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未圆,已破灭

在李清照生活的北宋晚期和南宋初期,北方的契丹屡屡犯境,边境战乱频发,民不聊生。连京城的百姓都惴惴不安,李清照的家里也一样议论纷纷。

“这马上就要科考了,契丹人又来犯我大宋,眼看都要打入京城啦,这可如何是好啊!”李清照父亲李格非来回踱步,用焦急的口吻向一旁的妻子说道。

也难怪他着急,他是太学博士,主管教学工作,为朝廷培养官员人才。他的众多学子,正等着科考博取功名呢!

“哎呀,都要打到京城了,那契丹人不会屠城吧!官人我看我们还是赶紧逃难去吧。”李清照母亲赵素华边说边准备招呼下人收拾东西,准备车马。

“你能别给我添乱了吗?现在就是要临危不乱,不可自乱阵脚。这官家都没走,我一个做臣子的走了!我怎么能走呢?”李格非凶了赵素华一声。

赵素华委屈的低声嘀咕:“我哪里是添乱,我是想早些做准备,这全家上下几十口人,若是辽人破了城,想逃都来不及了。”

李格非听到妻子的言辞,明白她的忧虑,只是自己作为一个朝廷官员,哪有不顾家国安危,只顾自己逃命的呢?毕竟国家的安危,意味着百姓苦难。而自己作为一名学者,当为国尽忠。

这时徐麽麽正慌忙从院前跑过,李格非叫住了她,问她为何如此慌张。徐麽麽急忙说:“我儿子方才跑进城告诉我,说看到几个契丹人在城外杀人啦,现下离东京城只有五十里。他们拿着马刀,见人就砍。他让我赶紧逃命,我急忙跑回来,正准备告诉夫人和大人呢!”

听罢李格非双手颤抖,眼神慌张的说:“岂有此理,我大宋的官兵都去哪了,几个契丹人而已,怎么不去援救,让我大宋百姓惨遭屠刀!”

徐麽麽说:“契丹人的大军还在后面呢,我听街上的人说,辽军入城,寸草不生。大人赶紧逃吧!”

李格非在心中将国与家之间来回取舍,一边是与国家共存亡的信念,一边是家人的安危。思考片刻后他对妻子说道:“快,你去准备一下,带上田契,地契,店面……哎呀算了,若契丹真的破了城,国家危矣,要这些有何用!你就带上铜钿细软傍身,马上带着照儿,琦儿去南方躲避,就去你临安母家。”说着就让身边的小斯去准备车马。

“那官人呢?你不走吗?”赵素华一脸着急问道。

“百姓可以走,做官的必须留守到最后一刻!”李格非说着眼泛泪光。

李清照听见父母的对话来到父母跟前说:“父亲若不有,那我不走,要走就一起走。如今形势紧迫,我怎能不顾父亲,自己逃命去!”

“我的好女儿,你跟你母亲弟弟先出去避一避,待时局稳定再回来,放心,父亲会没事的。”李格非用着哀求的声音说道。

多次协商未果,李清照就是不愿与母出逃,决心留下来陪伴父亲。她舍不得抛下最疼爱她的父亲,父亲最后也只好妥协。

其实李格非也想逃,只是他是朝廷命官,又是名满京城的大文豪,已是被某种力量无形架在了高台,才不得不选择留下。

随后赵素华独自带着李清照的弟弟李琦踏上了逃亡的路。同行的还有徐麽麽,徐麽麽原本是伺候李清照的,现下得照顾李琦便一同跟了去。府里其他的仆役也都暂时遣散打发,各自逃命去了。

临走前赵素华还派人去通知了弟弟赵守正,他们一家才到京城不到一年。因赵守正是武官侍卫步军司出生,自然不能擅离职守,跟李格非一样誓言要与国家共存亡。而王理文的父亲王晋文,为了保全文人一身正气的做派,也不愿意逃。赵素华直呼:“这些人都魔怔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还整这些家国情怀有何用!”

