。”
梅晨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把林伟拉得更近了些。“小心。”
秀兰走下马车,凉爽的空气刺痛着她的肌肤。她稳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卫兵们呼喊着,把一些衣衫褴褛的人拖倒在地,像对待牲畜一般对待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秀兰的声音穿透了喧闹声。
卫兵们愣住了,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些衣衫褴褛的人纷纷跪地,额头贴地。“求求您发发慈悲,尊贵的小姐。”他们齐声哀求道。
为首的卫兵挺直了身子,脸上满是恼怒。“林小姐,请回到马车里。我们会迅速处理他们。”
秀兰的目光变得冷峻。“你叫什么名字,竟敢对林家主屋的小姐发号施令?”
沉默蔓延开来,卫兵的自信开始动摇。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但什么也没说。
“放开他们。”秀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卫兵们犹豫了一下,然后照做了,松开了那些人,他们赶忙爬起来与同伴一起磕头。
“解释一下你们自己的情况。”秀兰要求道,目光扫过面前这些绝望的面孔。
一个男人微微抬起头。“我可以说话吗,尊贵的小姐?”
“说吧。”秀兰交叉着双臂回答道。
男人稍微抬起头,露出深陷的眼睛和饱经风霜的皮肤。“我们是林家庄园附近东部森林的樵夫,尊贵的小姐。三天前,我们的土地着火了。”
“着火了?”秀兰现在更仔细地打量着这群人。他们的衣服和皮肤上仍然沾着烟灰。
“是的,小姐。地主毫不留情。立刻就把我们赶了出来。”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从那以后我们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另一个樵夫咳嗽起来,秀兰的目光被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吸引。脏兮兮的绷带下露出烧伤的痕迹。
“为什么不去布莱默尔城呢?”秀兰皱起眉头。“离这儿不远。”
发言人指了指他的同伴。“我们中有三个人在火灾中受了烧伤。我们花了三天才走到这里,而那座城市……”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就没有人停下来帮助你们吗?”秀兰顺着道路望去。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这一行人,但商队和官车通常会定期在这条路线上经过。
“他们要么把我们当成强盗,要么……”男人的肩膀垮了下来。“大多数人都不想与乞丐有瓜葛。”
秀兰理解这残酷的逻辑。这些浑身污垢和烟灰的人,代表着富有的旅行者所恐惧或鄙视的一切。贵族们不会冒着损害自己声誉的风险与平民交往,而商人也不会为了慈善而牺牲自己的利润。
秀兰听着樵夫们的讲述,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事情不合常理。地方官府对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有着严格的规定,尤其是在灾难发生之后。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信使,几天前也应该把这件事报告给她父亲或者某个负责人了。
“我们就在这里停下来提供援助。”秀兰转身对卫兵首领说道。
卫兵挺直了背。“林小姐,我们不能耽搁。林老爷和白队长明确命令我们直接护送您和林伟少爷回庄园。”
秀兰审视着这片空地。山口在这里豁然开阔,在高耸的悬崖之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休息站。散落在焦黑土地周围的石块形成了粗糙的圆圈——这是以前篝火的遗迹。用树枝和树叶搭建的简陋棚屋点缀在四周。
“反正我们很快也要扎营了。”秀兰指着西沉的太阳说。“这个地方看起来和其他地方一样合适。”
卫兵不安地挪动着脚步。“林小姐,我们的命令……”
“你想让林家放弃对这些人的责任吗?”秀兰挺直了身子。“你想让我父亲再一步丢脸吗?”
一阵低语声在卫兵中传开。有几个卫兵点了点头,他们僵硬的姿态缓和了下来。
“我们离安全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了。”秀兰乘胜追击。“我们的物资很容易就能匀出一些来帮助这些人。我不是要求你们护送他们回城——只是分享我们能省出来的东西。”
卫兵首领的肩膀耷拉了下来。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您说得很明智,林小姐。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他转身对他的手下说:“设置警戒线!生火!”
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熟练而高效地从车队卸下物资。秀兰看着樵夫们,指着大路旁的一块空地。“在那里扎营。互相帮助安顿下来。”
这些人拖着脚步走向指定的地点,搀扶着受伤的同伴。运货马车驶离道路,车轮在松散的砾石上嘎吱作响。
“秀兰姐姐!”林伟在马车旁兴奋地跳来跳去。“我今晚能睡在这里吗?我会保护我们的马车!”
