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绝对没有想到,一场跨时空的教学大课,在诗坛大拿走后,自己的学生却结合了建安风骨,形成了这个时代的性灵派。
昨日贺邦泰的诗,没了曹植的“华而不实”,却结合了曹操诗作中“霸气中自见真性情”的风骨。
【代北风云皆莽苍】,虽然以个人游历的经历消解了建安史诗的格局,但也开辟了微观叙事的新局面。
虽然性灵派过渡强调自我性灵,丧失了建安诗介入现实的力量,陷入了文人趣味的窠臼。
但就算如此,那贺邦泰也是开宗立派的人物啊。
陈凡真得没想到,自己的学生里,竟然会出现一个诗坛开宗立派的人物。
不过这样也好,出人意料中,解决了陈凡的一个麻烦。
接下来让贺邦泰的风格拉动整个弘毅塾的诗歌创作风格。
让更多的“建安拥趸”返回现实,创作出合理合法且高于这个时代的诗歌才是他的工作。
不然……
万一真的有学生在县试中写一句“白骨露於野”,那特么玩笑就开大了。
就在在弘毅塾忙碌着“中和”建安风骨的时候,扬州陆为宽派人来请陈凡,说是正月二十二,陆慕贞就要乘坐官船北上。
陆为宽邀请陈凡去转运使司做客,感谢半年来陈凡的辛苦。
等陈凡到达扬州时,整个陆家都处在忙碌中。
庭院里堆满了箱笼,时不时有下人走进院中抬着箱笼朝院外走去。
陆为宽看到陈凡时,脸上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满面春风。
“唉!以前慕贞说要考女官,本官也是支持的。”
“怎么到了她离家北上的日子,本官心里却有些不舍了!”
陈凡叹了口气:“好在过些年陆小姐就能出宫,大人也不必太过难过。”
陆为宽摇了摇头,转而勉强笑道:“文瑞,你和慕贞到底师生一场,这次劳动你从海陵前来,本官烦你多宽慰几句小女!”
说到这,他朝内院看去:“你另一个学生,黄总商家的小姐也来了。”
后院都是女眷,陈凡虽然受邀前来,自然也是不方便进的。
上午只跟陆为宽喝茶叙话,到了中午,陆为宽又拉着一般下属作陪,请陈凡吃了顿饭。
席间老陆可能是喝多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陈凡的手叹气不已。
“文瑞啊,老夫后悔啊!”
“去了宫里,再等出宫,慕贞又不知是多少岁了。”
陆为宽拍着陈凡的手,满嘴都是酒气,醉眼迷离道:“当时在金陵,老夫说得都是心里话,慕贞这个丫头,老夫最是疼爱她,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自然知道这丫头心中所想。”
“别看她那日好像无动于衷,实则老夫觉得,她对文瑞你是有心意的。”
陈凡看着酒桌上三个一群,两个一党正在说话的盐运司官员,见他们的目光没有看过来,于是赶紧对老陆道:“陆大人,你喝多了。”
陆为宽用力睁了睁眼睛:“可惜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再等慕贞出来,不知已经是何年何夕。”
“一段好姻缘呐!好姻缘呐!”陆为宽抹着眼角,似乎很是难过。
“陆大人醉了,扶大人下去休息!”陈凡招手唤来下人。
下人们将陆为宽扶下去擦脸休息去了,陈凡跟盐运司的官员们不熟,便找了个借口出了花厅。
他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散酒,突然眼睛被人蒙上,一个女子的声音故意捏作粗豪嗓道:“猜猜我是谁?”
陈凡无奈道:“其霰,把你手撒开!”
果然,下一秒,捂着他眼睛的手松开,黄其霰噘着嘴不悦道:“没意思。”
陈凡笑道:“你不在后院陪着陆小姐,上这来干嘛?今日陆府宴客,乱走乱闯,小心遇到坏人。”
黄其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秘兮兮道:“坏人,这世上坏人很多,但我遇到过的,却只有一个。”
说罢,她盯着陈凡,那意思不言自明。
陈凡白了她一眼,转头又去看鱼池。
这时,突然几张纸在他眼前“唰唰”抖动了起来,陈凡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张一百两的银票。
“干什么?知道你家有钱,拿我这炫耀来了?”陈凡没好气道。
却不曾想,黄其霰诡异一笑:“这可不是我的银票!”
“哦?”
“这是你另一个女学生陆慕贞陆姐姐让我交给你的。”
陈凡皱眉道:“她北上入宫,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把银子给我干嘛?”
黄其霰撇来嘴,一脸酸溜溜的样子揶揄道:“还不是怕你盖书院没钱,陆姐姐可真是心疼你啊,把女儿家的体己银子都拿出来给你了。”
陈凡愕然看向后院,随即摇了摇头:“我不要,盖房子的用度已经够了!你帮我还回去。”
黄其霰一把将银票塞入陈凡的怀中:“要还你去还,我就是个传话的。这陆姐姐也真是,有我这个女学生在,夫子还能差了银子?”
……
到了午后,官船已经在运河边停靠等着了。
陆为宽还专门从漕总请了一船漕丁护送转运使司的官船北上。
因为是跟着漕船,码头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漕船马上就到,让陆家赶紧准备。
整个陆府瞬间忙碌了起来。
陈凡站在院外,正跟着一众官员安慰陆为宽。
却听见院里传来鞭炮响声,随即是一众女眷嘤嘤的哭泣声传来。
这时,陆炜跑了过来,小声对陆为宽道:“大人,小姐已经上轿了!”
待轿子抬出府,前来送行的官员们跟陆为宽打了声招呼,说了会儿话便纷纷告辞去了。
只有陆家人和陈凡随着轿子前往运河码头。
待轿子快要上船时,陆为宽已经冷静了下来:“文瑞,慕贞马上要入宫了,你要不要去交代她几句。”
陈凡点了点头,来到轿旁。
轿子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听到陈凡的脚步声并没有说话。
陈凡来到轿边,将袖子里的银票抽了出来:“陆小姐,你在宫中,勿要掺和到皇后和刘妃的事情里,万事跟随左宫正行事。”
轿子里没有人回答。
陈凡顿了顿又道:“你将来花银子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这里够用,你拿回去吧。”
陈凡将手里银票折起,塞入轿帘中,却没有人去接。
这时,只听轿子里传来陆慕贞的声音,这次她的声音却没有了往日里的清冷:“夫子拿去用吧,给学童们添些吃喝用度!”
“这!”
“这钱可不是直接给夫子的,你我对赌一番可好?”
“对赌?”
“嗯,这里是五百两银子,若是几年后夫子的学生有人考中状元,那五百两归夫子,若是考不中,待我出宫,夫子需得还我一千两呢。”
“这……”
还没等陈凡多想,只听轿子里铃声轻响,轿夫好似得了信儿,将轿子抬起,转眼便踏上了宽大的船板。
……
瞬间,身后的几顶小轿中传来女人们的哭泣声,陆为宽也老泪纵横,站在踏板旁朝着官船上的轿子摇手。
陈凡只感觉心中堵得慌,有点难受。
官船渐渐离开岸边,在宽阔的运河中,变成千万樯帆中的一根,渐渐远去、远去,再也看不见了。
陆家人已经离开。
陈凡犹自伫立在岸上,神情有些落寞。
脑中有个空灵的歌声响起,他喉头滚动下,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身后传来黄其霰的声音。
“夫子,陆姐姐好像喜欢你呢!”
“什么叫喜欢?”
黄其霰皱眉道:“对啊,什么叫喜欢?”
陈凡看着帆影,神色怆然:“喜欢,就是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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