李清照将母亲扶上马车,母亲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李清照好好照顾父亲,自己也要小心。若是契丹真的来攻城,就赶紧带着父亲逃。她知道李格非最在意文人的高洁操守,就算是被刀架脖子上也不愿意求饶的。

随后李清照目送马车走远,目光的方向王理文突然出现在视线中:“清照妹妹!”王理文迅速向李清照跑来,他先向李格非拱手行礼问安,又转向李清照说道:“现在时局动荡不安,清照妹妹为何不同母亲一起出城避难?”说着因天气寒冷,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李清照披上。王理文时上气不见下气的说。嘴里吐出的雾气杂乱而没有规律。

李清照道谢后说:“我放心不下父亲,不愿他一人在京面对危险,理文哥哥为什么不走?”李清照疑惑的问道。

“我父亲认为辽军攻不进城,他说我泱泱大宋岂能被小小辽军攻破。我已经劝过他了,可他不愿意走,我也不能丢下他独自逃亡啊!”王理文说着脸上透露了些许无奈。他调整了一下状态转而又说:“清照妹妹,如若京城能度过此关,等开春我考取功名,就让父亲去你家提亲。”

开了春也正是李清照的及笄之年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李清照低下头娇羞的笑着,没有回答,却已回答了一切……

李清照将头上的一朵纯白色绒花送给了王理文作为信物。转而与父亲进了府内。回到家中父亲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他浅笑着盯着李清照,而李清照却眼神游离,视线瞥了一眼父亲又迅速离开。父亲自言自语的感叹道:

“我女儿长大啦,是该准备着找个婆家了。”

李清照将身子侧向一边,假装没有听见。可是父亲却不依不饶的将李清照的身子拉过来问:

“你觉得王家公子,怎么样?我看他仪表堂堂,他父亲跟我是多年老友,家里嘛也有个一官半职,跟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

李清照看了一眼父亲说:“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我笨嘴拙舌的也说不过你。”说话间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道红晕,白里透红的还挺好看。

“哈哈哈~”父亲大笑了起来。也算给东京这紧张的氛围带来了一丝欢愉。一旁的丫鬟青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马车一路向南疾驰而行,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化,寒风呼啸,几乎将所有的温暖带走。车上的主仆几人都倚靠在一起休憩。李清照母亲找素华独自倚在车厢的一角,心中却并未能安静下来。她想起了在京城的丈夫与女儿,不时为他们感到担心。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素华心中一紧,以为是辽军。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一名骑兵飞驰而来。那名士兵看见了赵华兰注视的目光,停下了马,转过身来略带喘息的说:“夫人,前面的道路泥泞难行,山间常有盗匪出没,你们尽快通行,切不可以驻足停留,小心为上!”说罢他透过车窗看了下里面的人,皆是些妇孺,便又策马而去。车内的人这时已经醒了。赵素华随即让车夫加快速度,声音虽不大,但是已在车内弥漫出紧张的气氛。

“怎么还有匪寇啊,别契丹人没要了我们的命,还要被匪寇害了性命去。”她又对着李琦说:“哎呀,你爹也没告诉我会有匪寇啊,这连个家丁小厮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赵素华愁眉苦脸的说。

“母亲莫慌,当时事发突然,父亲也是焦头烂额固然没思虑周全。不过,若前方真有什么危险,我一定保护你。”李琦眼中闪着一抹坚定。母亲见他如此神情,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有担当的话,便不再说话,以免让大家更紧张。

马车颠簸得疾驰着,车轮几乎就要因为超负荷运转而掉落了。好在经过一日的奔波,安全跑出群山,匪寇都在山上。这下可以找个客栈好好休整一夜了。不出意外,后天就可以到达临安。

临安对于赵素华来说已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也只有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一次往返光路途就得月余。实在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了的。原本临安老宅是弟弟一家住着,如今弟弟一家去了京城,老宅就空着了,只有一个管家,几个仆人在打理着。

第二天,他们一大早起来赶路,傍晚终于到了。徐麽麽前去敲门,管家前来开门:“你是?徐麽麽,你怎么来了!”管家又看了看其他人,看到了赵素华,赶忙迎出来激动的说:“是姑娘回来啦!”管家也是家里的老人了,十年未见,还记得她们。

一众人进屋,家里整洁干净,连花草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这位管家十分尽心。管家安排仆人们给各位布置好卧房,又准备好餐食。吃完后烧好水让他们沐浴。这一路的奔波总算结束了……

