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衣少食，这个冬天怎么过？这是摆在牛得远和戚梦瑶面前的问题。
得远卖血的想法也就是想想，他不了解怎么卖血，一直没付诸行动。
星期五，戚梦瑶回来。两个人就着咸菜啃冷馒头。
得远抱歉地说：“小妹，对不起，还有五天发工资。这几天我们只能学你馒头就咸菜了，凑合吃饱就行。不然，我们两个后三天都饿晕。”
戚梦瑶红了眼睛说：“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跟着我受苦。要是没有我，你不用啃冷馒头，你完全可以到饭馆吃热腾腾的面条，甚至吃大肉包子。”
得远摇摇头说：“没事，我们还年青，吃点苦没关系。最多一年，过去这一年就好了。明年这个时候，你在大学食堂里，说不定能吃上油嘟嘟的红烧肉，我上大学的时候每个周末吃一顿。学校月初给每个同学发饭票，只要平时省着点，周末可以享受一顿美餐。我周末必点红烧肉。那油乎乎的感觉让我一周心里爽。”
“真的吗？哥，在大学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吗？”戚梦瑶仰着头，充满了对大学生活的向往，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里面的小女孩临终前看到美味的烤鹅向她走来一样。
“也不是，国家给的餐食费满足学生的基本生活需求，想顿顿大鱼大肉不可能，除非家庭条件好，家里补贴，否则只能像我一样周末打打牙祭解解馋。不过有的女孩爱美减肥吃得少，节省下来的饭票卖给食堂，得了钱买衣服。这个因人而异，看个人的喜好。”
“哥，到时候我把节省下来的饭票换了钱给你寄过来，让你每周下一次馆子吃顿红烧肉，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让你怀念一个星期。”
“小妹别说了，我的口水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
两个人畅想未来，给自己画饼充饥。
可是眼下怎么办？
得远和戚梦瑶商量起过冬的计划。
得远说：“小妹，我们俩现在必须商量一下这个冬天怎么过。我算了一下，你还需要三床被子和一床褥子，至少一套棉衣。我眼下没有一分钱的积蓄，就靠以后每月的工资。每月八十五块钱必须给我妈妈寄去四十，我妈妈生病了，不但不能去挣钱，还要吃药打针。剩下四十五块钱，只能靠牙齿上节省。我们两个只能每顿啃馒头就咸菜喝开水了。下个月省下二十块钱，先给你套一床被子，做一件花棉袄。对不起，小妹，哥哥没能耐，让你跟着受苦。”
“哥！都是我，让你跟着受苦。哥，你的红烧肉怎么办？它想你你不理它。”戚梦瑶哭着给得远开玩笑，逗得得远想笑又想哭。
“没关系，我夜里做梦吃，等着你上了大学节省下来饭票换了钱给我买红烧肉，那才叫做香哩！”
这个星期天是八月十五，全球华人在这一天盼望团圆。
这一天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可是得远和戚梦瑶忘记了。不是他们真的忘记了，是他们不敢想起来。
这一天北方人要包饺子吃月饼，有条件的人家，一家人围着一桌子美味佳肴举杯邀月，把酒言欢。
可是，得远和戚梦瑶两个人啃着冷馒头，喝着过了两个夜晚的温开水读书。他们沉浸在书本里，大概应了那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吧！
他们在书的世界里傲游，书中自有红烧肉啊！
星期天下午，门卫李爷爷回来了。他在家里吃完饺子，喝了二两小酒，嘴里哼着吕剧《李二嫂改嫁》的唱段：“吃剩饭穿烂衣谁把俺当人，嗯……”
李爷爷把“嗯”唱得百转千回，哀婉凄惨。得远听在耳朵里只想笑：您一个老爷子，吃饱喝足跑来馋狗呢！不知道我们兄妹俩今天过节每人只吃了两个冷馒头啊！爷爷，您就别唱了，别显摆了！
李爷爷哼着小曲拿把铁锨在操场西边的空地上翻地。
“李爷爷，你翻它干嘛，闲着没事喝杯清茶不香吗？”得远很纳闷，问道。
李爷爷笑眯眯地说：“看来你不是乡下娃，你是从城里来的吧？”
得远点点头说：“我们家还不如农村呢！吃粮没有地，挣钱不是正式工。”
