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过雨的人更想为别人撑起一把伞。得远深知戚梦瑶此时的处境，需要伸手拉她一把。
东方出现一抹微光。得远知道天快亮了。他踱步回到寝室，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秒睡。
戚梦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头昏沉沉的。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天亮了，该晨读了。
戚梦瑶打开课本和复习资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大声地朗读给自己壮胆。尽管晨光赶走了黎明的黑暗，可是大房子里太空荡了，没有一点人气。她为了增加人气，让自己的读书声给自己壮胆。
读书读久了，戚梦瑶口干舌燥。她又累又渴，想找口水喝。可是宿舍里没有暖水瓶。周末离家近的老师都回家了，食堂和锅炉房的师傅休息。戚梦瑶真不知道怎么解决口渴的问题。
戚梦瑶搬开顶住屋门的床，打开屋门往得远的宿舍走去。
得远的宿舍门禁闭，他刚睡不久，正和周公打得火热。
戚梦瑶想起来得远说夜里为她放哨，难道他一夜没眠，天亮了才上床睡觉？一想到漆黑的夜里，得远守在自己门外，她的心像被揪起来一样疼。
自己何德何能，让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大男孩一夜无眠，守在自己房门前。自己是部队首长吗？自己是他的亲妹妹吗？自己是他的爱人吗？显然都不是。自己只是他遇到的一个过客，是一个遇难者，是他的一个累赘。他对自己心生怜悯之心。她此时觉得自己像一只流浪猫被一个好人收留，又像一帖狗皮膏药一样黏住他不放。
戚梦瑶觉得应该放手。得远为自己做的够多了。她还要拖累他多久？他把自己每月收入的四分之一给了自己，自己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
戚梦瑶想到这里想离开，不想再拖累得远。她走到学校大门口一看大门紧锁。她又沿着学校的围墙转，看看有没有能爬出去的地方。
戚梦瑶转到厕所附近，发现厕所旁边有一棵大树紧贴着校墙。她试着攀着树往上爬，准备爬到墙顶的地方纵身一跳，跳到墙上，然后飞身一跃跳到校外，管他有没有摔伤，反正她活着就是别人的累赘。
戚梦瑶刚爬到和墙等高的地方，就听到得远在树下喊道：“下来！乖，不要怕，我在树下接着你。”
戚梦瑶心一颤：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她扒住树干不肯下来。
“下来，小妹，你别让哥哥吼你！”得远仰着头张着手臂等着接戚梦瑶，他语气缓和下来哄着。
“不，我想出去。”戚梦瑶倔强地说。
“出去干什么？还想去跳河？我给你说的那一火车话你都忘了吗？我的命和那些话都是屁吗？你到底有没有心！”得远生气地说。
“哥，我太拖累你了，你把工资的四分之一给我，你夜里不睡觉为我守夜。我怎么能这么不知趣，我是你的谁？”戚梦瑶抱着树嘶吼。
得远笑了，他对戚梦瑶招手道：“你是我的妹妹呀！我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就希望有一个妹妹跟在我身后粘着我叫我哥哥，让我照顾，成为我的甜蜜负担。这还不够吗？如果还不够，我们对天对地拜一拜好不好。下来，我们互相对拜以接金兰，以后生死与共，互相帮助。快下来！”
“好！我的腿和手麻了，我下不来了，救命！”
“来吧！”得远一把抱住掉下来的戚梦瑶，把她搂在怀里，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戚梦瑶稳稳落地，揉着手臂道：“谢谢哥！”
两个人就地跪倒，对着天磕头。
“我，牛得远，和戚梦瑶结为兄妹，我一定保护她，疼爱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戚梦瑶，和牛得远结为兄妹。我一定听哥哥的话，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我一定尊敬兄长，尊敬嫂子！”