月光如银,洒在东京城,点点滴滴的落入汴京河,同河水一起化作远方的涟漪。城内依然灯火通明,街上行人虽少了许多,但也热闹依旧。官方连续发布的公告,让百姓安定了许多。人们不再相信那些流言,他们坚信,辽匪只是像以前一样,在边境作乱。就算攻打汴京,我们的士兵也能顽强抵抗叫他们有来无回。

突然,城楼响起了鼓声,这是提醒辽军已经接近城池了。汴京的百姓慌作一团,城内各处的士兵列队从各个方向跑向城楼。

“客官,你还没结账呢!”一个酒楼的店主叫道。一个正在喝酒的中年男人,掏出一锭银子甩给店主后便匆匆跑回了家。

“紧张什么。辽军若能入城,我请你在我这儿喝一个月。”店主自言自语的嘀咕。说着看看方才人声鼎沸的店内已是人去楼空。店主正想将门关上,准备歇业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门一脚踢开,店主被这股力量掀翻在地,没等他看清,已经殒命当场。

只见几个契丹人化作宋人打扮,头上还簪着花,将各个店家洗劫一空。不止这几个人,整个东京城都四处涌现出了许多歹徒,他们三五成群,在东京抢掠,见人就杀。原来他们半个月前就跟着边境流民一起混进了城,待辽军到来时,他们就可里应外合,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契丹人入城啦!契丹人入城啦!”四散的百姓边跑边喊。

王理文的父亲,王晋生听到外面喧哗吵闹的,四处逃命的人群,跑出来一探究竟,也被辽人一箭射入胸膛。王理文见状,想要去救父亲,可是歹徒越来越近,也是束手无策。好在这时赵明诚和他父亲带着数十名官兵到来,他们挡在辽人与落荒而逃的百姓中间,与契丹人殊死搏斗,这才让王理文有机会将父亲拖入家中。

此时城楼上的钟声已经响起,这信号是敌军已经兵临城下了。赵明诚父亲必须马上前去城楼准备御敌。

“父亲清照妹妹家可能有危险,你让我带两个人过去看看。”赵明诚对父亲说。

赵明诚虽说不是官兵,不能带兵。但这种时候父亲的这点特权还是有用的。父亲给他选了两个最强壮的士兵,便火速向城楼跑去。

听到外面的骚乱,李格非的家里大门紧闭。李清照躲在院内的一个树后面,李格非则与几个家丁手持木棍,铁锹站在前院里,预防歹徒的入侵。李格非不知道此时已后院起火……几名歹徒从后院翻墙进入,后院的两个小斯根本不是对手被当场砍杀,李格非听到动静忙跑去后院查看,一股血腥扑面而来,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只见一个小斯血肉模糊,另一个则被削去半个头颅。他一个文人,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呐。他被吓得瞪大了眼睛,瞬间瘫倒在地。几名歹徒正在他们的卧房内翻箱倒柜,狼奔豚突,搜寻着值钱的物件。这时其中一名歹徒从屋内走出看到瘫坐在地上的李格非,径直向他走来。李格非想逃,腿脚却不听使唤。他连忙喊道:“你要钱财就都拿走,勿伤我性命!”李清照听到危险急忙跟着家丁跑去后院,家丁与歹徒只搏斗两下就死于歹人的马刀之下。随即将利刀指向李格非,李清照大叫一声,“勿杀我父亲!”随即扑倒在父亲身上,欲为父亲挡刀,几个歹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说:“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杀了可惜。”说着一把将李清照拖了起来,欲行不轨之事。李清照极力反抗,却如蚍蜉撼树,衣裳都被扯烂。一旁的李格非连忙求几人放过女儿,而歹徒却更加放肆。

此时赵明诚刚带着两名官兵匆匆赶来,见状迅速拔剑,一剑将一个歹徒身体刺穿,另外几个见状迅速转向与他们搏斗在一起。赵明诚与另外两名士兵不多时就把四个歹徒统统杀死。赵明诚扶起李清照,她泪眼婆娑,神情慌张,

“妹妹可否无恙?”赵明诚满眼心疼的问。

李清照被吓得不轻,低头不语,只轻轻抽泣。他为李清照整理了一下衣裳,又将她散乱的头发捋一捋。

城外的辽军弓箭已在弦上,城楼上号角声声传来,辽军已经开始攻城。赵明诚想着还在御敌的父亲,顾不得那么多,安顿好李清照父女,便和两名士迅速向城楼跑去。一路上只见汴京城内已遍布火海。这些无辜的百姓,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了,纷纷外逃。逃出来又被外面已经大量集结的辽军砍杀,四处流窜,这些辽军已换回了铠甲。若就这样冲过去以寡敌众必然不是对手,只得暂时躲避。

