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的太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美腰就只有出气没进气,做母亲的束手无策。
陈永芳反应过来,奋力掰开美腰的嘴巴,拿出稻草杆一戳,一个泡“布就”一声应声而破。美腰的脸色立刻泛红了,恢复了生气。
“这是吃的太急,喉咙里烫了个大泡,堵住气管了。”
“哥,这汤真鲜!”美腰得救后,还不忘吞了口口水。
见女儿转危为安,母亲放下心来,气的大骂:“饿死鬼投胎!”
美腰欢天喜地地端着碗走开了,嘴里还嘚瑟:“我有鱼汤喝了,我有鱼汤喝了!”
崔爱玉看着那离去的小背影,骂道:“你不给它鬼泼了就不是你了!吃完了放牛。”
招娣看了妈妈一眼,见她没有反对,这才开始秀气地喝鱼汤。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肩胛骨高高地怂起。
陈永芳看见大妹如此会看人脸色,有些心酸。她才13岁,就这么小意,显然家里人一直这么对待,习惯了。
她温言相告:“招娣,还有青蛙肉,多吃点。”
随后,看着崔爱玉,“那个,你怎么不吃。”
崔爱玉不吃,拿了碗盘,盛了碗汤,夹了青蛙肉,再拿上两个黑黢黢的冷窝头,放在提篮里,抬脚要出门的样子。
陈永芳不解:“你不吃,把东西送哪里去?”
“给你爹送去,村口戏台。”
陈永芳冷哼了一声,“又不下地,吃饭还要人端过去?”
崔爱玉似乎习以为常:“龙爪爪,不能对你爹这么的,他是一家之主。”
陈永芳有些恨铁不成钢。
崔爱玉刚要走,顿了顿,脚步有些不稳,脸色煞白煞白的,扶住灶台才稳住:“头晕。”
陈永芳明白了,这是饿加累的,干了一上午的活,吃没吃喝能不晕么。她扶住了母亲,命令道:“坐下来,吃肉喝汤。地里的人累死还顾不上嘴,管他一个夸白的闲汉做什么?”
大妹接过篮子,自告奋勇地说:“妈,我给爹送饭吧。”
陈永芳挥挥手,随她去了。
服侍母亲吃了东西,她立刻就缓过来了,果然是饿的。
陈永芳提醒道:
“那啥,你太累了,下午就在家睡一觉。”
崔爱玉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也想过了,家里也离不开我。地里,屋里的牛呀,猪啊,都要我伺候。我跟主家说了,把招娣换过去哄孩子,我在家,两相便宜。”
陈永芳睁大了眼睛:“便宜?招娣才13岁,在别人家能行?”
崔爱玉点头:“若是美腰,我也不说什么了,她年纪小,又死倔,也不知道眉高眼低。可招娣这孩子会看人脸色,肯定能讨主家喜欢。到时候主家说不定一高兴,也给她在城里招工了。”
陈永芳气不过:“她马上要上初中,你不让她上学,跑去给人哄孩子?”
崔爱玉叹气:“农村俩儿娃,读个小学毕业,能认男女厕所就够了哇。迟早是别家人,投那么多钱在她身上干什么。”
陈永芳知道,80年代农村女孩普遍不让读书,但这样明明是错的。她拒绝:“不行,她学习成绩那么好,年年班级第一,不能耽误。”
这么一棵好苗子,别人家求都求不得,他们家就这么暴殄天物。
可母亲的态度十分坚决:“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就走,别耽误了主家的事儿。连你也要去的,态度恭敬点,帮你招个工。”
虽然陈永芳很不服气,可初来乍到,能做什么主?只能叹口气,默默地坐下,半晌不说话。
孙招娣蒯着筐子回来了,听见叫她辍学做保姆,顿时把筐子掉地上了。
“妈,我想读书。”她从小不敢争,妈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唯独读书这件事,她不能依。
崔爱玉仿佛被激活的炸弹,骂道:“就你心高!农村俩儿娃不好好下力气干活,想去走轻巧路读书?你配么?”
孙招娣哭着,抱着她妈的腿,“妈,我能读好书的!”
崔爱玉更气了,扬起擀面杖就要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别看你小学成绩好,到初中就不行了。俩儿娃(女孩)脑子就是不如儿娃子(男孩)。你看你堂姐,也是俩儿娃想争口气,结果呢?到初中成绩就不行了,初中毕业啥也没考上,还不是家里蹲。你趁早死了那心,乖乖地给人带娃寻摸一碗饭吃,给你老爹还债,给你哥娶媳妇盖房子是正经。”
“我不!我要读书!”孙招娣哭的厉害,一边哭一边往外跑。
崔爱玉一路骂,一路追打,孙永龙急忙护住妹妹在身后。
“啪”地一声闷响,棍子砸了下来,正中孙永龙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疼疼疼!那个,俩儿娃不是人了?亲生的,你怎么下的去手?”
孙招娣委屈急了,枯黄的头发被泪水沾到脸上,她一口气跑出院子,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死出去你有本事莫回来!”崔爱玉担心儿子的伤势,又拉不下脸道歉,脸上讪讪的。
就在这时,隔壁邻居王婶子来了,循着香味走到灶台,带一点阴阳怪气说:“哎呦呦,打孩子呢。今天吃这么好?”
农村打孩子习以为常,谁都不会当回事,甚至用来打招呼,就跟英国人用天气打招呼一样。
她竖起了小眼睛,盯着乳白的鱼汤:“你们家还欠那么多钱,就这么大鱼大肉的?这鱼汤,这青蛙,得费多少油啊?啧啧,油壶都空了。”
打人不打脸,这话太难听。可人家不怀好意,崔爱玉却不敢反驳。因为,人家是债主。
她心里难受,却笑脸相对,还讨好地盛了汤:“他婶,家里也是难得吃一次,孩子们都在吃长饭(长身体)。来,盛碗,你也尝尝。”
崔爱玉将汤递了过去。虽然很心疼,可过门就是客,她要是小气,传出去在村里抬不起头了。农村的闲言碎语十分伤人,每年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有为这上吊的。
面对递过来的白花花的汤,王婶子早就流口水了,可假意推过去:“我吃饱了的。”
“那就再喝点汤,灌灌缝。”崔爱玉仍然热情地推过去。农村就是这个规矩,主家要表现出热情大方,客人要推辞一次第二次才接,显得有礼数。
王婶子笑意盈盈,正要接过来的时候,陈永芳却一把将碗夺了回来:“婶都说了吃饱了,还是我吃罢。”
说罢,“咕嘟咕嘟”一仰脖子,将那碗鱼汤一饮而尽,完事了还嚣张地舔了舔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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