得远听后按了一下戚梦瑶的头顶说：“调皮，哪来的嫂子。好了，饿了吧，走，我们去学校门口的小店吃饭。”
“好！”
兄妹俩一前一后来到小吃店，又是每人一碗面。不过这一回，得远给戚梦瑶点了一个煮鸡蛋。
看着碗里的煮鸡蛋，戚梦瑶说：“哥，你吃吧，你是男生，你的饭量大。”
得远说：“你吃吧，你学习辛苦，需要补脑子。”
两个人你让我我让你，老板看不下去：“一毛钱一个鸡蛋，你们再点一个不就得了。”
老板一句话弄得得远有点尴尬。他心里说：我还不知道一个一人就没有争议了？可是，这个月的工资开出来就分了，自己手里这二十几块钱能不能撑到月底都是个未知数。可不能前半月吃肉，后半月饿肚子。
得远开口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说：“我不喜欢吃鸡蛋。”
老板开玩笑说：“没事，男人不喜欢吃鸡蛋，老婆坐月子的时候不跟老婆争嘴。哈哈！”
“哈哈！”得远笑得耳根子都红了。
吃饱了饭，得远继续补觉，戚梦瑶复习功课。两个人分工谁也不打搅谁。一连两个星期，两个人就这样度过，维持着相对的平衡。
他们兄妹相处的第三个星期，忽然有一天，戚梦瑶就读的六中给得远所在的学校打来电话。门卫李爷爷在办公室外喊道：“牛得远，电话！”
得远飞快地冲向传达室。他以为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心里编着怎么跟妈妈说。
得远拿起电话：“喂！妈妈。”
电话那头骂道：“谁是你妈妈，我还没有对象呢！”
“对不起啊！我以为是我妈妈打来的电话。您是哪位？”
“误会了，没关系。我说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那头责备道。
“我妹妹怎么了？”得远着急地说。
“你妹妹饿晕了！”
“啊？”得远不理解，他明明把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戚梦瑶，二十块钱足够她花的，就是每天吃顿肉也够，前提是不能大吃大喝。你要是下馆子吃大餐，说不定一顿饭就花光了。
“你快过来吧，给她拿点生活费，这顿饭是她班班主任给她买的。”
“好好！我马上过去。她现在在哪里？”
“你到校医务室找她吧。”那人说完“砰”一下挂了电话。显然，那人还在为这个哥哥不负责任的行为生气呢！
得远跟学校请了假，骑上他的“大金鹿”往戚梦瑶就读的六中驶去。
他所在的乡中心中学离六中不过六七华里。得远骑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
得远推着车子来到六中大门口，向门卫大爷打听：“师傅，学校医务室怎么走？”
大爷把得远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他的眼睛好像安装了报警器，随时准备“滴滴响”。打量完，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问道：“你找卫生室干什么？有没有接到学校通知？”
得远一一耐心解释。最后门卫大爷放了行，指给他路线。
走进六中，操场上上体育的女生看到学校来了一个大帅哥，纷纷指指点点，交头议论。
得远顾不得同学们或敌视，或友好的目光，径直来到学校医务室。
推开医务室的门，得远发现戚梦瑶躺在病床上，苍白的小脸上毫无生气。得远来到床前，关心地上下打量一遍。他没有多问，觉得戚梦瑶是个心中有数的女孩，一定发生了什么，她如果不肯说，他不便直接问。
得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旧钱包，把里面仅有的两张五元钱中的一张递给了戚梦瑶。
戚梦瑶伸了伸手又退回去。得远把五块钱放在她的手心里。戚梦瑶眼圈红了。
“哥，你月初给我的那二十块钱我舍不得花，每天我只买三个馒头，早中晚各一个。从小商店买一个芥菜疙瘩，咸菜就馒头，喝点开水，一天也就花三毛多钱。我寻思天凉了，该添被子和冬衣了。我每月省十块钱，两个月剩下二十块钱买点棉花和棉布，做条棉裤和一件棉袄。可是，可是，哥，那十四块钱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丢了。嗯……”
“这么说你的钱周一丢了。到现在三天了一分钱没有，这三天你是怎么过的？”