城内的辽军向城楼行进着,若是让他们打开城门,只怕汴京城就完了,大宋就完了。赵明诚观察了一下四周迅速作出判断,让其中一个士兵赶紧前去报告军情,带兵前来御敌。又让另一个士兵拉了旁边装满稻草的几辆牛车挡在路上点燃。自己则迅速绕道跑到辽军前方,准备与辽军殊死一搏。

月光被滚滚硝烟掩映。赵明诚手持利剑,立于风中,风卷起他的衣摆,只身挡在辽军前方。一个领头的辽军见状,大笑着说:

“这宋人还有这样不怕死的!来,你今天还没杀过人,这个交给你。”只见他话没旁边的一个人就冲上前去。还没接近赵明诚,刀光未见身已倒地。

赵明诚将手中的剑掷出,正中那人心脏。辽军领头的笑容霎时凝固。不等他反应,赵明诚又快步向前,拔出那把剑,又将辽军领头人一剑贯喉,顿时血流如注。其他辽军见领头人被杀,纷纷挥刀向赵明诚砍来,赵明诚以一敌众却未落下风。

经过一番殊死搏斗,辽军死伤过半,赵明诚也体力不支身受数刀。好在这时宋军及时赶到,辽军见势纷纷向后方撤逃,然而后面的大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最终这些辽军全部被斩杀殆尽。城内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城墙外,辽军与宋军的尸体堆积如山,东京城内,烟火渐息,但残存的血腥与焦土气息依然弥漫,笼罩整个东京城。黎明的曙光从东边的城墙爬升,映照着遍地的残垣与尸体。

赵明诚浑身浴血,双腿已近麻木,他靠着城墙,喘着粗气。瞬间感觉腹部一阵刺痛,他摸了一下,才知道腹部被砍伤,虽未及要害,但也一阵后怕。

“诚儿,你没事吧!”赵明诚父亲过来询问他。

“无妨,外面情况怎么样?”赵明诚回道。

“敌军已经撤退了,东京城守住了!你这伤口还在流血,必须马上处理了。”赵父一脸心疼的扶起儿子。

辽国攻打大宋时,金国趁机偷袭辽国,虽然是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出兵,但两虎相斗,倒暂时解了大宋的燃眉之急。辽国因同时两地用兵,实力不济,权衡以后才不得不从大宋退兵。

这时一匹快马疾驰在东京城的大街小巷,马上的士兵传播着喜报:“敌军退啦!”幸存的百姓从藏匿的角落探出头来,眼神充满了惊恐与茫然。这是报喜,也可以说是报丧。他们有的失去亲人,有的失去朋友。

王理文的父亲身受重伤,一夜未得医治,性命岌岌可危。得知安全后急忙跑出来去请郎中,找遍了各家医馆都只有打杂的小厮。经过一夜的杀戮洗劫,伤者太多了,城里的郎中很是紧缺。王理文跑到路大路中间,看到汴京城一片狼藉。无助的大喊“有没有郎中!”回应他的只有冷风呼啸,和四处传来的哭泣声。哭泣的人里,有的成为了孤儿,有的成为鳏寡老人……

李清照的母亲赵素华才到临安不到三天,就收到了李清照的来信:

京城一役,虽守住城池,却满目疮痍,百姓死伤无数,生灵涂炭。歹徒闯入家中,危难之时幸得明诚相救,方化险为夷。

赵素华看过信后大喜,急忙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即刻回东京。

回到东京,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街上已不似从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取而代之的是冷冷清清,街上都是冥纸,户户挂上了白灯笼。

府衙贴出告示,为了避免疫病产生,所有遗体都需在七日内掩埋。那些还有亲人的,还有个简单的丧仪,而那些无人认领的遗体,都被官府统一掩埋了。

王理文的父亲王晋生,身受重伤,因未能及时医治,现下已入膏肓。

王理文跪在父亲塌前紧紧拉着父亲的手,旁边草药的苦涩味弥漫在整个屋内。他父亲双眼只能微微睁开,张着嘴大口呼吸着,但吸入的气只能到达口腔。

“父亲,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王理文带着哭腔说。可他心里明白,这话只能骗自己。

