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谎言时，莫以更多谎言应对。当以真相为刃——锋锐、精准且无可辩驳。因谎言终如秋叶飘零，而真相坚如磐石。
——吴志大师，万军统领
丝绸与石板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一位衣着优雅的女子从主楼走出。她迈着娴熟优雅的步伐，穿过分开两旁的仆人，紫罗兰色的长袍在晨光中闪耀。女子走近时，涂着脂粉的嘴唇弯成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
“是谁竟敢擅闯我的私人住所？”她的声音中透着甜腻的恶意。
秀兰挺直了脊背。“林秀兰，林家二小姐。”她指了指颤抖的管家，“这个仆人不敢亲自来传达消息，但你需要搬走。我需要紧邻莲姨娘的这些住处。”
庭院里一片寂静。仆人们的动作僵在半空，茶杯停在半空中。甜腻的香薰味在静止的空气中弥漫。
秀兰长袍下的肌肉紧绷起来。她的右手悄悄靠近藏着的匕首。局势如履薄冰——一场攻击或是做作的泪水似乎在所难免。
那女子却出乎她意料地优雅行礼。“小女子兰月。我会确保在天黑前为您准备好住处，不过在此之前清理完主楼以外的地方可能有些困难。”
秀兰眨了眨眼，这意外的恭敬之举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兰月语气中的真诚敬意没有一丝她早已习惯的那种几乎难以掩饰的轻蔑。
也许是我太苛刻了。并非所有人都在算计我。
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她压力巨大，以至于把所有人都视为敌人。这种心态对她并无益处——她已经有足够多的真正对手了，无需再凭空想象。
“感谢你的理解，兰小姐。”秀兰微微鞠躬，“今天先把主楼收拾出来就行。”她转向管家，“请与兰小姐的仆人协调搬家事宜，并为她安排合适的替代住处。”
管家深深鞠躬。“马上就办，林小姐！我会立刻处理好一切。”
秀兰再次面向兰月。“对这次突然的打扰我深表歉意。我刚旅行回来，必须去拜见母亲。”
“当然。”兰月走近一步，涂着口红的嘴唇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或许改天能有幸与您共品香茗？我很想多了解一下林老爷的女儿。”
这邀请让秀兰措手不及。她审视着兰月的表情，寻找隐藏的动机，却只看到礼貌的兴趣。“乐意之至。过几天请派人提醒我的一个仆人。”
秀兰走出庭院，脚步在石板路上不紧不慢。
“小姐。”梅晨与她并肩而行，“与晋少爷的妾室结交明智吗？”
“我不知道。”秀兰耸耸肩，“但礼貌待人总没坏处。”
通往母亲庭院的熟悉小径让秀兰的脚步多了几分安宁。一位年老的仆人站在门口，看到她认出后微笑着，皱纹更深了。
“小姐！欢迎回家。”仆人深深鞠躬。
“请告知母亲我回来了，想见她。”
“好的！请进来稍等，我去通报莲姨娘。”
秀兰向梅晨点点头，她们沿着熟悉的路走向客房。白发苍苍的仆人清扫着庭院小径，照料着花园——这些都是多年来忠诚的面孔。秀兰突然意识到，这些仆人在母亲经历一切时都不离不弃，即使在张夫人得势之后也是如此。
怪不得这里总让人感觉安全。秀兰在客房的垫子上坐下。她曾在这里度过无数时光，远离庄园里的权谋争斗。也许这就是她一直没有自己庭院的原因——她已经有一个了。
门滑开，一位年长的仆人端着一个木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茶。
“兰姨！”秀兰面露喜色，“您近来可好？”
“还不错，小姐。”兰昭熟练地放下托盘，“只是这把老骨头一天比一天嘎吱响了。”
兰昭转向梅晨，赞许地点点头。“你呢，孩子？有没有好好照顾我们小姐？”
“哦，兰姨！”梅晨兴奋地踮起脚尖，“发生了好多事！我们去了珍宝阁，然后……”
“你们俩不妨先聊聊。”秀兰微笑着打断她，“我可以自己等母亲。”
“您太客气了，小姐。”兰昭深深鞠躬，“莲姨娘应该很快就到。”
秀兰端起精致的瓷杯，品味着熟悉的茉莉花茶香气。
等了一会儿，纸门轻轻滑开，看到赵莲时，秀兰不禁屏住了呼吸。深褐色的头发衬托着明亮的双眸，尽管历经多年磨难，眼中依然闪烁着聪慧的光芒。母亲身上穿着的朴素棉布长袍比仆人的好不了多少，但她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
“秀兰？”赵莲在她身旁坐下，“你怎么这么早回家？你没事吧？”
她精心维持的防线崩塌了。秀兰扑上前，搂住母亲的肩膀。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她嗅着桂花肥皂那令人安心的香气。
“我回来了，母亲。”她的声音饱含深情。
“嘘。”赵莲在她背上轻轻画着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宝贝。”
哦，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这个想法明显是李梅的。
秀兰退开，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有好多事要告诉您。”
“那我们好好聊聊。”赵莲在矮桌对面坐下，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秀兰把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马车事故、她在悬崖边的濒死经历。她详细讲述了与姐妹们的冲突，小心地略去了有关李梅或她前世的任何事情。故事接着讲到她卖掉珠宝、争取到合适的津贴，最后讲到有人企图下毒。
赵莲听着每一个爆料，眼睛越睁越大。她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
秀兰抿了一口变凉的茶，看着母亲震惊的表情。十五年来，赵莲靠着隐姓埋名活了下来，也教导秀兰如此。她们小心翼翼地顺从和回避，躲过了张夫人的阴谋诡计。
而现在，秀兰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打破了那份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
门滑开，梅晨和兰昭端着几盘芝麻饼和甜豆沙糕走了进来。这些熟悉的点心唤起了无数个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午后的回忆。她们熟练地把盘子摆好，然后退到一旁。
