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戚梦瑶拿出大鹅腿啃起来。这么香的鹅腿，肉质紧实，微微弹牙，咬在口中，满口都是醇厚的肉香。妈妈炖大鹅的时候一定没放调料，保持了大鹅的原汁原味。
戚梦瑶咬一口鹅腿，口齿溢满香气，口水充满口腔，味蕾得到充分地满足，吃一口迫不及待地咽下再咬下一口，一只大鹅腿一会儿就被她啃光了。
戚梦瑶检查骨头上哪里还藏着一丝鹅肉，小心地啃下来，最后舔一舔骨头上的油，觉得意犹未尽。
一只鹅腿啃完，再喝杯开水，戚梦瑶打了个饱嗝。要不是放不住，她一定分一半给哥哥留下。她觉得好抱歉，好抱歉。这么香的东西，哥哥一口没吃到，都进了她的肚子，她有一种罪恶感。
事发后已经一个月了，哥哥荤腥未沾。哥哥为了她，连一周一次的红烧肉都戒掉了。别说红烧肉，两毛钱一份的白菜炖豆腐他都舍不得吃。一顿两个馒头就芥菜疙瘩喝开水。哥哥得有多大的毅力忍住吃美食的冲动！
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的苹果那淡淡的香味袭来，沁入肺腑，让她有一种想咬一口的冲动，这种冲动抓心挠肝，让她睡不着。
戚梦瑶已经快忘了苹果咬在嘴里是什么感觉了。水果这东西是奢侈品，人们刚吃饱肚子，还在为全年能吃上细粮而奋斗，哪里有精力考虑水果零食。糖果像过去的猪肉一样，大年初一分几块。水果更不用说了，那是老人生病了条件好的亲友前去探病，带上几包点心，买上几个苹果。
老人一个苹果舍不得独自享用，分一角给小孩子，小孩子喜滋滋地接过去，千恩万谢，流着口水吃掉。戚梦瑶就是这样品尝过苹果，知道了苹果的味道。
戚梦瑶想：不会是奶奶生病了吧？奶奶生病收到的苹果一定藏在床头厨里，奶奶看管很严，妈妈偷不到。那是哪里来的？
一定是哥哥拿回家的。哥哥当上了乡政府干部，中秋节发福利得了几个苹果，妈妈偷偷藏起来两个给她捎过来。
戚梦瑶想着苹果的来历，闻着淡淡的清香，竟然失眠了。
她可不能失眠，一夜失眠带来的后果就是明天一天没精神，学不进任何东西。
现在进入九月下旬，功课进度很快。老师赶在年前讲完新课，年后总复习。各科老师都在赶进度，恨不能把一节课当三节课用，恨不能掰开学生的大脑直接往里罐。
她这一天如果迷糊，落下的知识补都没时间。一节课的内容掌握不住，后面的知识衔接不上，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影响大了去了。
治愈失眠的药物就在眼前。戚梦瑶拿出一个苹果摸一遍不死心，再摸一遍放嘴边，用舌头舔舔苹果皮，还是不尽兴，轻轻咬一小口，那苹果的汁水流出来，只一点点，唇齿间酸酸甜甜，那种心归位的满足感，那种连骨头缝里都想呐喊尖叫的满足感，那种死了都愿意的满足感让她欲罢不能。她咬一口，再咬一口……
戚梦瑶大半夜里像个老鼠一样磕磁磕磁啃苹果。
一个苹果下肚，她终于满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戚梦瑶醒来看到枕头边的苹果核有一种罪恶感：说好的给哥哥留着，被自己吃掉一个。
哥哥为了自己只啃馒头和咸菜，自己昨天又是鹅腿又是苹果一顿猛造，满足了自己的味蕾，饿坏了自己的良心！
戚梦瑶一边责备自己一边到食堂买来一个馒头，准备就着小河鱼吃馒头，连咸菜都省了。
她咬了一口馒头，拿起一条小河鱼送到嘴边刚想咬，一阵反胃干呕两下。她赶紧放下小鱼咬馒头，出奇的是竟然没事了。
戚梦瑶把馒头吃完，再拿起小鱼放进嘴里，又是一阵恶心。这回她不是干呕了，直接把吃进去的馒头要吐出来。
戚梦吐掉小鱼，喝一口水压制一下，千万不能把吃进去的馒头吐出来，不然那一毛钱白花了，还要多花一毛钱再买一个馒头。