王家院里的下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一些准备寿材,一些准备丧仪。

这时王晋生的眼睛突然睁大,头缓缓转向床边的儿子,用微弱的声音说:“理文……此后……家事国事,你需担起责任……切记……”话音渐弱,撒手人寰。

王晋文的丧仪布置在王家庭院,寒梅点缀其间,在一片素净中显得格外抢眼。王理文跪在灵前,向前来吊唁的亲友答拜。他目光呆滞,脸上满是憔悴与倦容。

李清照身着素衣,来到灵堂。王理文眼神微微一震,喃喃低语:“清照妹妹,你来啦……”李清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跪拜完毕,泪水已浸满脸颊。吊唁过后她起身缓步走向王理文,王理文也站起身来,二人一起走到了红梅下。李清照愁眉紧锁的说:

“理文哥哥,你上次说待我及笄就向我家提亲,而如今伯父刚过生,你还得守孝三年。”

王理文垂手回答:“是啊,三年虽短,可心中的牵挂却如江水绵延,从不停歇。”他看了一眼李清照落寞的表情又接着说:“不过妹妹放心,我自知对你不公,等我三年,三年后我科考定可金榜题名,那时我一定去你家提亲,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李清照看向红梅试探的说:“若是没有守孝三年这样的礼法就好了。非要让两情相悦的人白白苦等。三年如隔世,谁又知道会是什么光景。我的命运已是无法预料。”她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惋惜。她是多么希望王理文能打破这样的礼法,现在就与她成亲。可王理文这样的腐儒满脑子的忠孝礼仪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王理文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

“那何不现在就娶!忠孝礼仪就那么重要吗?”李清照说出此话,气氛瞬间凝滞,王理文整个人都愣住了。

“清照妹妹,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若此时与你成亲,必会被世人非议,有辱名声,也玷污了家父的家风,我……”王理文话没说完,声音渐弱,满是无可奈何。

李清照冷笑一声,心中涌起了失望:“世人?家风?你知道我为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敢与你说话,不敢与你相见,可每日的思念延绵不绝,难道礼法就这么重要吗?”

王理文看着眼前的李清照,仿佛不认识她了,在他心里,李清照是那个温柔恬静,尊崇礼法的女子吗?眼前的她眉宇间透着倔强,言辞直白得让人措手不及。

“清照妹妹。”他声音微颤,似乎还想用往昔的温柔唤回那个熟悉的人。

李清照直视着他,目光清冷,“我也曾以为礼法是不可违的天道,然而这些天我亲眼看到这无数的家破人亡,生离死别,才知道,礼法算什么?你父亲不就是太尊崇礼法,才不愿逃,最终死于非命。若礼法只能让我与爱的人相隔千里,那我为何要被它束缚!”

李清照的话咄咄逼人,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仿佛在挣脱一层沉重的枷锁。

王理文脸色一沉:“清照妹妹,你怎能如此诋毁礼法,真是惊世骇俗,闻所未闻。我父亲刚过世,难道要让我做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人吗?”他提高了声量,脸上透着些许狰狞。

李清照没有回答,转身离去……她原以为王理文会为她不顾一切,抛开世俗。然而眼前这个人让他无比陌生。同样,她在王理文眼里也同样陌生。她顿时明白,他们平时不过是通过诗词交流,她爱的只是那些华丽的辞藻,而那些文字后面,却充满了太多未知,太多幻想。

李清照主动的逼婚,也因为她觉得自己被那几个歹人玷污了,若三年后才成亲,只怕夜长梦多……她回到家中,关上房门,坐在床边,泪水再也忍不住掉落,她突然对刚才说的话感到懊悔。因为她怕王理文会觉得她是一个不受世俗约束的女子。她还是畏惧世俗的……

李清照爬上破败的城墙,眺望被战火洗劫过的街道,她目光沉重,心里万分悲凉。这场浩劫不仅带走了无数生灵,还将人们原本宁静的生活撕成碎片,留下无法弥补的创伤。她在这里生长,却从未能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历经的风霜。她抚摸着城墙上的青砖,上面还有斑驳的血渍,可以想见战争的惨烈。此刻,她知道了什么是国仇家恨!

