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疑云密布

改变并非始于宏大的姿态,而是源于小小的反抗之举。向前的每一步,无论多么微小,都会改变权力的平衡。

——宋林大师,玉道学者

清晨的阳光透过帐篷的帆布洒进来,梅晨帮秀兰穿上翠绿色的丝绸长袍。布料轻拂着秀兰的肌肤,梅晨熟练地系好每一根带子,抚平每一处褶皱。

“卫兵们昨晚和樵夫们谈过了。”梅晨边调整长袍的领口边说,“起初他们有些不屑,但一得知大家都来自布莱默尔,他们似乎就相处融洽了。”

“这应该会让今天的事情好办一些。”秀兰站着不动,任由梅晨继续为她整理。

“他们还互通了姓氏。”梅晨系好最后一根带子,“刘卫兵发现他和其中一个樵夫的曾祖父母是同一人。还有另外三个人也找到了类似的家族联系。”

秀兰思索着这条信息。大多数布莱默尔的居民都在本县境内生老病死——他们的家族根基可以追溯好几代人。这些意外的家族关联一点也不奇怪。

梅晨从丝绸包裹中取出华丽的匕首。秀兰把它藏在长袍飘动的袖子下面,试了试抽拔是否顺手,然后才满意。

“你带了你的吗?”秀兰问。

“带了,小姐。”梅晨轻轻拍了拍大腿,微微低头。

“谢谢你,梅晨。”秀兰走近一步,“你的忠诚比你知道的更重要。”

泪水在梅晨的眼眶里打转。秀兰快速地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到年轻女仆的肩膀微微颤抖,然后她们才分开。

秀兰身后帐篷的帆布沙沙作响,仆人们正在拆除临时住所。清晨的露珠在被他们过夜的营地压平的草地上闪闪发光。当她们走向站在运货马车旁查看物资清单的卫兵首领时,梅晨与她并肩而行。

“受伤的人坐运货马车。”秀兰说,“其他人步行和我们一起回林家庄园。”

卫兵的肩膀绷紧了。“林小姐,冒昧说一句,多了这些旅人会大大减慢我们的速度。”

“不管怎样,我们天黑前都能到达庄园。”秀兰挺直了肩膀,“这些是我们的子民。布莱默尔会照顾好自己人。”

他的下巴动了动,视线在樵夫和他们那已所剩无几的运货马车之间来回扫视。“路上很危险,林小姐。”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把受伤的人丢下不管。”

卫兵的抵触情绪瓦解了。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智慧和慷慨为林家增光,林小姐。”

“谢谢您,林小姐!”一个樵夫跪了下来,“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请起来。”秀兰示意他起身,“不必如此拘礼。”

她转身走向马车,梅晨与她迈着同样稳健的步伐穿过沾满露珠的草地。

他们出发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要长,等车队终于缓缓启动时,上午已经快要过去了。透过车窗,秀兰看着运货马车,受伤的樵夫们躺在匆忙铺就的床上休息。他们身体较好的同伴在前面艰难地走着,警觉的卫兵们围绕着扩大后的队伍组成了一个保护阵型。

樵夫们被拒之门外、得不到援助这件事有些蹊跷。庄园的标准操作流程包括为有需要的百姓提供基本的照顾——这既维护了家族的声誉,也保障了他们的经济利益。即使是最底层的仆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没有仆人敢这样让父亲丢脸。他们宁可砍掉自己的手。

马车的轮子碾过一个车辙,把秀兰从沉思中颠醒。地主的行为更说不通了。放弃可靠的租户就破坏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如果给这些人时间,他们肯定会重建家园的。

那么为什么要驱逐他们,把他们赶走呢?即使是最贪婪的官员也懂得基本的经济常识。

不知为何,地主觉得一块未耕种的土地比有人耕种的土地能带来更多收益。这毫无道理。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难道只是一些个人恩怨或争执吗?

秀兰用手指轻叩着漆过的窗台。珍宝阁的包裹还要几天才能到——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这个谜团。至少,她可以确保这些人得到妥善的照顾,并被送回城里。

父亲最看重颜面。一个维护家族颜面的女儿是无价之宝,而一个损害家族颜面的女儿则会遭人唾弃。

马车轻微的隆隆声让她想起了坐拥挤公交车去零售店上班的日子——不过这里皮革和抛光木材的味道可比柴油味和陈旧咖啡味好多了。

在城市贫民窟的生活教会了她宝贵的生存之道。林茜和林菲就像社区里那些欺负弱小的恶霸,仗着母亲的权势为所欲为,就像那些小混混仗着帮派势力一样。

以前的秀兰对她们的要求逆来顺受,在她们在张夫人的偏袒下春风得意时,自己只能接受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那种懦弱的顺从已经结束了。