赵莲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你让我有很多事要考虑，女儿。看到你经历了这些还能康复并且身体健康，我就放心了。”
“母亲，我打算不只是恢复原状。”秀兰挺直了脊背，“我不会再坐以待毙了。事情必须改变。”
“这样明智吗？”赵莲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说，“赵家人在京城势力庞大。张夫人的家族关系盘根错节——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然而。”秀兰拿起一块芝麻饼，看着上面熟悉的图案，“这里终究是林家庄园，不是赵府。”
赵莲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她轻啜一口，陷入沉思，热气袅袅上升。
“过几天我有一批从珍宝阁来的货物。我不知道确切日期。”秀兰语气随意地说，“您的仆人能悄悄收下吗？我不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当然可以，女儿。我的仆人随时听你差遣。”赵莲优雅地给她们的茶杯续上茶。
“关于那个……”秀兰放下茶杯，“我要了相邻的庭院——兰月住的那个。我需要帮忙挑选可靠的仆人，可能还需要您的一些人手长期帮忙。”
赵莲的茶杯里茶水溅出了杯沿。“你……把她赶走了？”她用袖子擦了擦溅出的茶水，“也许你太急了。田老爷同意了吗？”
“母亲。”秀兰坐直身子，“我已经着手此事了。现在退缩只会让以后的行动更加困难。此刻——他们还在适应我的改变时——正是果断行动的好时机。”
担忧在赵莲的眉间刻下皱纹。她正要开口回应，外面传来的吵闹声让她停了下来。喊叫声在庭院里回荡，越来越大。
秀兰从垫子上站起来，母亲也站了起来。她们一起推开木门。
林晋大步穿过庭院中央，仆人们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四散奔逃。“那个贱人在哪里？马上给我出来！”
哎呀，消息传得比我想象的还快。秀兰看着愤怒的哥哥，权衡着各种可能性。
是兰月策划了这次对峙以图报复，还是仅仅源于林晋一贯的傲慢？不管怎样，张夫人和她的姐妹们显然没有把最近的事情告诉他。他还是像往常一样趾高气扬，以为靠虚张声势就能掌控一切。
“少爷！”几个年老的仆人挡住他的去路，“这种行为有失您的身份！”
“秀兰！”林晋满脸通红，大声喊道，“马上给我出来！秀兰！”
赵莲向前迈了一步，但秀兰伸出手臂挡住了母亲的路。这次对峙是她的。她大步走进庭院，步伐沉稳而克制。
“晋哥哥。”秀兰提高声音，让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你为何未经邀请就闯入莲姨娘的私人庭院？如此无礼可不像是长子所为。”
林晋转身朝着她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咬紧牙关，眯着眼睛怒视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他唾沫横飞地说，“把兰月从她该在的地方赶走！她就待在原地，而你——你就滚回你该待的仆人住处！”
“我不会这么做。”秀兰身姿挺拔，仪态威严，“那个庭院并未正式分配。兰月同意搬到更合适的住处，而母亲住所旁边的地方正合我意。”
林晋的脸涨成了骇人的紫红色。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唾沫星子乱飞。他脖子上的青筋随着每一个含混不清的字眼跳动。
秀兰保持着镇定的神情，心里却在琢磨张夫人的血统怎么如此奇特。可爱的林伟怎么会和这个疯子是同一血脉？
脚步声响起，仆人们纷纷赶来围观这场闹剧。他们从墙角探出头来，透过窗户张望。人群聚集在庭院门外，被林晋夸张的表演吸引过来。
“我是林老爷的二女儿。”秀兰清晰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咆哮，“如果少爷想和我说话，就得有应有的尊重——而不是在全家人面前出丑。”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几个年长的仆人赞许地点点头，其他人则在衣袖后小声议论。
林晋身上的铠甲片随着他的逼近发出叮当声。“我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你远不如我！在我教训你之前，先磕一百个响头！”
秀兰稳稳地站在庭院的石板地上。“我是父亲的女儿。我不会以这种方式损害林家的声誉。”
林晋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疯狂地盯着她。
没错，就是这样，同父异母的哥哥，我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小……
一阵剧痛在她脸上炸开，金属砸在骨头上。她重重地摔倒在地，世界天旋地转。鲜血从鼻子里涌出，嘴里满是血腥味。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林晋把母亲推到一边。赵莲踉跄着退回到人群中。
林晋跨坐在她胸口，她感觉世界都被他的重量压得缩小了。他穿着铠甲的膝盖把她死死压住。“你竟敢违抗我？”另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拳头砸向她的脸颊。锋利的金属划破了皮肤。
“住手！你会打死她的！”庭院边缘的仆人们尖叫起来。
林晋的手臂再次举起。秀兰扭头避开，金属砸在她脸刚才所在的石头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滑落到她手中。她向上刺去，但刀刃在他的铠甲上滑过，发出金属的刮擦声。
林晋看到刀光一闪，眼睛睁大了。他的拳头再次举起准备攻击。
秀兰猛地把匕首抽回，刺进他暴露的腋窝。鲜血喷涌而出，林晋发出惨叫。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向后爬去，在石头上留下一道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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