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这里了。”
少年遥望着竹林外的小村庄，神色怅惘。
在寒亭立追杀他的这三百年里，他并不是一直在逃命，但一直都在藏着、躲着。
无论是作茧成蝶，还是羽化飞升，这些可以重拾修为的方法，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被人寻到，功亏一篑。
他隐藏得极好，按理来说，本该万无一失。
想着这些年的悲惨境遇，少年便有些烦闷，但想到还有能回到故土的希望，便有些开心。
虽然回去的条件极为苛刻，修为也需要重来，但只要能够回去，受再多磨难，又有什么所谓？
这里是东荒城的一处偏远山村，东荒城本就是偏远之地，而这里，更是无人问津。
需要化凡悟道的修行者，多数会在这样的地方，因为足够安全。
不再去想魔源与世界核心最后的结果如何，反正两者都没有攻击手段，顶多在一起聊聊天。
白衣少年平复心情，开始向村庄走去。
他走在村间的泥路上，路过的村民们都会主动向他问好。
少年以前在这里住过，所以彼此相识。
少年点头回应，慢步前行。
忽然，他停下脚步。
左手指上佩戴着的那枚戒指忽然亮了起来。
亮光过后，少年手中出现了一柄血色长剑。
他轻轻挥剑，方才那些与他打过招呼的村民们的脖颈处便多了一道血线，全都倒在了地上。
奇异的是，这些村民生机断绝不久便化作了烟尘，四散而去。
“仙师杀人啦！”
村民们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往日还算亲和的少年突然痛下杀手，也不明白那些死去的人为何化作烟尘。
但他们知道害怕，所以开始逃命。
凡人于修行者，便如同蝼蚁，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不消一刻，这座小村庄里的人，几乎都被杀了个干净。
最后，他来到这座村庄最大的房屋前，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便要一剑斩破。
忽然，门开了。
从中走出一对男女，他们神色慌张，疾步上前，跪在少年脚下。
小宝抽噎许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师尊，不要。”
女娃也赶忙说道：“太上宗，小宝可是您的弟子，求您莫要如此狠心。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平静地说道：“修行者不可肆意滥杀凡人，他们之所以灰飞烟灭，并非我在毁尸灭迹，而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
小宝与女娃听闻此言，不禁面露震惊之色，难以相信。
白衣少年凝视着小宝，说道：“你也不是人。”
小宝颤声问道：“那我是什么？”
白衣少年缓缓说道：“我曾有位故人，遭遇瓶颈，于此地化凡。他极为怕死，于是向幻妖一族借来人手，以秘法在此地变幻出这些村民，为其护道。”
小宝又问：“我也是如此吗？”
白衣少年点头道：“没错，我会取你性命，但你并不会真正死去。”
小宝沉默片刻，试探问道：“难道我爷爷，便是您的故人？”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
女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泣不成声地说道：“小宝就算不会死，但那时的他，还是如今的他吗？”
白衣少年说道：“若那时的他不认你，我便打得他认。但现在，他必须死。”
说着，还不等女娃再次开口，那柄血剑便斩断了小宝的生机。与那些村民一样，小宝的躯体也很快化作了烟尘。
女娃悲痛欲绝，泪如雨下，僵立原地，再无其他举动。
“走吧。”
少年的情绪没有变化，依旧古井无波。
女娃哽咽说道：“我该去哪里？”
少年说道：“自然是回宗门。”
等女娃踏剑远去，少年这才走进那扇门里。
门里有个院子，还有一把椅子。
有个佝偻老人坐在那里，看着进来的白衣少年，神色看似平静，实则内里害怕极了。
“想必很早之前你就知道这是我的化凡之地，此时摊牌，是否觉得稳操胜券？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毕竟你现在的修为，依然还是那般低微。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伪装？”
少年看穿他的内里，轻轻一笑，说道：“别害怕，没有伪装。我的的确确现在就只是一个元河境。”
修行有十境，而元河境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对老人来说，自然极弱，但那只是对于寻常人来说。
眼前少年可不是一般修行者，就算是元河境，也不能大意。
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你以为我会信？小宝已是三境，那女娃更是第四境，竟愿意对你百般听命，哪怕是死也不反抗。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元河境。”
少年笑道：“这个世界终究不都是以境界论高低的，若如此，那位天道盟的大宗主也不会以凡人之躯坐在那个位置上那么多年。”
“不以境界论高低？你休想坏我道心！”
佝偻老人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便不再佝偻，甚至变得有些高大。一股雄浑无匹的气息自上而下跌落，贯穿整座房屋。
轰的一声巨响，那把椅子被这股气息震得粉碎，连同这座房屋也都坍塌成废墟。
少年安定自若，一只巨大的掌印迎面而来，只有元河境的他，就算用手中的血剑将之从中劈开，也无法阻止掌印落在身上。
少年猛吐一大口鲜血，直接跪在了地上，要不是用剑撑着，此刻已经倒了下去。
老人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居然，真的只有元河境？”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那你何来的底气，找我寻仇！”
老人见此，再次挥出一道掌印，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再次喷了数口鲜血，撞进了一旁的废墟里。
这一击足以让寻常的元河境四分五裂，甚至灰飞烟灭。
但少年却从废墟里爬了起来，虽然已经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却仍然气定神闲。
少年说道：“再来。”
老人见此愤怒至极，手中印结变幻，很快便变成了一个高大青年，而后，双手不停地隔空挥出无数道掌印。
这便是老人原本模样。
“今日，我便是拼着化凡失败，也要将你斩杀于此！”
“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少年见状，直接收剑入体，张开双臂，坦然迎接那些足以诛杀任何第六境乃至第七境修行者的掌印。
直至最后，整个村庄都被那些掌印夷为平地，少年却依旧活着。
命悬一线，但终究未死。
那名为桃白的青年，如今已是气喘吁吁，体内的天地元气几近枯竭。
他望着不远处的那个如血人般的少年，心中的那股愤怒已经尽数化为恐惧。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血人一般的白衣少年同样气喘吁吁，瘫坐在地，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回应道：“有人告诉我，要想击溃那最终的黑暗，必须开辟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修行路。祖脉恢复以后，若想重拾以前的修为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今日来此，不是寻死，而是让你助我修炼。”
人体内有诸多经脉，这些经脉组成了一百道通往体内乾坤的元河，用天地元气将这些元河灌满，便能归河入海，成就元海境。
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扩大这些元河，直至极限。
桃白的那些攻击，便是扩大他体内元河的最快办法，如今已是极限。
桃白问道：“极限是多少？”
少年说道：“十倍元河境，便是极境。”
桃白说道：“极境之说我也听过，虽然是一条万中无一的路，但终究有人走过，不是新的。”
少年笑道：“虽然是同一个叫法，但我的极境和别人的，怎么可能一样？”
桃白闻言，无言以对。
“你肯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杀不死我，但我不会告诉你。”
少年从方寸物中取出一枚丹药，吃进嘴里，待得伤势稍有好转，便站了起来。
而桃白此时因为强行冲破化凡禁忌，已经油尽灯枯，瘫坐在了地上。
少年重新握住血剑，向前走去，一步一步。
桃白瘫在那里，眼前的少年越来越近，他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说道：“阿愣，对不起。”
少年说道：“不必，毕竟那件事你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桃白说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嫉妒你，天赋高绝，家世高绝，好像天下间所有好东西都被你占了。”
少年轻声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一抹血光轻轻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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