前世的回忆像破碎的玻璃片一样刺痛着秀兰的思绪。她把目光转向躺在对面马车座位上熟睡的林伟。他小小的胸膛随着平静的呼吸起伏着,黑发乱蓬蓬地搭在额头上。

“林伟少爷在篝火旁给卫兵们讲故事,一直讲到月亮升到最高处。”梅晨在秀兰旁边轻声说,强忍着笑意,“到最后故事可精彩了。”

“让他睡吧。”秀兰轻声说,“他应该休息一下。”

秀兰看着熟睡的弟弟,马车轻轻摇晃着。奇怪的是,在李梅的前世生活中只有空虚的地方,如今却迅速滋生出了亲情。她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父母留给她的只有恶语相向和摔门声,他们的存在以缺席为标志,直到她靠着借来的梦想逃到大学。

那时,艺术史似乎是个很浪漫的选择。没人费心告诉她这个学位在现实世界中有多没用。她的教授们只是微笑着点头,任由她走向不可避免的失望。

秀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整理信件的梅晨。年轻女仆的忠诚像一颗指引方向的星星。她的新世界给了她一些珍贵的东西——值得保护的人。

她在这具新身体里醒来已经一周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建立起的联系比前世二十四年里的任何联系都要牢固。

也许这只是秀兰的影响力,但她不在乎。她想要这样的联系。

这个想法既让她感到安慰,又让她害怕。

因为她不会对那些威胁到他们的人手下留情。

当车队从林家庄园的大门下经过时,大门在头顶上方若隐若现。秀兰走下马车,踏上鹅卵石路面,在林伟困倦地踉跄着走到她身边时,扶住了他。梅晨紧跟在后面。

仆人们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在院子里四散奔逃,他们没料到秀兰他们会提前回来。一位年长的管家站在正厅附近,呆呆地抓着账本。

“管家。”秀兰坚定地走向他,“请在低级宾客院为我们受伤的樵夫安排住处。他们需要医疗护理和合适的膳食。”

管家快速地眨着眼睛。“我……好的,林小姐。马上就办。”

卫兵们开始卸下物资,帮助受伤的人。内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吸引了秀兰的注意。又一群卫兵骑着马进来了,马蹄声在石板路上回响,他们簇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股寒意传遍秀兰的全身。林晋坐在马背上,穿着华丽的丝绸长袍,十足一副傲慢的继承人模样。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樵夫,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然后落在林伟身上。

秀兰紧紧抓住林伟的肩膀,把他拉到身边。她的弟弟在她的触碰下颤抖着。

“林伟。”林晋的声音在忙碌的院子里响起,“你为什么让这些脏东西碰你?过来——你的学业在等着你。”

林伟的肩膀垮了下来。旅途中那个自信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让秀兰心痛的畏缩身影。他低着头,从她身边走开。

“去吧。”秀兰捏了捏他的胳膊,“你的学业很重要。”

林晋在马背上冷笑。“真没出息。垃圾收集更多垃圾。”他指着受伤的樵夫说,“把你的那些废物看好,妹妹。我们可不想庄园变得……污秽不堪。”

“当然,晋哥哥。”秀兰恭敬地鞠了一躬,“我会小心照看一切的。”

林晋审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不再理会她。他掉转马头,林伟像一只迷路的小狗一样跟在马后面。

逃离院子里令人窒息的氛围的冲动压倒了她。秀兰大步走向庄园的东翼,梅晨的脚步声在她身后的鹅卵石路上回响。

她接下来的行动很明确:她需要先查看自己的房间,然后去问候母亲。她真正的母亲,而不是那个占据家族主母位置的恶女人。

当她们沿着各个围墙庭院之间的小路走时,奢华的装饰渐渐消失了。

精雕细刻的柱子和丝绸帷幕被朴素的木梁和简单的纸灯笼所取代。庄园里那些精致华丽的装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整洁干净、被悉心照料但更为朴素的环境。

仆人们静静地忙碌着,目光都盯着地面。客人从不会看到后院;这些华丽的装饰不会浪费在家族的次要成员或仆人身上。这种对比很鲜明,也让人深感不安。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这种不平等的感觉愈发沉重,也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到达自己的住处后,她推开门,停住了脚步。这里比她记忆中还要糟糕——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双层床,几乎没有活动的空间。梅晨的床铺在上面。尽管这个空间显然被精心打理过,但还是很难不和她在布莱默尔参加节日活动时住的房间相比。

和梅晨共用一个房间并没有让她感到困扰。实际上,对于李梅来说,这个空间很完美。如果在她穿越之前就给她提供这样一个房间,还有像梅晨这样一个好室友,她会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

