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士群听到这个声音,也不转头,只是嘿然冷笑:“是否在下狂言,马都堂自是知晓,虽然如今马都堂挂印归乡,但也不是一小县之人可以质疑都堂眼光的。”
卧槽,好牛的感觉。别的不说,就这牛逼的范儿,陈凡觉得这人说不定真有点东西。
刚刚开口质疑的海鲤站了出来,同样是冷冷一笑:“马都堂幕中人多了,谁知先生是不是滥竽充数之人?也不必麻烦,我且考你一考便知你值不值这月俸银子。”
覃士群闻言,终于转头看向海鲤,刚入眼,海鲤那张丑到清丽脱俗的脸便呈现在他的眼前,覃士群望见这张脸,心中更是不喜:“足下是哪一位?想要考校我的人多了,我是不是连贩夫走卒也要应付?那一日里也没得事能做了。”
见两人针锋相对,郑应昌兴奋地捅了捅陈凡,连连眨眼,果然,看热闹是不分阶层,不分时代的。
海鲤坦然大方,朝覃士群一拱手道:“在下武昌海跃之!”
刚刚还牛比轰轰的覃士群听到海鲤的名字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片刻后,他惊声道:“原来是天下闻明的武昌海兄,失敬失敬。”
众人全都愕然,包括海鲤在内全都惊讶地看着覃士群。
覃士群道:“跃之兄,你的《秋葵图》扇面,我千金购得,爱不释手,从桐城至马都堂幕中常伴左右,一日旦离,食不知味。”
说罢,他叫来随行的小厮去车上拿来一把折扇,“唰”的一声打开后,果然上面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秋葵,旁边题了“叶裁绿玉蕊舒金,微贱无媒到上林。岁晚冰霜共摇落,此中不改向阳心。”
陈凡凑近了一看,只见上面铃了“跃之”二字,旁边还有“四十不动心”的闲章。
看到“四十不动心”,陈凡便知道,这确是海鲤的作品无疑了。
得,刚刚还对覃士群大加攻伐的海鲤,面对自己的书画迷,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准备火力全开的他彻底哑了火。
覃士群激动的拉着海鲤的手,看了看弘毅塾前院那几间破草房:“跃之兄,你在这里作甚?访友?探亲?路过?”
那嫌弃的语气,仿佛是在说:“偶像,你别在这待着啦,这地方你一踏足,那不是污了你的鞋?”
陈凡、俞敬、郑应昌等人全都尴尬地搓了搓脚板,合着您偶像来这地儿就是跟进了茅坑一样,那咱算啥?
接下来,偶像书画家跟小迷弟畅聊,从书画聊到文学,从文学聊到风物,一聊便是小半个时辰,众人又不好打断,只能站在旁边陪着笑聆听。
终于,终于海鲤大谈书画创作心得时瞥见无聊的陈凡,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来陈凡道:“简之,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陈凡陈文瑞,我的东家。”
“东家?”覃士群瞪着陈凡,一副“你配吗”的表情,片刻后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跃之兄,以你之才,怎得到了这种地方?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小弟家中略有薄资……”
海鲤连忙拉着他道:“简之,文瑞文章经义乃是南直一绝,科途一道,成就必不在你我之下,且文瑞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他可是……”
说到这,海鲤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陈凡:“他在我心中,可是马融、二程一般的人物。”
覃士群吃了一惊,马融?二程?
马融是谁?那可是东汉儒学的关键人物,他通过注经、传薪、援道入儒,重建儒家经典《五经》,并且培养出郑玄、卢植这样的弟子。
二程即程颢和程颐,程颢字伯淳,又称明道先生。程颐字正叔,又称伊川先生,曾任国子监教授和崇政殿说书等职。二人都曾就学于周敦颐,并同为宋明理学的奠基者,世称二程。
程颢早年受父程珦之命,与弟程颐和周敦颐问学,由此立志于孔孟之道,又泛览诸家。由于他和程颐长期在洛阳讲学,故他们的学说亦被称为洛学。
朱熹就是继承和发展了他们的“洛学”才成为一代儒圣。
偶像竟然说这除了长得帅,看起来没有其他优点的小秀才是二程、马融一样的人物。
“跃之兄,你是不是欠了他一大笔银子?”覃士群还是一脸不信。
俞敬看不下去了,苦笑道:“覃先生,要不我们还是说一说武学的事情吧?”
总算绕到了正事上,覃士群正色道:“跃之兄,你在这……【嫌弃脸】一个月多少银子?”
海鲤道:“十五两!”
覃士群立马对陈凡道:“那你每个月给我十四两就行!”
“啊?”陈凡看着海鲤,一副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
谁知情况天翻地覆,覃士群这做派,海鲤又不同意了:“怎能如此?简之要是有大学问,确实知兵,一个月五十两那也是应该的!”
郑应昌:“……”
俞敬:“……”
陈凡:“………………??????”
好在海鲤还算靠谱,开口道:“简之,我替东家问你几个问题,你不吝赐教。”
“不敢当!跃之兄请问!”
“西晋裴秀所创【制图六体】,简之可知?”
“什么叫制图六体?”郑应昌小声问陈凡。
陈凡摇了摇头,你问我,我问谁去?
谁知说到了专业问题,覃士群洒然笑道:“都说兵法舆图不分家,跃之兄又是天下闻明的舆图大家,我早就猜到你会有次一问。”
“所谓六体者,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是也。”
“余尝闻制图之道,首重六体,乃晋裴秀所创,载于《禹贡地域图·序》。今日试为跃之兄释之:
一曰分率,分寸之率也,以辨广轮之度。若以黍累黍,以寸量里,使千里之遥缩于方寸,此乃舆图之筋骨。
二曰准望,准绳之望也,以正彼此之体。譬如北斗指极,日晷定方,使山川城邑各得其位,不相僭越。
三曰道里,经纬之道也,以定所由之数。若驿使传书,商旅贩运,虽隔山海,可计程而行,此乃舆图之血脉。
四曰高下,山陵之度也,以校地势之差。
五曰方邪,蹊径之斜也,以测坡度之险。
六曰迂直,曲直之变也,以算径路之实。此三者,因地势而制宜,如匠人运斤,削高补低,使迂途若直,险径若夷。
昔人云:「虽有峻山钜海之隔,绝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盖因六体相参,方能化天地之形于一纸之中,此乃制图之精要也。
郑应昌转头:“东家,别装了,这咱听不懂。”
陈凡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听不懂的,分率就是比例尺,准望就是方向校正,道里就是在图纸道路上标注实际里程数,高下就是地面起伏、高低落差;方邪就是地形坡度的修正,迂直就是道路直线距离呗,有啥难的?”
他刚刚说完,覃士群和海鲤突然停下了谈话,全都转头看向陈凡和郑应昌。
郑应昌头皮一麻,连忙指着陈凡道:“他说的,有错找他。”
“尼玛!”要不是看这臭脚郑受伤,陈凡想揍他。
谁知覃士群定定看着陈凡道:“何为比例尺?”
“夫天地广袤,若欲缩千里于方寸,必循「度」之法。昔鲁班造矩,分毫刻线于尺上,谓之「班尺」,此乃比例之雏形也。譬如绘九州舆图,若以寸代百里,则图上三寸可表三百里山川,此即「图寸」与「实地」之比也!在下称之为【比例尺】!”
覃士群张着嘴,半晌之后对俞敬道:“你先回去吧,我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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