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之怒，烈于永恒之火；母爱之深，甚于利刃锋芒。护犊之时，她身兼护盾与利剑。
——白月大师，凡人医术之手
寂静如实体波浪般席卷大厅。秀兰站在县主宝座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谁允许你进来的？”张夫人的尖叫打破了寂静，“你怎敢像个普通小偷一样偷偷摸摸！”
林老爷一拳砸在宝座的扶手上。“够了！”他怒视着秀兰，脸涨得通红，“你怎能企图谋杀自己的哥哥？你背叛了这个家族——背叛了我！”
秀兰恭敬地行礼。“尊敬的父亲，我既未背叛您，也未玷污家族名声。”
“她想谋杀我的儿子！”张夫人跳了起来，“立刻把这个毒妇逐出家门！”
秀兰站直身子，丝绸长裙沙沙作响。“我为刺伤林晋一事道歉，但我别无选择。”
“这么说你承认刺伤了晋儿？”林老爷的话穿透了紧张的气氛。
“我是为了自保。”秀兰指了指脸上可见的瘀伤，“问问任何人我伤得有多重。仅靠金伟医师的疗伤药丸，我才能站在这里。”
林老爷脸上的愤怒开始动摇，困惑渐渐浮现。他正要开口——
大厅的侧门突然被撞开。林晋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脸因愤怒而扭曲。“骗子！证人们已经说出了真相。没必要再听你更多的谎言——是你想谋杀我！”
秀兰挺直身子，冰冷地盯着林晋。“所谓的袭击发生时，我们是在大厅的哪条路上相遇的？”
林晋快速地眨着眼睛。“什么？”
“一个简单的问题。这次冲突发生在哪里？”秀兰向前迈了一步，“当时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候？”
“我——那不重要——”林晋的肩膀绷紧了。
“或许你可以告诉父亲我们相遇时你在做什么？”她挥了挥衣袖，丝绸沙沙作响，“或者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无缘无故地突然袭击你？”
“你偷袭我！我没必要记住每一个细节！”林晋唾沫横飞。
“偷袭你？”秀兰的笑声在楼阁墙壁间回荡，“你是说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能以某种方式制伏一个成年男子？他在庄园里骑着马闲逛，身边围着家丁，还穿着全套铠甲。”
林晋的嘴张了张，像在喘气。
“父亲。”秀兰转向林老爷，“您的儿子在说谎。”
“你竟敢！”张夫人的脸涨得通红，“这个无礼的……”
“我有证人在外面等着。”秀兰的话打断了张夫人的滔滔不绝，“他们可以说出真相。”
“我们已经听够了！”张夫人轻蔑地挥了挥手，“没必要……”
林老爷抬手制止了他的妻子。“带他们进来。”
当梅晨带着二十几位女子走进法庭时，秀兰松了一口气。她们身着丝绸长袍，走动时沙沙作响。
“父亲，若您允许，我想询问证人。”秀兰忍着肋骨和脚踝的疼痛，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姿势。那墙可能比她想象的要高。
林老爷的目光扫过聚集的女子们。“允许。但要知道——任何被发现说谎的证人将被鞭打一千下！”
张夫人之前的一个证人踉跄着向后退，脸色煞白。另一个转身从后门逃走了，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秀兰无视这阵骚乱。“梅晨，上前。”
年轻女仆的手在长袍上颤抖着，但她走近时抬起了下巴，挺直了肩膀。
“把你看到的告诉法庭。”秀兰轻声说。
“是，小姐。”梅晨深吸一口气，“林小姐刚到赵姨娘的庭院。她们正喝着茉莉花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这时——”
林晋的下巴肌肉抽搐了一下。秀兰忍住了笑。
“晋少爷冲进了庭院。”梅晨的声音更响亮了，“他大喊着让林小姐立刻出来。”
“我出来后发生了什么？”秀兰语气温柔地问。
“他提出要求。”梅晨的手指在袖子里绞着。
“我哥哥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梅晨挺直了脊背，“‘我是这个家族的继承人，你远不如我！在我教训你之前，先磕一百个响头！’”