但对于秀兰这样身份的人来说,这是完全不合适的。这是对她声誉和权威的蓄意攻击。

“梅晨。”她转身面对女仆说道。

“是的,小姐?”梅晨目光专注地回应道。

“去找管家,让他立刻到我母亲的院子来见我。”

梅晨微微鞠了一躬。“马上就去,小姐。”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走廊回去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寂静中。

秀兰审视着自己简陋的住处,目光扫过摆放整齐的物品。一切都原封未动;梅晨把这里打理得一丝不苟。她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至少有些东西是可靠的。

她在下层床铺上坐下,感觉到下面硬邦邦的床垫。就像灰姑娘的故事一样。只不过这里没有仙女教母,也没有王子在等待。她只能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她坚定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干坐着也没用。”她喃喃自语道。是时候继续行动了。

她朝着母亲的院子走去。路并不远——她母亲的围墙庭院位于庄园东区,与仆人区相邻。她一边走,一边不慌不忙地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仆人们经过时,都恭敬地鞠躬。这些举动让她觉得很奇怪,很不熟悉。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穿着符合她的身份了。这些华美的衣服给她增添了一种她未曾察觉自己缺少的威严。以前,她经常穿着不那么……得体的衣服。外表是有力量的。

从苏音姐姐那里借来的衣服在节日期间很合用,但她需要有自己的衣橱。也许她当初不该那么不情愿让梅晨花掉父亲给的银子。

虽然在庄园里也能置办新衣服,但选择会更有限,或者比在城里买要贵。

她陷入沉思,不知不觉就到了母亲的院子,这时梅晨带着管家也到了。管家是一个头发灰白、表情严肃的男人,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管家向林家二小姐请安。”他恭敬地说,“听说小姐您找我?”

秀兰向管家伸出手。“账本拿来。我要查看庄园的住宿安排。”

“……账本?”管家皱起了眉头,“请问林小姐为什么需要……”

“我现在的住处不符合我的身份。我打算选一个合适的庭院。”秀兰指着他夹在胳膊下的装订成册的本子。

“可是谁批准……”

“账本。”秀兰伸出的手依然稳稳的。

管家极不情愿地交出了账本。秀兰打开账本,上面是庄园场地的详细地图。她的手指顺着地图滑到用整洁字体标注的母亲的小庭院。

旁边有一块空地——正合适。

“就是这个。”秀兰轻点那块空地,“它紧邻莲姨娘的住处,很方便。”

管家的脸色变得煞白,严肃的神情瞬间被紧张所取代。“可是……可是……呃……小姐,还有其他的……”

“有什么问题吗?”秀兰挑起一边眉毛,“记录显示这里是空着的。”

“林小姐,请您考虑一下……”

秀兰转身离开,大步走向那个有争议的庭院。它离得并不远。管家匆匆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林小姐!林小姐,请等等!”

庭院的大门揭示了他慌张的原因。仆人们在这个本应空着的地方忙碌着,拿着崭新的床单和茶具。装饰性的屏风排列在小径两旁,香炉里袅袅升起香烟。

秀兰转身面向管家。“解释一下。谁住在这个未登记的住处?”

管家绞着双手。“林晋少爷的……妾室现在住在这里。”

秀兰审视着紧张的管家。“为什么这个住处没有正式登记?晋哥哥向父亲提交正式申请了吗?”

“我……那个……”管家用手帕擦着额头。

“所以我哥哥把他的妾室安置在适合正妻住的地方,却把我贬到仆人住的地方?”秀兰的话在清晨的空气中响起。

管家擦着太阳穴上不断冒出的汗水。“记录肯定有什么差错,林小姐。”

当然是差错。这么多方便的差错堆积在一起,说这是无能似乎都太宽容了。

“天黑前把这个庭院清理出来,准备好让我入住。”秀兰挺直了肩膀。

“林小姐!”管家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能——他们不会——您必须直接和林晋少爷或者老爷说!”

哼——和这个人说不会有什么结果。

秀兰从他身边走过,走进庭院大门。他们沿着两旁修剪整齐的花园中间的小径走向庭院中心。

“小姐,您在做什么?”梅晨在她身后小声问道。

管家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急促地响着,他匆忙跟在后面。一群仆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一个年长的女人走上前来挡住了他们的路。

“谁竟敢未经邀请就进入这个庭院?”那女人稳稳地站在那里。

“把你的女主人叫来。”秀兰抬起下巴,“现在。”

聚集的仆人们中响起一阵低语声。年长的女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一个年轻女仆点了点头,女仆急忙向庭院的主楼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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