“照你这样说，你们家的生活比农民还要艰难喽？”李爷爷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爷爷。您还没告诉我翻地干嘛呢！”
“告诉你吧，小伙子，我要在这片空地上变魔术，一个月后你就明白了。到时候，这里会长出你喜欢吃的菜。”
“真的，爷爷，我帮您干，您教给我怎么干，以后所有的体力活都交给我，您瞧，我力大如牛，干活不用愁。”得远一想到小青菜来劲头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尝过菜味，再这样下去，他的痔疮要犯了。
“好好，我教给你怎么干。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到时候，园子里的菜你随便吃。我家里不缺这个，我只是看着这块地闲着心疼。我请示了校长，校长让我把菜园子整理得整齐一点，花样多一点。让学生认识一下菜，有兴趣的可以帮着干。不能让学生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啊！”李爷爷笑哈哈地说。
得远心想：这个冬天吃菜找到门了。他手脚如风，呼哧呼哧翻地像个老黄牛。得远正在翻地，传达室里电话响了，得远说道：“爷爷，我腿脚快，我来接。”
得远拿起电话：“喂，您找谁？啊？妈！儿子想您！”
“儿子，你是不是很忙？过节没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那头，得远的妈妈不放心儿子，语气里含着责备的语气。
“妈，对不起啊！我新来咋到，初登讲台，生活和工作都要捋顺捋顺。春节吧，春节我一定回去。”得远抱歉地说。
他实在不想提起节日，怕提起来心酸。
戚家，杨梅从星期五就盼着小女儿回来。前两个星期，戚合正糊弄她：“她们高三学业忙，周末不休息。你想她到学校去看她。”
戚合正这是故意的，让杨梅去学校看女儿，杨梅不会骑自行车，嫁过来除了回趟娘家，从来没出过村子。戚合正料想老婆不会真的去学校看女儿，他这是拿话激她：你想你能你自己去学校看。
星期天是八月十五，学校肯定放孩子回家过节。杨梅从周五早晨就盼啊盼，不时从家门口往外望，望眼欲穿。
家门口等不到她到村口的大路上去等，还是没等到。
村砖窑厂放假半天，大女儿提着两包月饼回来了。看到妈妈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妈，村长的儿子小九子回来了，他说六中这个星期不补课。他星期五就回来了。我小妹呢？”
“没有啊！这个老小怎么回事？不知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吗？我特意买了她爱吃的五仁月饼。梦娟，你去问问小九子，在学校见到瑶瑶了吗？”
“妈，我问他了，他说瑶瑶正常上学，学习可努力了。就是有一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晕倒了，有人说她是饿晕的。班主任把她哥哥叫过去给她送了钱。”
“是吗？待会儿问问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戚合正和儿子戚泗河在客厅里窃窃私语。
戚合正说：“泗河，你妈妈现在疯狂地想念瑶瑶，万一让你妈妈知道那孩子的事，魔怔了就坏了。我们还指望她以后给你看孩子呢！你妈妈如果疯疯癫癫，影响你以后找媳妇。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婆婆是神经病的人家啊？”
泗河神秘地说：“爸爸，听说瑶瑶现在跟着中心校的一个老师。我打听了，他们以兄妹相称，瑶瑶周末住在中心校的女生宿舍里，瑶瑶的生活费肯定是那个老师给的。”
戚合正想起来了：“你是说瑶瑶和一个老师在一起？”
“嗯！”
“他长什么样？”
泗河说道：“我没见过，听说高高大大，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今年大学毕业分配过来的。”