此时赵明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在城墙上眺望远方。

“多好的东京城啊!”赵明诚轻声叹息,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怅然,“即便现在伤痕累累,但只要有人在,它就能重焕生机。”

“可是它还能恢复如初吗?还能成为我们记忆中的样子吗?”李清照侧头看向赵明诚。

赵明诚沉思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或许不能了,但它不会因为伤疤而失去灵魂。它不会回到过去,但它会拥有未来!”

“可我的未来呢,又在哪里?”李清照凝视着脚下的城墙,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们的未来在自己手中啊!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为我们的城,我们的家找回一丝光亮。”赵明诚说着突然捂住肚子,“有点兴奋,扯着伤口了。”然后尴尬的一笑。

“你受伤啦,怎么回事,严不严重?”李清照一脸关心。

赵明诚将那天夜里跟数十名辽军殊死搏斗的告诉了李清照。她大为惊讶:

“天爷啊!太可怕了,真是险象环生。若你没牵制住那些辽军,被他们打开城门,恐怕将是一场更大的浩劫。”

“给你看看我的伤口,这么大口子。”赵明诚一边比着伤口,一边佯装脱衣服。见她慌张的模样又笑着说:“取笑你呢!”

“啐,谁要看啊,看你这样就知没事。”李清照嗔怪的转过头,略带笑意的脸又渐渐沉下去。她说:“可如今大宋风雨飘摇,谁又会一直没事呢?我若是男子,定像你一样奋勇杀敌。”说完便转身离开。

赵明诚看着她的背影,夕阳余晖斜斜的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身影虽显单薄,却透着一股韧劲,仿佛这满目疮痍的城池也未能将她击倒。赵明诚心中升腾起复杂的情感,既是怜惜,又是钦佩。

自东京的一场浩劫,王理文为父亲操办丧仪,整日操劳,又因伤心过度而卧病在床。原本风风光光的家,如今已物是人非。昔日宾客满堂如今也变得冷冷清清,连几根破败的帘幔都显得格外刺目。夜深人静时,他坐在塌上,呆呆地看着案上的烛火,那摇曳的光影似乎映出了往日的繁华,而一阵风过,火光颤抖,又将他拉回这满是残破的现实。

王理文的母亲端着汤药来到他的塌前,见母亲正捧着父亲的遗物,泪水打湿了衣襟,喃喃自语:“若我能极力劝说你父亲一同逃难,哪会遭此无妄之灾啊。你父亲,最看重名节气度,这可害死了他,这人都死了。要名节气度又有何用?”母亲擦了擦泪水调整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王理文说:“听说那日李家进了歹徒,杀了几个家丁,李家那姑娘都被玷污了,李大人也险些被杀。”

王理文大惊说道:“什么,李家姑娘被玷污了?我要去见她。”说着欲起身前去,又因身体不支倒在了地上,母亲连忙同身边的麽麽将他扶上床躺下。

她母亲急忙说:“你如今还病着,况且若是真的,你一个大男人去问她,岂不是让她当面难堪。这种事,若是寻常女子恐怕都已经一头撞死了。”

王理文脱口而出:“可是……她这样的遭遇为何不告知与我。”

母亲大惊:“告知与你?为何要告知与你!你同她……”

王理文叹了一口气说道:“母亲有所不知,我与李家姑娘两心相悦,原本想待她及笄之年再告诉父母,谁承想如今家中变故,还需为父亲守孝三年方能前去提亲。”

他母亲紧皱眉头说道:“可如今都说她被被玷污了身子,你可还愿意与他成亲?”

