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凤城湖,月光下有两艘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劈出两股浪来,小湖对岸的海阳楼只成了个模糊的黑影。
“何捻头,这弘毅塾必然是学生教得好!不然怎么会占了海陵城中这么多地,还把社学拓到了凤城湖边?”
船首蹲着一名大汉,正是昨夜劫了盐课车队那为首之人。
他“哼哼”了两声:“教书教得好又如何,咱杀掉的读书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种人,柔弱的跟小鸡崽一般,一扭脖子,就断气了。”
船中传出轻笑声。
刚刚说话那人也笑道:“那可杀不得,来之前总杆首特意交代了,来海陵县,未做官的读书人不杀。”
何捻头轻哼了一声,显然对这吩咐很有意见。
他身后一人道:“要我说,总杆首如今也是老了,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还是跟着何捻头有前程,有银子拿,吃喝不愁。”
“就是!”
“何大哥,兄弟们只听你的!”
“风里来雨里去,兄弟们没二话!”
……
船头的何奇峰脸部在黑暗中动了动,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转头训斥道:“这是什么时候?说这些话作甚?都把刀拿出来,弘毅塾里有几个常年跑船的,虽然不会甚武艺,但力气却大!”
众人闻言立刻不说话了,但他们并不害怕,刚刚何捻头的回答,看似训斥,却并不是反驳。
……
凤凰墩因为住着的都是大户人家,且滨水而居,每家后院都有私家的码头,平日里供大人们游湖,或是家中走水路运些大件物什。
从凤凰墩的码头去歌舞巷,虽然都在湖边,但走水路却要绕个半圆。
何奇峰估摸着县衙的那群人还跟傻子似的呆在王乡官家门前,心里自然有些得意,但一想到若是走岸上,凤凰墩距离弘毅塾却是很近,心里又不由得急躁起来。
好不容易靠了岸边,何奇峰转头道:“之前都已经说了,这里面都是些老弱妇孺,咱们抢了人直接便走!莫要绑错了人。”
“知道了,何捻头,那女人和孩子,咱都看过不止一次,断不会错。”
“王鲢子也是阴沟里翻了船,早叫他跟我们一起行动,他非要先绑了那女人,现在打草惊蛇,平白让我们添了些为难。”
“屁的为难,抓个女人孩子,能有多难?咱进去,看到有阻拦的一刀给剁了,总杆首那问起,咱就说匆忙间顾不得!”
何奇峰看着黑洞洞的弘毅塾道:“行了,上岸!”
……
自从倭寇的消息传开后,王大牛便带着人住进了弘毅塾,这两天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今晚陈夫子带着人出去后,他更是紧张,眼睛都已经熬得血红,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掌着灯,看了看学童们住的房间,一一数了房间里上下床,见没有少学童,他方才松了口气。
待他走出房间,关上门,门口桑二道:“大牛,你也歇会儿,哪个贼人没事抢社学啊?抢什么?抢书册吗?”
王大牛皱着眉道:“不管这些人来不来,夫子既然将弘毅塾托付给我,那我就要护得弘毅塾周全才是。”
桑炳宏的爹桑二叹了口气:“也是应该,人家陈夫子待咱几家的恩德,熬夜算个什么。”
两人正说话呢,突然听见院子后面,靠近湖边的地方传来鹅叫声。
先是一声,随后后院就像炸了锅似的,大鹅那种难听的嘶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弘毅塾的灯光全都亮了起来。
郑应昌匆匆忙忙披了件衣服便第一个冲了出来。
“这么大动静,会不会是黄大仙?”
王大牛腰间别着刀,手里提着棍子,脸上凝重道:“走,管他是什么,先去看看。”
当六七个汉子来到后院时,火把光照射下,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桑二探头看去,见还是没甚动静:“大牛,怕真是大仙。”
王大牛没有说话,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却听那些鹅叫声依旧不绝于耳,反而越来越凄厉。
情况有些不对,王大牛更加警惕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箭矢的破空声“嗖”的响起,众人还在诧异之时,郑应昌“啊”的一声惨叫跌倒。
“有贼,贼有弓,躲起来,躲起来。”
“有贼人,快点,灭了火把!”