寂静笼罩着大厅。张夫人的脸气得变成了紫色。林老爷的指关节因紧握扶手而泛白。
“继续。”秀兰催促道，“他提出……要求后发生了什么？”
梅晨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双手紧紧交叉。“林小姐拒绝磕头。然后晋少爷——”她的声音哽咽了，“他冲向林小姐，把她推倒在地。赵姨娘试图帮忙时，他把她推到了一边。然后他压在林小姐身上，开始打她的脸。”
“她在说谎！”林晋向前冲去，“立刻鞭打这个仆人！”
林老爷猛地拍了一下宝座。“安静！”这声命令在大厅里回荡，林晋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秀兰向父亲深深鞠躬。“梅晨，我哥哥在这次冲突中穿的什么衣服？”
“全套战斗铠甲，林小姐。”梅晨的声音镇定下来，“带有金色镶边的礼仪铠甲。”
“包括护手吗？”
“是的，小姐。他的手和前臂都被金属完全包裹着。”
秀兰转向林老爷。“就在这时我拔出了匕首，父亲。一个穿着铠甲的男人把我压在下面，我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嘴里满是血腥味的暴力场景的记忆让她不寒而栗，“我试图割伤他，把他赶走，但他的铠甲挡住了刀刃。于是我……”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刺向他的腋窝，那里铠甲的鳞片有缝隙。”
一个接一个，更多的证人走上前。每个人的陈述都与梅晨的证词相符——喝茶仪式、林晋的暴力闯入、袭击。当父亲眼中流露出理解时，秀兰松了一口气。
“真巧啊。”张夫人柔滑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但你肯定注意到了庄园的仆人们连自己的故事都讲不清楚吧？就在刚才，还有很多人说的完全相反！”她涂着口红的嘴唇弯出一抹残忍的微笑，“当证词如此严重冲突时，我们应该完全不予采信。”
“什么？”秀兰脱口而出。
张夫人的笑容更灿烂了。“既然这些仆人显然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我们就应该完全无视他们的混乱。”她轻蔑地挥了挥手，“这样就只剩下两种说法——你的和我儿子的。”
“那些证人在说谎！”秀兰指着离开的仆人，“张夫人要么贿赂了他们，要么威胁他们作伪证！”
林老爷的拳头砸在木头上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严重的指控需要确凿的证据。”他的眼睛盯着秀兰，“是谁策划了这些谎言？你有贿赂的证据吗？”
秀兰的喉咙发紧。她的信心动摇了，房间似乎微微倾斜。“我……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
“你没有证据？”林老爷的声音低得危险。
“没有，父亲。”这几个字如同灰烬般苦涩。
林晋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父亲，秀兰一天比一天任性。她在母亲的生日宴会上与姐妹们争吵，还大闹了一场。”他熟练地整理着长袍，“她荒谬的指控只能证明她是如何破坏我们家族的和谐。我们能相信她所说的任何话吗？我差点就死了！”
冷汗从秀兰的脖子上冒出来。就在片刻之前，父亲眼中还闪过一丝理解。现在那一丝光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怀疑，他随着林晋的话点头。
张夫人涂着口红的嘴唇弯成一个掠夺性的微笑。她眼中的胜利让秀兰如坠冰窖。
林老爷站起身来，决定即将脱口而出——就在这时，法庭的大门猛地被撞开，发出一声巨响。
很少使用的仪式入口发出刺耳的抗议声，让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转过头去。
当赵莲步入大厅时，秀兰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大。她穿着秀兰所见过的最华丽的婚纱。贝壳粉让裙摆闪闪发光，宝石在领口勾勒出复杂的图案。三个女仆紧跟在后面，确保那崭新的红金相间的长袍没有褶皱，一尘不染。