“这三天我饿了就喝水，越喝越饿。今天早晨两眼冒星星，上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晕倒了。”
“傻子，一分钱没有你怎么不跟哥哥说？”得远用责备的眼光瞪着戚梦瑶说。
“哥，我知道你的钱也不多了。这个月你那里只有二十五块钱，周末你还要管我们两个吃饭。你没剩多少了，我怎么能向你开口呢？”
“唉！我没钱了可以向同事借五块钱以解燃眉之急。我们不能饿肚子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两眼一闭钱没法挣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得远滔滔不绝地讲了这么多，一旁的辅导员听明白笑着说：“瞧你兄妹俩都为对方着想，真好！以后有事要及时沟通。还有，当哥哥的每个月给够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就行，小孩子忙学习难免丢三落四。多余的钱你放家里存着。”
“知道了。”得远和戚梦瑶同时说。
得远临走交代：“小妹，你现在去小商店买块面包充充饥，到饭点了再去食堂排队买饭。”
“好，谢谢哥！”
从六中走出来，得远心情沉重。小妹饿晕，他的家人知道了良心不痛吗？生了她不管她，这算不算遗弃罪？戚梦瑶如果到妇联告他们，会不会给她争取点权益。
可是，戚梦瑶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和家人取得联系，这份骨气令人佩服。既然戚梦瑶不愿意和家人扯上关系。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小妹考虑的比较远，八月十五快到了，八月十五以后天转凉，是该考虑这个冬天还怎么过了。
得远毕业的时候把在大学的被褥带过来了，两床被子一条褥子。他一个人没有问题，戚梦瑶一来，高中一套，中心中学一套。戚梦瑶需要两套被褥，她开学的时候天热，到学校只带了褥子和一床薄被。要想顺利度过这个的寒冷冬天，需要做三床被子，一床褥子。戚梦瑶至少需要做一身棉衣棉裤。
虽然现在买布不用布票了，买多少随意，但是，他哪里去弄这么多钱？
得远原来从来不用操心这些，床上用品都是妈妈给做好。什么季节需要什么，厚的还是薄的，单的还是棉的。妈妈做好了给他摆床上，他冷了抓过来就盖，哪里问过怎么来的？
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妈妈给他把毕业时的整套被褥和棉衣全部打包好让他带来，他还嫌弃太多。妈妈说：“需要的时候你就不嫌多了，恨不能钻到棉花垛里去。”
现在刚过了立秋，北方的夜晚不盖被子撑不住了，要盖床薄点的。
得远回到学校把自己的全部家当拿出来清理。包裹里一床被褥都没有了，只剩他的棉裤和棉袄以及几件换洗的衣服。他带来的两床被子一床褥子，自己床上铺了一床褥子，盖着一床薄被，那一床厚被子给了戚梦瑶，放在中心校的宿舍里，折起来既当被子又当褥子凑合着。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
得远算算自己钱包里的钱，这个月算是完了，钱包里只剩下五块钱，离开工资还有七天，中间还有一个周六周日，戚梦瑶要回来过周末，两个人一起过，伙食费是双份的，过了周末三天他要饿肚子了。
怎么办，戚梦瑶三天不吃饭只喝开水饿晕了，他总不能再被饿晕吧？想个什么办法不挨饿呢？
晚饭时间到了，得远花两毛钱买了两个馒头，两毛钱一份的白菜炖豆腐没舍得买，五分钱一碗的汤他也没舍得打。他没敢回办公室吃饭，怕别的老师笑话他太抠门。
回到宿舍，得远倒了一杯开水，开水就馒头。一点盐味都没有，嘴巴里快淡出个鸟来了。不行，他去学校外面的小商店买一个芥菜疙瘩，吃饭的时候啃一口。
星期五，是戚梦瑶回来过周末的时间，学校食堂周六周日不开火。晚饭的时候，得远花两块钱买了二十个大馒头挂在宿舍，防止老鼠偷吃。老师们都回家了，他把办公室所有的暖壶都接满开水，准备星期六和星期天两天喝。
做好了过周末的准备，可是这个冬天他们要怎么度过？得远真想去血站抽几次血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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