戚梦瑶没把干呕的事放心上，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干呕。
她学习太用心，没算算日子她的例假多久没来了。那东西，来了伺候着，不来省事。
戚梦瑶毫不在意她的不适去教室了。
周末回到中心校，戚梦瑶献宝似的把妈妈捎的东西拿出来：“哥哥，对不起，大鹅腿放不住，没给你留。小炸鱼长毛扔掉了，两个苹果我吃掉一个，这个是你的。还有五仁月饼，都归你。”
得远笑了，她妈妈终于行动了，给小姑娘送去一点温暖。
戚梦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那种。妈妈给她捎去东西，她立马高兴起来。倒不全是为那口吃的，那是因为总算有人疼爱了。
得远忽然想起戚梦瑶是因为小炸鱼才出的事，她为什么让最爱吃的小炸鱼长毛扔掉呢？
“你不是最爱吃小炸鱼吗？为什么等它长毛？不赶紧把它吃掉呢？”
“我闻到小炸鱼的味道就恶心，太腥了。”
“是吗？”得远想：她可能一见小炸鱼就想到那件恐怖的事，这叫反射。他哪里知道这是早孕的反应。
戚梦瑶那么馋大鹅腿和苹果，闻到小炸鱼的味道就恶心，那是因为怀孕了。是那次事件给她留下的最大的伤害。
两个人都不懂，如果妈妈在身边，一听这些反应就会警惕起来，带戚梦瑶到医院检查，两个月内做手术拿掉胚胎，不至于让他在肚子里越长越大，造成更大的伤害。
戚梦瑶拿起那个大苹果放到得远手里说：“哥，你吃。”
得远笑着说：“你吃吧，我一个大男人不喜欢吃这个。”
“哥，我已经吃一个了，这个是你的，你不吃我绝对不吃。”
“好，不过咱俩一人一半，你陪我吃，一起吃才快乐。”
一个苹果两个人一人一半，吃出了大餐的气势。
两个人吃完苹果吃月饼。得远不吃不行。他只吃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了戚梦瑶，让她带回学校慢慢吃。
吃完，两个人都很满足。他们像吃了一顿西餐，这是一个月来他们第一次解馋。
两个人擦擦手上和嘴巴上的油，戚梦瑶拿出一个纸包。
得远看到纸包里的二十块钱说：“小妹，我今天发工资了，给我妈妈寄过去四十，剩下的再加上你妈妈给的，我们有六十五块，除去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我们差不多剩下三十。今天太晚了，明天吃过早饭，我们去供销社买花布和棉花，给你做棉袄和棉裤，先做身薄的，比夹袄夹裤厚不了多少，过了国庆节就穿上。”
戚梦瑶犯难了：“哥，我不会裁剪不会做。人家小姐妹像我这么大早就学会套被子做棉衣了。可是我没学针线活，对不起！书到用时方恨少，不学手艺步步难。”
得远说道：“没事，我给门卫李爷爷说好了，让李奶奶明天过来教我们做。我们买布料的时候随便买点针线，以后独自在外生活，缝缝补补用得着。”
“好！”
第二天，他们两个来到供销社买布的时候，得远临时起意，要给戚梦瑶做一身罩衣穿在外面，既能保护棉衣又暖和，换洗还方便。这下子超支了。布料裁下来了不能反悔，硬着头皮付了钱。
拿着仅剩的二十元钱，得远犯难了：怎么办？这一个月光吃馒头都不够，每顿两个馒头要改成一个吗？这个问题以后必须想办法解决。
拿回布料和棉花，他们在操场铺上炕席，摆开阵势做棉衣套被子。
套被子的棉布太窄，要把两块缝在一起。
得远和戚梦瑶拿起针穿上线，在李奶奶的指导下把两块布对接。
戚梦瑶还好点，女孩子天生一双灵巧的手，拿起针就缝起来。可是得远的大手拿着细小的针摆弄，针不听他使唤，比他初次拿着木棍练棍棒功夫还难。李奶奶笑着说：“给我让我来，这哪是男人干的活，还不如让你们挑担水来的容易呢！”
得远拒绝：“奶奶，以后我独自在外，少不了缝缝补补，我必须学会这项技术。”
