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价格，方秒让手下将那些百姓从芦苇荡里赶出来，确定没有少人后，开了船。
和来的路上，即将收获果实的欣喜不同，去往望川港的途中，方秒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一种黄泉摆渡人的感觉。
就好像这滚滚川江，通往的是一条不归路。
即将靠岸，方秒小心翼翼走到林闲身边：“宁老，这些百姓如何处置？”
原本，按照他的规矩，直劫财，不杀人。
等船靠岸后，他就会放这些百姓离开。
可现在不同了，船上有两位朝廷钦犯。
若是走漏了消息，别说林闲会被牵连，他们这些开船的，一个都跑不了。
这可是夷三族的罪过！
由不得方秒不慎重。
同时，他说这话也在试探林闲，若是林闲心狠手辣要将这些百姓封口。
就说明等到了望川港，他也会同样对自己下手。
那他就会借口解决百姓，带着兄弟们下船，趁乱逃走。
“这不应该问你吗？”林闲淡然道。
“问我？”方秒一愣。
顿时心惊肉跳。
他在试探林闲的时候，林闲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
若是方秒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安危，对这些百姓痛下杀手，那他自然不会对方秒留情。
可若是方秒遵守承诺，如约放这些百姓离开，等到了望川港，林闲也不妨放他一条生路。
感受到林闲意味深长地目光，方秒连忙低下头，陷入挣扎之中。
船上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的生死，就在方秒的一念之间。
但感受到周围劫匪那冰冷的目光，终究是有人感受到了什么，开始瑟瑟发抖。
片刻后，方秒艰难开口：“放他们离开。”
百姓们欢天喜地下了船。
姜稚微微摇头，暗道一声迂腐。
妇人之仁，只会给自己和身边人带来横祸。
风雨楼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地方，而姜稚作为风雨楼的二当家，在朝廷的围剿打压之下，安身立命这么多年，早就炼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在她眼中，只有重要和不重要的分别。
没有可杀和不可杀之说。
若这些人关乎自己亦或是姐姐的安危，她才不管那些，该杀就杀毫不手软。
在她看来，方秒这些人作为贼寇，确实有些心慈手软了。
林闲无动于衷，只是独自饮茶。
百姓们欢呼雀跃下了船，一溜烟跑了没影。
方秒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吆喝了一阵，开始揽客上船。
“倒是聪明。”林闲笑道。
方秒越是和往常一样，就越正常，越不容易引人怀疑。
若是方秒此刻开船就走，反倒会让人生疑。
“过来，替我斟茶。”
林闲突然开口，叫住了准备偷偷溜走的姜稚。
他知道，这小丫头怕是想去善后。
和穷五那小子一模一样。
这些从小混迹在江湖中的儿女，普遍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杀性太大，草芥人命。
也不怪他们。
毕竟江湖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世道也确实是这么一个世道，往往他们这样的人，才能在这片吃人的黑暗森林里够走的更远，活的更长。
小心思被撞破，姜稚撅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到林闲身边。
她举起茶杯，像个侍女似的。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以你的实力，想去刑州谁能拦你？”
林闲轻笑一声，不语。
姜稚哪里知道，当林闲船上血屠衣服的时候，大虞便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不论他想去哪，整座大虞天下都会拦他。
船晃荡开拨。
这次船上又坐满了人。
行经某处急湍的流口时，方秒停下船，故技重施。
“诸位好，请将身上的钱财交出来。”
“合着他接了我们的镖，还沿途赚外快？”姜稚轻蔑。
“错，我们才是外快，他这是主业。”林闲摇头。
百姓们惊慌失措。
方秒十分老练，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
可人呐，这辈子总是会遇到几个硬骨头。
就在方秒认为只能捞点油水的当口，一道身影突然发难。
抬着笔直的长剑，径直朝方秒刺去。
竟是个八岁大的孩子。
事出突然，方秒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为了几文钱和自己玩儿命。
当他反应过来，剑锋近在咫尺。
乒。
林闲伸出双指，像夹苍蝇那么一夹，便钳住了剑刃。
略微发力，便让那孩童长剑脱手，摔落在地。
“多谢宁老出手相救！”
反应过来的方秒又急又气，恼羞成怒地冲到孩童身前，就准备拔刀。
他虽然不主动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事实上，他杀人的手法很娴熟，知道从什么地方挥砍，会让人最痛苦。
“且慢。”
林闲出乎意料拦住了方秒。
虽然方秒不解，但还是停手。
他看了那孩子一眼，即使被制服，可稚气未脱的脸蛋上，充斥着漠然和不屑，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有的惧怕和惊慌。
“一个孩子罢了。”
一个孩子，竟成了全船唯一一个敢拔刀的人。
反倒是那些大人，在面对劫匪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勇，排着队交钱。
仅凭这，这孩子就能活。
林闲最欣赏逆境之中敢于拔刀之人。
方秒虽然不甘，但还是点头。
“算你运气好。”
孩子没有理会方秒，而是起身径直朝林闲走来。
“剑还我。”
林闲随手将剑还了回去。
男孩一愣，没想到林闲居然这么好说话，沉默了半天，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那柄剑可不是凡品，这小孩不一般。”姜稚低声道。
看着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林闲收回目光，并未在意。
又换了几波人后，那孩子倒是一直都没有下船。
问他为什么不走，男孩说自己交了钱，没到位置，自然不会下船。
“宁老，天色不早，前面就是萧山泊，我们先去那里暂作休息，等天亮后再走。”方秒道。
“萧山泊乃是这川江中游，方圆七百里最大的水寨，混迹于此的江湖中人极多，人多眼杂，怕不是个好去处。”姜稚提醒道。
“无妨，我也想看看，这萧山泊如何。”
很快船便靠了岸。
林闲下船，抬头，便看到黑压压的水寨上头，龙飞凤舞刻着一行大字。
“来往皆宜，不问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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