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盖轻轻拂过茶水上的泡沫,吹了吹滚烫的热气,她低头抿了一口,清甜无比,茶香四溢。
“真是好茶。”乔念微笑着吩咐身边的沁芳,“包一些送给沈姑娘,也算是本宫为她荣升后位添添喜气。”
沈听怜低头拭泪,被帕子遮掩住的目光中露出不甘,她抬起头来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这茶陛下赏了不少,就不必姐姐多虑了。”
乔念放下杯子,淡道:“本宫担你一声姐妹,自然要多加照拂,陛下赏赐的那是陛下的恩典,本宫送妹妹的自是本宫的好意。”
“贵妃娘娘如此看重沈姑娘,沈姑娘又是未来的皇后,自然心胸宽广,不必为那么一些茶叶沫子拂了贵妃娘娘的好意吧。”
出声的乃是阶下一英姿飒爽的女子,发髻高高盘起目光如炬,一看就是武将后代,气势不凡。
“你是何人,我与姐姐说话,要你插嘴做什么!”沈听怜见推辞不过本就懊恼,见有秀女竟敢当众顶撞,心中怒火更甚。“如此不知礼数,这秀女你也当不得了,我必要回禀了陛下将你剔除名册才是!”
“妾身乃是镇国大将军苏诤之妹苏绽,今日只是苏某怕沈姑娘太过客气,惹得贵妃娘娘心生龃龉才多此一言,并非不知宫中礼仪,望贵妃娘娘见谅。”
苏绽跪倒在地,脊背却挺的直直的,嘴上说着求情之话,面色却十分淡然。
沈听怜身躯一阵,当即也说不出什么来。
世人谁不知道大启战神苏诤,当初六国混战,民不聊生。
大启只是一个中庸之国,实力并不突出,更何况战争爆发前就陷入内乱,周边城池被其余国家吞并无数。
若不是苏诤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军事卓越,能够在一条堪称绝境的血路中厮杀出来,并坚定的将慕容骁捧上王座,恐怕大启如今已成了亡国。
这般从龙之功,在这大启谁不敢敬畏苏家三分,就连陛下都要赏他们几分面子,更何况区区一个沈氏。
乔念见座位上娇娇怯怯的女人小脸顿时惨白,双手不停的搅动着丝帕,笑意浮上面容,她亲自走到苏绽面前将她牵起,语气温柔:“绽儿的心意本宫明白,苏诤大将军的妹妹自然心直口快。”
接着回头看向沈听怜,半是劝慰道:“妹妹你说呢?”
对方僵硬的迎上她的目光,喉中似哽咽异物,上不去也下不来,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点头称是。
“贵妃娘娘如此说,竟是至沈姑娘于何地?”
寂静中,突又一人发声,那人面带桃花妆面精致,猛然看下正是一个出色的美人,可细细打量才能看到她稍显刻薄的神色。
见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来人高傲的扬了扬下巴,不情愿的下跪行礼:“妾身乃王丞相之女王鹤清。”
乔念美眸眯起,原来这便是王准之女。
她心中冷笑,这王准说好听点是两朝元老,不好听便是墙头草两边倒。
当初内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王氏争权,妄图扩大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他们搅动浑水,利用皇子的野心改变朝政势力,导致先皇五子夺嫡而死。
六国混战爆发后又撺掇君王以和为贵,明明有实力抵御外敌却只能拱手送上江山,之后其余国家胃口越来越大,矛盾甚至一致对准大启。
慕容骁坐上皇位后更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仗着在战争收尾期间提供了皇帝一些微不足道的支持便大肆炫耀自己的功绩,手越伸越长。
慕容骁虽把持了朝政,可内地里却是有王氏的渗透,堂上卑躬屈膝劲是溜须拍马,心中不知是多么瞧不上这位当初在敌国为质的帝王。
“本宫不过是好意,王氏莫要胡说八道。”
乔念眉眼冷凝,语气里满是警告。
王鹤清却浑然不在意,她入宫前父亲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靠拢沈听怜,拉乔氏入水。虽然她并不清楚父亲的用意,可今日看见那乔念如此光彩夺目,心中便嫉妒万分,恨不得以身换之。
“沈姑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贵妃娘娘何必如此小家子气用一点微不足道的茶水来收买人心呢?”
此话一出,全场之人脸色突变,不少人更是目瞪口呆,她们不敢相信竟然这个宫妃会这般轻狂,随随便便就出言不逊,还如此直白,真是世所罕见。
苏绽脸色更是不好,她的哥哥与乔念乃是祭拜过天地的八拜之交,那乔念就是自己的亲姐妹,于家中总听着此女如何机智巧妙化解困境,如何坚强傲然抵抗敌军的故事,在她心里早就将乔念视为女神,自然听不得一点诋毁。
她本想开口斥责,却被乔念拉住双手。
“本宫平日里喝的便是这种茶水,陛下也甚是喜爱,怎么在你那里就成了微不足道,莫非宰相府中也有比宫中更为清甜,更为罕见的茶叶吗?”