奶奶又笑道：“你也不小了，找个媳妇成个家，需要缝补让你媳妇做。还没见哪个大老爷们手里拿着针线套被子做棉衣呢！”
“奶奶，今天就让你见见稀罕的！”
“哈哈！”
大家边做边笑，操场上热热闹闹。
把两片布对接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铺好棉花套被子。
针穿到对面穿回来，得远穿过去穿回来找不到针尖了。他用另一只手一摸，手指头被扎出血。一床被子套完，得远的左手食指被扎成个马蜂窝。
摸着自己的手指头，得远自我怜惜：“好疼啊！对不起了，可怜的食指，为什么专扎我的食指？”
戚梦瑶心疼地说：“哥，你别做了，以后有需要让我来做。”
“小妹，你以后要嫁人的，回回找你你老公该有意见了。”
听到“嫁人”二字，戚梦瑶脸上布满阴云：“谁肯要我啊！”她轻轻说出口。
李奶奶年纪大了听不清，可是得远听到耳朵里，后悔自己说错话，引起小妹的伤心事。她对未来已经充满恐惧。
他们整整做了一上午，还剩一点尾巴，李奶奶要回家吃饭。得远没敢留下奶奶吃午饭。他囊中羞涩，三个人下馆子吃一顿，他们半个月就得饿肚子。
得远说：“奶奶，有情后补，我就不留您吃午饭了。”
“嗨呦，不用客气！你李爷爷早就把饭做好了。我回去了，下午再来。”
得远让戚梦瑶把做罩衣的布送到裁缝店，下星期，戚梦瑶就可以穿上新衣服了。
做棉衣套被子耽误了一整天。戚梦瑶决定晚饭后加班做作业。
戚梦瑶不敢在宿舍开灯。得远说：“小妹，你在我的办公室做作业吧，你遇到会的题我们俩一起讨论。”
“太好了，谢谢哥。在你办公室做完作业我回到宿舍不开灯，钻进被窝就睡，免得你夜里给我放哨。以后天冷了，你在外面坚持不住啊！”
“行，冷了再想办法。到时候你一个人住在那个大桶子屋还不冻死了。”
晚上，两个人在得远的办公室，戚梦做作业，得远备课、看书。
戚梦遇到不会做的题问得远，得远数理化很棒，语文更厉害，高中知识他没有忘，做戚梦瑶的辅导老师难度不大。两个人工作学习到深夜。
戚梦瑶回去睡觉，得远在她的宿舍前练会儿太极拳，累了走两圈放松放松，直道东方发亮他才回去睡觉，第二天照例戚梦学习，得远睡觉。
吃过中午饭，戚梦瑶回学校了。得远睡够了到学校外面田间小路上散步。他发现附近的村民忙着收地瓜。一个大叔收完地瓜拉着车子要走。
得远走过去问道：“大叔，你们不把地翻一翻吗？地瓜秧上结的小地瓜不要了吗？”
“我们太忙了，大的还收不完呢。你想要你去翻，我们可没那个功夫。”
得远得到了大叔的允许，从传达室李爷爷那里扛来了铁锨，拿来了竹筐开始翻地。
一锨下去翻出一个小地瓜。小地瓜有大拇指那么粗，像个小老鼠那么大。有时候两三锨翻不出一个地瓜。
得远有的是力气，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看不见了才收拾收拾回去。
李爷爷看到得远翻出这么一大堆地瓜说：“牛老师，这么多地瓜一下子吃不完，你在菜地里挖个坑把它们埋起来，坑挖深一点，想什么时候吃挖一点，一直能吃到明年春天，和萝卜一样储存。过去我们把地瓜放在地窖里，在学校挖地窖不安全，学生不小心掉进去摔坏了可就麻烦了。”
“爷爷，太好了，我正发愁呢！”
得远发愁这个月怎么度过，怎样不至于饿晕。他在菜地里找了个空地，挖了个一米多深的坑，把地瓜放进去，按照李爷爷教的方法，先在上面盖上薄薄一层土，等以后天冷了逐渐往上添，保证不上冻。
以后，得远看到老农刨完地瓜的土地他就过去捡漏。坑里的地瓜越积越多，添补着当他们一冬天的口粮。
饭菜都解决了，得远感到肩上的担子减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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