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压抑。
宁烨刚准备开口。
季常山却快他一步。
“太子殿下！”
“末将知道太子殿下忧心苍生，可有些事情，末将不吐不快！”
“太子殿下可曾去边关看过？看过边关的百姓每日过的又是怎样的日子？”
宁烨哑然。
“在大虞腹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可边关的百姓又如何安居乐业？难道殿下所说的与民更始，不包括边关的百姓吗？”
大虞的边疆十分绵长，战线拉的很长，尤其是北部防线，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若非这几十年来不间断的修建长城，连纵接横，让破碎的北境连成一块，只怕北莽南下将直接杀到大虞腹地。
无人可挡！
边关的百姓，每日都在北莽大军的铁蹄下颤栗，屠刀无时无刻不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他们同为大虞百姓，却没有享受到大虞的繁华和丰饶，反倒朝不保夕，枕戈待旦，流离失所！
“难道他们就活该受辱，活该被去死吗？”
季常山曾效力于徐迎春，曾在北境与北莽大军日夜厮杀。
他十分清楚那边的百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可就算是这样。
他也并不赞成北伐。
因为越是靠近北边，就越清楚大虞和北莽的差距。
如果说虞帝想要守卫北境，北拒异族。
他是完全赞成且接受的。
可虞帝现在要打出去。
季常山只觉得虞帝疯了。
只是如今被逼上梁山，他只能站出来扛大旗。
他这番诛心的言论，直接堵死了宁烨所有的退路和借口。
宁烨面色复杂，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季常山，居然会如此牙尖嘴利。
自己从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诸位还有什么话说？”
虞帝心中对季常山也十分满意。
顺带着看他也顺眼了不少。
心中思索着，这小子虽然做了些错事，但若是能够将功补过，朕未尝不能让他寿终正寝。
“季将军言之有理，只是老臣不知，陛下准备派哪位将军出征？”
房悬站了出来。
他和虞帝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虞帝小的时候，他还抱过呢。
如今虞帝心意已决，他自然不会再多说。
只是身为臣子，有些事，总得有个章程。
六部官员和宁烨也在暗暗思索。
按照虞帝这些年的动作和布局，怕是会抽调十万精锐骑兵随战。
届时沿途运送马草补寄和民夫，就得上百万。
这还仅仅只是骑兵，不算其他辅助兵种。
若真要算，粗略加起来，少说得动员两百万人。
至于领兵之将。
武定侯自然当之无愧，许长安定然也会跟随。
可许长安根基尚浅，怕是只能为裨将，陛下还需另外再定两位副将从中协作。
刚刚被擢升为安壤将军的季常山必然在列。
那剩下一人……
“朕打算御驾亲征！”
虞帝言出惊人。
“朕打算调用西、北两地驻军，加上十万苍茫铁骑，共计八十余万人，挥师北伐！毕其功于一役！”
此言一出，六部尚书皆惊。
季常山和许长安也满脸错愕。
房悬直接往地上一跪。
“陛下，万万不可啊！”
北境驻军本就和北莽接壤，调用无需多言，可西部驻军镇守西岭群山，贸然调动，西境空虚，万一有贼人趁机起事，岂非大祸？
再者虞帝乃是国本！
万一，万一虞帝在北伐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崩了，那虞国又该如何自处？
八十万大军又该如何自处？
到时候北莽若是趁机南下，岂非大厦将倾，神州陆沉？
宁烨猛地下跪。
“父王，万万不可啊！”
他是真的慌了。
自己时日无多的父王，居然在临死之前，要带着举国精锐北上送死？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若非他养气功夫到家，此刻甚至恨不得即刻请父王赴死。
“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虞帝浑然不在意众人的反对，直接下达了圣旨。
“六部即刻开始准备，半个月后，朕要挥师北伐！”
所有人心思复杂地离开。
最后，虞帝叫住了房悬。
“陛下如此大动干戈，难道是有信心一举斩灭草原王庭？”
房悬太了解虞帝了。
这个人老辣，谨慎，多疑。
若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绝不会将多年辛苦栽培出的人手和兵马，一举梭哈！
虞帝沉默，只是淡淡的递出了一张纸条。
上面的内容，饶是房悬，都不由得面色涨红，兴奋至极。
他压抑着声音，不可置信却又暗含激动道。
“北莽王……死了？！”
“不错，不仅他死了，北莽皇室被一朝屠尽，如今北莽群龙无首，国内大乱！”虞帝眼神深邃。
北莽王的英明神武，并不比虞帝弱。
多年前，虞帝就和北莽王交过手，以惨败告终。
数十年来，大虞一直被北莽压着打，未尝没有北莽王的功劳。
先帝都曾言。
北莽王若在，北莽难撼！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死了？
“怎么死的？”房相死死盯着虞帝。
不怪他，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于离谱，太过于匪夷所思。
“不知。”
“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绝对可靠。”
房相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
“可若是有诈……”
虞帝眼神尖锐。
“朕也会一并扫之！”
是啊！
就算有诈又能如何？难道就不打了吗？
所有明眼人都知道，北莽的和大虞之间必有一战，无非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现在打和十年后打，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现在北莽皇庭遭变！
若为假，届时大军再退回关内也不迟，可若为真，那可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甚至有可能，力挫北莽！
想到这，房悬的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耄耋老人，此刻面色红润，枯木逢春。
“陛下只管北伐，大虞，有臣。”
忠臣和奸臣其实并无严格的界限。
房相结党营私是真，可为大虞力挽狂澜也是真，他会为门生故吏广开后门，但也会为大虞沥尽心血。
人，向来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
虞帝却道。
“不，你得随我北上。”
房相不解。
虞帝一字一顿：“此次北伐，干系重大，我信不过其他人，若我出了意外，你可替我执掌大军，徐徐退回大虞。”
房相猛地抬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苍老的眼眸中有复杂，有感慨。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
“老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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