“这......”王鹤清自是狂妄无比,可怎样也不敢越过皇权,越过皇上去。
她一时间进退两难,面色涨的通红。
“什么好东西宫内都没有?王氏讲与孤听听。”
人未到声已至,一身玄衣大步而来,显然是当今陛下慕容骁。
他对周围的宫妃看也不看,直直的走向沈听怜,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为自己心爱的人撑腰。
乔念下意识的迎上前去,却被擦身而过 ,衣摆顺带来的冷风打的她一个激灵。
低低的几声嘲笑落入乔念耳朵里,像利剑直击心脏,她抚上小腹,即使心里有了预期可还是感觉手足无措。
这便是她选择的未来吗,这便是她将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吗?
“姐姐不是故意的。”
她回过神来,就见对面被慕容骁牢牢搂住的沈听怜娇柔一笑:“是我多心了。”
见佳人这般柔若无骨的神态,慕容骁几乎快要心碎,陡然见她这般说,才看向乔念,见她唇色苍白面色倦怠,皱起眉头道:“乔念,你身子不适便不要多伤神做些额外的事情了。听怜半月后就是大启正经的皇后,什么东西都不缺,你何必硬塞些什么茶叶给她呢。”
乔念只觉得嘴巴里发苦,眼圈滚烫的好似有什么要落出来,嘴巴一张一合,终究还是没说出些什么。
“陛下,贵妃娘娘居心不良,仗着您的宠爱嚣张跋扈冲撞了沈姑娘,甚至想要逼迫她接受自己的东西,各位姐妹都在都可以作证!”
王鹤清眼珠滴溜溜一转,张口就是颠倒黑白,她脱口将之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甚至含沙射影乔念是不满沈听怜当皇后才如此为难。
苏绽顿时就气炸了,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却被慕容骁打断。
“够了!”皇帝面色阴沉,双眸骇然像是要吃人,他搂着心上人的手臂顿时箍紧,“听怜,你告诉我,是不是乔念对你不敬。”
宫殿内气氛紧绷,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沈听怜眸光闪烁,嘴角含笑语气却十分低落:“或许,或许只是姐姐太爱陛下了,才会如此对我吧。”
这话一出,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
慕容骁眉头紧皱,对上乔念的双眸,语气森然:“乔氏太过狂妄了,庶人出身果真是没有规矩的。”
乔念凝望着他,艰涩眨眼:“我是庶人,你不是第一天就知道吗?”
当初穿越到这个地方,因为是身穿所以连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钱财,只能抵押了自己最珍贵的项链当做盘缠。
当时慕容骁被母国中权势暗算,又遭北楚王宫不喜,被赶到一处荒芜行宫中度日。
宫人苛待于他,也没有多少守卫,在逃出行宫就为了能在街上讨些饭吃的时候,两人相遇了。
乔念见他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连随处可见的普通老百姓都不及,起了恻隐之心救助于他。
而慕容骁被宫人找到的时候,他也为了能留住乔念而受了不少毒打,最终乔念男扮女装成为质子的小厮而进入行宫,两人便就此抱团取暖。
那是一段最艰难困苦的历史,却也是乔念认为遇见慕容骁最为温暖的时候,如今她的身份却成了爱人最不耻的攻击对象,乔念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终于忍不了了,这是她情绪最激动的一次,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陛下,你若如此在意我的身份,何必今日才告知于我!”
“乔念!”
慕容骁显然也想起那段岁月,可早已成为帝王的他怎么甘愿去回忆自己的低谷,他不耐烦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孤是看在你有从龙之功,现在又身怀有孕才不与你计较,能成为贵妃已是你祖上积德,莫要再得寸进尺了!”
“贪得无厌!”
“来人,将贵妃送回寝宫好生安养着,封后大典之前不许外出,若是出了一点差错,孤就拿你身边的人是问!”
这便是禁足了,谁曾想过,就因为一点茶叶,本朝如今唯一有品阶的宫妃就此闭门思过去了。
这般偏宠,傻子也能看的出来,想必若不是怀中龙种的缘故,今日贵妃必是失宠了。
乔念苍凉地弯起嘴角,半笑半泪,声似哀嚎:“你骗我,你骗我!”
眼泪滚弱珍珠,她伤心欲绝,自古男人多薄幸,原本还不相信,如今却是尝到了。
明香和沁芳心疼的搀扶着自己的主子慢慢往外走去,苏绽更是愤怒的无以复加,可她们做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要你了,我错了,我不要你了——”话语随风散去,好似从未有人说过。
慕容骁只感觉到一股刺痛从心脏传到全身,莫名的有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空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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