“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天我中午打药中暑了，头脑不清醒，糊里糊涂把她赶出去。她一定想不开跳了河，那个老师把她救了，当时他们来过我们家，两个人水鸭子一样站在门口被我骂跑了。”
泗河对爸爸说：“爸爸，我们把瑶瑶扔给她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不地道啊？”
戚合正一听怒道：“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丈夫不能有妇人之仁。现在就是给她磕头赔罪她也不会原谅我们。干脆随她去吧。说不定两个人相处一段产生感情，我们不就把个包袱甩出去了。”
泗河狡诈的眼珠子一转说：“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一看她那个样子又气又急，才说出那种绝情地话，你是头脑不清醒让她滚。她为此跳河自尽，一定恨透了我们爷俩。随她去吧，为了糊弄我妈妈，就说瑶瑶谈恋爱，跟个男人跑了，我们家坚决和她断绝关系。”
“还是我儿子脑袋聪明，就这么糊弄你妈妈。对不住了，老师！”戚合正对着中心校的方向拜了拜说道。
娘两个回到家，看到戚合正正在和儿子戚泗河咬耳朵。
戚梦娟暗道：“背人没好话，好话不背人。”
杨梅问道：“泗河，听小九子说瑶瑶上体育课的时候饿晕了，班主任把你叫过去给了她点钱，有这么回事吗？”
戚泗河看看戚合正，又看看妈妈说：“妈，小妹的事你别管了。她好着呢。”
杨梅不解地问：“她好着呢干嘛过节不回家呢？”
戚泗河装模作样地说：“妈，瑶瑶谈了个男朋友，大概把我们忘了吧。小小年纪不学好，搞起了早恋，丢人！以后我们家和她断绝关系！”
戚合正附和道：“你们娘俩以后不许和瑶瑶那个死妮子联系，我如果发现你们偷偷和她搞小动作，打断你们的腿。”
儿子在家里说一不二，再加上一个戚合正，爷俩一个鼻孔出气，他们爷俩的决定更是不容置疑。！
戚合正虽然经常用“打断你们的腿吓唬杨梅，其实他没真动过手。但是在戚合正的威压下，杨梅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反抗。家里边他是老大，儿子是老二，现在风向转变了，儿子戚泗河变成老大，戚合正屈居第二。爷俩一唱一和，控制者家里的话语权。”
爷俩连唬带吓把杨梅稳住。
杨梅没心思包饺子，躲到里屋哭天抹泪。戚梦娟陪着母亲流泪。
杨梅不相信他们爷俩说的话：“梦娟，你见了小九子问问清楚，瑶瑶是不是真的找婆家了。这还了得，女儿家私自找婆家多丢人啊，你哥和你爸都说不要她了，让小九子给她捎个信，让她回来认个错，真自己找婆家也要有娘家吧！”
得远哪里知道，他这个戚梦瑶的救命恩人，好心好意收留她这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姑娘，竟然被按上一条罪过：非法和女孩同居！
戚家父子不嫌吃相太难看，他们不怕造孽多了得报应。
这个中秋节，戚家不团圆！
中心校，得远翻了一下午地，热得汗衫湿透了。他用大盆里晒的温水洗了个澡，到外面小商店花五毛钱买了两个五仁月饼。
晚上，月上柳梢头。得远把那两个月饼拿出来递给戚梦瑶。
戚梦瑶看着得远递过来的月饼，眼睛里都是泪：“哥，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五仁月饼？以前，每到中秋节，妈妈偷偷给我留一个五仁月饼。她知道我最喜欢那个味道，里面的青红丝酸酸甜甜。我姐姐不喜欢那个奇怪的味道，她说我是个怪女孩。”
得远如实回答：“其实我不知道你喜欢五仁月饼。五仁月饼里有各种干果，吃了补脑子。你学习辛苦需要补一补。可惜我们手头不宽裕。如果我们不急着准备过冬的棉被和棉衣，我就去农贸市场给你买二斤核桃让你补补脑。”
“哥，谢谢！”戚梦瑶眼里的泪终于滚落下来。
得远心疼戚梦瑶，她一定想妈妈了。这么小的女孩子被迫离开家，至今没见最疼爱她的妈妈的话。妈妈是不是和爸爸一个态度，就是要和她断绝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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