“回去一个人,把郑夫子拖走!”
……
歌舞巷的汉子们七嘴八舌,整个儿都乱了。
但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众人稍稍安定了下来,王大牛无比庆幸,今天听了陈凡的话,叫各家将养的大鹅全都带来了弘毅塾,若是不然,贼人摸进来都不知道。
王大牛躲在后院新砌的宝瓶门便,探头朝里面看了看,黑漆马虎什么也看不见。
于是他大声道:“里面的大王,你们摸错了门子,咱们这里是社学,全都是穷书生和学童,找银钱,你们东转!凤凰墩的大户人家多。”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人骂道:“去你妈的,你特娘什么东西?大王我想抢哪里就抢哪里,赶紧给我滚远点,不然要你的命。”
……
何奇峰躲在一处堆放的青砖后骂道:“一个社学,怎么养这么多鹅来?下午踩盘的时候还没有呢。”
“捻头,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冲进去,杀了!点火的点火,告诉东门、西门,咱们这活动开了!”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突然,陈凡刚找匠人修建的几栋大屋梁柱被人点燃。
桑二看到这一幕,“唿”的起身骂道:“***贼子,你们打劫便打劫,烧屋子作甚?陈夫子花了多少银子才盖的屋啊!***。”
他的话音刚落,却听见粗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后院传来。
众人连忙握着棍看去,只见十几个黑衣蒙面的汉子抓着腰刀朝院门这杀了过来。身后点燃的柱子犹如火炬一般,将这些人的影子照得犹如妖魔。
王大牛咬着牙道:“都别乱动,守着这院门,他们进不来。”
说完,端起手里的棍,看着冲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人,兜头砸了下去。
这一棍砸的又快又狠,贼人猝不及防,顿时被砸在锁骨上,那贼子“啊”的一声惨叫,瞬间跌在地上打起了滚。
何奇峰看到这一幕,气得牙痒,但好端端的调虎离山,好端端的偷袭,如今却搞成了这样。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提着刀沉默地冲向提着棍的那魁梧大汉,一刀朝那大汉的面门上砍去。
却不想那大汉虽然高大,但却很灵活,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那棍子便跟点篙似得,又快又准的点向他的面门。
何奇峰匆忙闪开,矮身又一刀划向对方的肚子,这时候他的兄弟都已经冲到了院墙边,纷纷用刀看向那人。
那人往后一跳,躲开了兵刃,随即大喝一声:“桶他们。”
瞬间,六七根棍子从那狭小的宝瓶门里钻了出来,瞬间有几人被捅,纷纷趔趄后退。
何奇峰见状大怒,一刀砍了出去,刀子锋利,一斩便砍去了一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棍子。
棍子坚韧,刀砍之后,只砍了一半,另一半是被持棍之人甩断的,但那断了的棍子反而“长”出了带着木茬的尖来,无意之中让这棍威慑力大增。
就在这时,前院海鲤的声音传来:“他们在后院。”
王大牛精神一振:“陈夫子他们回来了。”
果然,不久后他们的身后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武徽、余宝珊提着棍子走在最前面,陈休、陈准,何凤池紧随其后。
何凤池来到门前,气还没喘一口便一丹丸打出,瞬间,贼人中一人捂着眼睛惨叫蹲了下去。
何奇峰眼看着今夜是没希望了,恨声道:“走了!”
这些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何奇峰发话后,有人搀起受伤的同伴,有人挥刀劈砍着追来的众人,还有人射箭阻滞,陈准等人因为害怕被箭射中,无奈只能看着他们缓缓撤到了船上。
“开船,快点,妈的,朝西门去!快点!”何奇峰刚上传,便一脚踢在那点篙离岸的人屁股上。
船上拿弓那人依然不停朝案上追赶的人射箭。
很快,何奇峰等人的船便驶离岸边,从水路朝西边的文峰桥驶去。
就在他们一群人以为逃出生天时,突然有人道:“何捻头,身后有船。”
何奇峰扒着船篷朝后看去,果然,只见一艘小船上站了四五个人,正朝他们靠近过来。
何奇峰还没数完船上到底有几人,却听见“夺”的一声,一支箭插在船尾的梆子上。
“他们也有弓,是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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