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有点多，加上完全偏离了原本的安排，殷棠和裴谨辞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折腾了这么久，情绪又过度起伏，按理说殷棠应该很快就睡过去的。
可她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裴修齐那张脸，想起他问的那一句：“意识还清醒吗？”
许久，殷棠还是主动询问裴谨辞，“那个裴修齐……”
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裴谨辞早就察觉到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没想到她开口问的会是裴修齐。
他皱起眉，心里紧张起来，“姐姐认识他？”
殷棠薄唇紧抿，轻轻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但具体哪儿熟悉，她也说不上来。
就好像是身体本能比脑子更先认出这个人一样。
裴谨辞觉得奇怪。
姐姐和裴修齐怎么可能会认识？
裴修齐的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这个人还是殷棠。
所以裴谨辞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裴修齐是京城裴家的继承人，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殷棠惊讶抬头。
裴谨辞耸耸肩，“就是姐姐想的那样，我是私生子。”
他说得很坦然，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这个身份。
也不等殷棠问，他主动说起了自己和裴修齐之间的事。
在京城那样的地方，随便掉下一块板砖就可能砸倒一大片权贵。
而裴家在京城，可以说是权贵中的权贵。
裴修齐，从裴母怀上他的那一刻，就是裴家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裴父花心风流，裴母为了保障自己和儿子的利益，直接给裴父下药，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其他儿子。
裴谨辞，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裴谨辞是在三岁那年被裴母发现存在的。
他只比裴修齐小了三个多月，这对裴母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耻辱。
偏偏那个时候她给裴父下药的事被抖出来。
裴老爷子亲自出面接回了裴谨辞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子，裴母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机会了。
“我是被我亲生母亲用三千万的价格卖给裴老爷子的。她拿到钱的时候头也没回，就像是终于甩掉了一个累赘。”裴谨辞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自嘲。
“那个时候我和她身上连一百块都凑不出来，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值钱的一天。”
他脸上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可殷棠就是感觉到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她猜得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回到裴家，裴谨辞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裴谨辞说这些事时，一直看着殷棠的眼睛，当然没错过她眼里的疼惜。
原本因为提到那些不好的回忆而略显沉闷的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
“姐姐想知道我在裴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殷棠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想说，我就听。”
裴谨辞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我想说。我想让姐姐知道我的故事……”
那时的裴谨辞虽然进了裴家，却不被任何人待见。
刚开始的时候，裴父对他还算不错，毕竟他这辈子就只有两个儿子了。
是裴修齐的亲妈把他害成这样的，所以裴父会更偏心裴谨辞。
但这样的偏心在裴谨辞七岁那年，就变成了对他的防备和厌恶。
七岁那年，裴老爷子做主，把裴父名下三分之一的财产转到裴谨辞名下。
甚至在裴谨辞上高中后，就开始让他学着接触公司的事。
那时候的裴谨辞还以为裴老爷子是为自己好，毕竟从回到裴家开始，他就像个慈爱的长辈，处处关心自己。
裴家旁系多，大多都是一起住在老宅子里，年仅三岁的裴谨辞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处处受排挤、欺压。
每当这时候，都是裴老爷子出面给他撑腰。
所以在小时候的裴谨辞心里，裴老爷子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可后来慢慢长大，裴谨辞才明白裴老爷子的“真正用心”。
从裴父手里给他争取三分之一的财产，不是为了给他不被裴母欺负的底气，而是为了离间他和裴父的关系。
对裴父那种利益大于一切的人来说，他可以有个孺慕自己、依赖自己的私生子，但决不能有个跟自己争夺利益的儿子。
裴老爷子在他被裴家旁系欺负时出面训斥，不是真的在为他撑腰，而是在为他拉仇恨。
毕竟他若真的想撑腰，那些人只会忌惮自己，而不是对自己欺凌得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让他学着接触公司的事，也不是在把他当裴家子孙看待，而是把他当成了一块磨刀石。
一块专属于裴修齐这个顺风顺水长大，需要历练才能更好继承裴家的婚生子的磨刀石。
“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忽然看透这一切的，但我永远记得自己看透这一切时，是什么心情。”
裴谨辞的声音从始至终都没有波澜，平静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平常在殷棠面前，他脸上随时都是带着阳光开朗的笑。
唯独现在，平静得像是一眼望去毫无生机的贫瘠土地，让人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殷棠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他的手，想说点什么。
但张了张嘴，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手上握得更紧。
裴谨辞似乎因为她的力道，渐渐回过神来。
他垂眸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嘴角轻轻勾起来。
他似乎又恢复了平日里明媚阳光的模样，带着甜甜的笑意看向殷棠，“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拗的不愿放弃你吗？”
殷棠没说话，裴谨辞也没想等她回答，继续说着。
“我亲生母亲生下我，最困难的时候连包泡面都买不起依旧坚持要扶养我，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毕竟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我看到她拿着钱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哪怕我哭着追上去，她也只丢下一句：辛苦把你生下来养三年，为的就是今天，裴家要再不找上门，我都打算淹死你，免得拖累我找下家。”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而我，就是被亲生母亲抛下的那个。”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