秀兰被他的热情逗乐了,忍住笑说:“马车就交给你来保卫了。”
“秀兰小姐。”梅晨走近一步,绞着双手。“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看看他们。”秀兰朝那群人点了点头。“他们没有武器,那些烧伤也是真的。他们需要帮助,而不是怀疑。”
“当然。”梅晨微微鞠了一躬。
“从我们的物资里拿些烧伤药来。我们越早治疗他们的伤越好。”
卫兵们在一片树林旁的草地上为秀兰搭起了帐篷。帐篷的帆布绷得紧紧的,使周围新搭起的其他帐篷相形见绌。小火堆闪烁着,但对驱散越来越浓的寒意并没有什么作用。
“……天气要变坏了。”附近一个卫兵嘟囔道。
“要是风刮起来,可能会很糟糕。”另一个卫兵回应道。
秀兰抬头望着渐暗的天空。厚重的乌云从西边涌来,预示着一场不受欢迎的春雨即将来临。然而,那些乌云并没有破开,只留下一片阴沉沉的夜空,后来又变成了鲜艳的粉红色。
当卫兵们把食物分给心怀感激的樵夫们时,饭菜的香味在营地里飘散开来。秀兰在马车里看着这些人狼吞虎咽地吃着,把米饭和蔬菜大把地往嘴里塞。
“秀兰姐姐,尝尝这个!”林伟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推到她面前。“厨师给我们多做了些饺子。”
秀兰接过碗。用她的针快速试了一下,确认食物是安全的,倒不是她觉得林伟会毒害她,或者此时有多大风险,但养成这个习惯总归是好的。
饺子味道不错——调味恰到好处的猪肉裹在柔软的面皮里。她看了一眼林伟,他正一口塞进两个饺子。
没过多久她就吃完了。
“梅晨。”秀兰放下空碗。“我需要你去和那些樵夫谈谈。”
梅晨眨了眨眼。“小姐?”
“打听一下他们的土地、地主的情况——他们愿意分享的任何事情。”秀兰在马车的台阶上调整了一下坐姿。“他们可能会告诉你比告诉我更多的事情。”
“可是秀兰小姐,您不应该……”
“他们不会对一个贵族畅所欲言的。”秀兰对女仆的困惑微笑着。“你和他们的身份更相近。他们会更信任你。”
梅晨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会处理好的,小姐。”她点了点头,朝那群人走去。
“您为什么想了解他们的情况,姐姐?”林伟舔着手指上的饺子汁。
“地方官府本应该已经帮助过他们了。”秀兰看着临时营地皱起了眉头。“救助流离失所的百姓是规定,不是行善行为。有些事情不对劲。”
“您真聪明,姐姐!”林伟在座位上蹦蹦跳跳。“您帮助了这些人,现在又要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秀兰伸手揉了揉林伟的头发。他嬉笑着躲开了。
“也许我们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她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头晕袭来。“不过我现在需要休息了。这一天可真长。”
“您没事吧?”林伟坐直了身子,脸上满是关切。
“只是累了。我要回帐篷休息了。”秀兰小心地站起来,靠着马车稳住身体。“和卫兵们待在一起,好吗?”
他点了点头,但当她走开时,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帐篷里安静得让人惬意。秀兰瘫倒在便携式床上,盯着帆布做的天花板。帆布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一种奇怪的脱节感笼罩着她。以前的秀兰会无视那些樵夫,会在卫兵的权威面前畏缩。然而现在的她却在质疑一切,帮助陌生人,掌控局面。
林伟和梅晨似乎毫无疑虑地接受了这些变化。他们听从她的指挥,相信她的判断。但这些行为真的是她自己的吗?作为李梅,她在玩《凤凰王国编年史》时总是小心翼翼,很少冒险。即使在游戏世界里,她也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
然而这些果断的行动感觉是正确的。自然的。仿佛秀兰一直想这样做,只是以前无法摆脱束缚。难道她只是在让秀兰的本性得以展现吗?
李梅还是林秀兰?
这个想法如闪电般袭来。
她们之间的界限每天都在变得更加模糊。
她的身份在两种生活、两套记忆、两个不同的灵魂之间变得稀薄。她用手掌按压着眼睛。
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在她脑海中回响: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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