王理文咳嗽了几声回道:“愿意,还望母亲成全。”

他母亲给他喂了些汤药说道微微点头:“你还得为父守孝三年,日后科考若能高中,母亲必亲自去给你说亲。”

王理文母亲神情忧郁,虽然嘴上说着同意,可是心里却有别的盘算,她认为李清照已是不洁之身,不可让她进门。心想着用三年的守孝期,让儿子忘记李清照。

李清照的家里,父母也在因这几日说李清照被玷污的流言犯难。李清照本是这场浩劫的受害者,然而贼人的施害没有将她击垮,而可世俗的传言却让她知道了人言可畏。

她的父母来到她卧房安慰到:“清照,别伤心,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过段时间人们就忘了,父亲知道你没有被玷污。”

谁知李清照泰然自若,似乎并未受影响,而她不过是故作坚强。

李格非接着说:“如今发生这样的流言,也是怪我没有保护好你,父亲愧对于你!”说着抹了抹眼泪。又接着说:“女儿放心,为父知道你的心意,你与王家公子情投意合,我绝不会让这些流言影响你们。

“父亲不必说了,女儿无事。那日他父亲丧仪我去见了他说了此事,让他先把亲事定了,他满心都是礼义廉耻,怕被世人诟病。非要三年后考取功名再来提亲。”李清照面带惆怅的说。

母亲听罢,惊讶的瞪大眼睛:“你自己去与他说了!”见李清照微微点头,母亲的表情又趋于平静,她端详着眼前的女儿,外表温顺端庄,可那双略带倔强的眼睛,却藏着她也看不透的情绪。原本还有些为女儿担心,见她如此有主意,便也放心了许多。

转眼到了李清照的及笄之日,她独坐在书房,这里是她与王理文初次见面的地方,她捧着曾经王理文给她写的书信,黯然神伤。

“姑娘,给你的书信!”青儿将信递给李清照。

她迟疑了片刻,看着青儿递过来的信迟迟没有接。青儿将信放到她手上,说是王理文派人送来的。她慢慢将信展开:

清照如晤:

及笄之喜,本当亲贺,然思及过往,唯余怅惘。曾情窦初萌,心向与共,怎奈礼法横亘,终成参商。

理文手书

“终成参商……终成参商……”李清照反复念着这四个字,渐渐红了眼眶。

这封信是王理文母亲请人模仿了王理文笔迹写的,为的就是打散这对鸳鸯,她不想让这么一个名节受损的女子加入王家,玷污了王家的名声。可是李清照浑然不觉只看着信暗自神伤。

与此同时,也有同样伪造的一封信送到了王理文手中:

君情至深,清照感念;

然心志各异,难续良缘。

山水一别,各自安好;

此生诗酒,愿君莫怨。

清照笔

王理文独坐案前,手中紧握那封短短几行却如千钧重的信,心中百感交集。

他低声喃喃:“君情至深,清照感念……为何感念,却不愿相随?”

烛火微颤,映照他失神的面容。信笺上的墨迹未干,仿佛她的气息尚存,可那一句“难续良缘”,却像利刃般刺入心头。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风吹过,满院桂花纷纷落下。他喉间一紧,终究按捺不住,将那封信紧贴胸口,低低叹息:“清照,你可知,你这一别,已将我的心带走……”

王理文软弱的心性,让他不敢当面去找李清照问个究竟。一心以为是当时梅下的对话,伤了李清照的心。

夜深人静时,李清照独守幽室,思绪万千,凝视着案上微弱的烛光,光影跳动着映照在她的脸上,化作解不开的忧伤与惆怅。她会想着当时在红梅下与王理文的对话,懊悔不已。若是不说出那些有伤风化的言语,或许三年后还能与王理文比翼双飞。而如今,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他们也是咫尺天涯了……

他们全然不知,因为这伪造的信件,让他们错失了一段佳缘。

自那天收到信后,李清照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看书,写词。此时的她唯能在诗词中寻找一丝慰藉。青儿焦急在门外来回踱步,却不敢轻易打扰。终于在一个清晨,李清照打开了房门,她面容憔悴,眼里却多了一份坚毅。

“青儿,为我梳妆,纸墨不多了,陪我出去采买。这样好的春光不出去转转岂不辜负了。”李清照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清照似乎看开了一切,心情突然大好。

青儿忙着照做,她知道小姐要把心中的情绪都宣泄在纸上。

如今流言的风波已日渐平息,仿佛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梳妆完毕李清照同青儿一同外出,感受着东京城的美好。

春日的东京城,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大地徐徐展开。城墙内外,垂柳依依。细长的嫩柳仿若绿丝带般随风轻舞,护城河的水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水面上波光粼粼,似无数细碎的金子在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枝头鸟儿的欢歌相互应和。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繁华市井的乐章。经过几个月的修整,东京城仿佛又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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