赵莲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前走，每一步都在寂静的大厅里回响，整个房间都屏住了呼吸。她在宝座前停住，她的存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夫人的怒吼打破了沉默。“看看这闹剧。”她冷笑道，“这是为了救她女儿的垂死挣扎。”
赵莲抬起下巴，声音坚定有力地响起。“夫君！我在此要求你为这个家主持公道！”
这一宣告在房间里掀起了一阵危险的涟漪。张夫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林晋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秀兰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袭来。赵莲现在只是第三房妾室，但她曾经是林老爷的正妻。这就是为什么秀兰是二小姐，尽管她的姐姐苏音比她大一岁。
但提及这个事实是很危险的。
由于林老爷在赵莲被降位后对她很不好，林家和张夫人早就忽视了赵莲以前的身份。按照荣誉和传统，赵莲本应凭借资历成为正妻。林老爷却强行改变了这一切，因为赵莲生下秀兰后就不能生育了。他想讨好张夫人，他宝贝儿子的母亲。
秀兰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
林老爷的脸上反映出他内心的挣扎。他看起来想直接驳回赵莲，但又犹豫了，脸上露出不确定的神情。
赵莲的眼睛紧紧盯着林老爷，坚定不移。“夫君。”她重复道，“我要求你重拾你的荣誉！”
她母亲的婚纱沙沙作响，她从长袍里抽出一个金色卷轴。看到华丽盒子的耀眼光芒，秀兰屏住了呼吸。卷轴轻轻展开，在光滑的地板上朝着父亲的宝座滚去。
“虽然我家族的长辈都已不在，父亲失踪，兄弟们也都故去，但我提醒你，我们的婚约上有闵晋公爵和安雯亚拉公爵夫人的印章作为担保人和见证！”
秀兰变换了一下重心，手指在袖子里绞着。母亲的话在大厅里回响，她背上的肌肉紧绷起来。熟悉的茉莉花香味与不断升级的紧张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莲的声音提高了，像寺庙的钟声一样清脆响亮。“你曾发誓要维护和保护我，赵氏家族的女儿！然而一个男人冲进我的庭院，毫无尊严地辱骂我的仆人——比街上的疯狗还不如！”
一滴汗水从秀兰的脖子上滑落。她肋骨上的瘀伤随着快速的脉搏跳动而疼痛。
“他打了秀兰！”赵莲的指责划破空气，“我试图保护她时，他也打了我！”
赵莲伸出手臂，手指像箭一样指向林晋。“他试图在我面前，在我的庭院里谋杀我们的女儿！”
深深的皱纹爬上了林老爷的脸。这位骄傲的家长似乎在瞬间老了好几岁，官服下的肩膀也耷拉下来。
“这种无耻的表演——”张夫人开口道。
“安静！”赵莲的声音如雷鸣般在空中炸响，“如果你无视这种侵犯，如果你违背你的誓言，你就证明自己是最卑鄙的人！空话和空洞的承诺——这就是你抢走我家族财富时所给予的一切！”
秀兰倒吸一口凉气。母亲话语中的强大力量在聚集的证人中引起了一阵震惊的涟漪。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赵莲的手指紧紧握住婚约卷轴，“拒绝给我公道，我就把这文书撕成碎片，立刻与你离婚！一千万两银子和一万顷土地——我的全部嫁妆都归我。布莱默尔与我娘家珍贵的贸易协定今天就结束！”
林老爷瘫倒在宝座上。他的嘴无声地动着，赵莲的宣告剥夺了他的权威。
秀兰敬畏地看着母亲。她记忆中那个温柔、逆来顺受的女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像锤子砸向茶杯一样粉碎了张夫人的阴谋。
一个动作吸引了秀兰的注意。仇恨在张夫人的眼中燃烧。林晋的手朝他通常挂匕首的腰带处抽动。他们脸上的愤怒预示着复仇。
赵莲高高地站着，像山一样不可动摇。她用几句精心挑选的话和利用自己被无情抛弃又被忽视的价值，将失败转化为了绝对的胜利。
但现在，战争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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