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彩、问名:
数日后,赵家就派媒婆携带聘雁和一副苏轼墨宝来到李家,虽说私下里两家已经说定,但也还得走个过场。媒婆一进门便热情说道:“赵公子才学出众,与小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李清照的母亲虽心里欢喜得乐开了花儿,但出于礼节故意矜持道:“婚事乃大事,还需慎重考虑的。”
媒婆将礼单翻了出来递给李清照的母亲说道:“虽赵公子求学于太学,经济未裕,然赵家依礼而行,聘礼丰俭适中,不失官宦世家之风范,亦为二人婚姻开启庄重美满之端。这不,赵公子还将他最喜爱的苏轼墨宝送来了。”
“苏轼墨宝?”一旁的李清照将那副画打开“这是明诚哥哥最珍爱的收藏呢!”
李清照的母亲满意的点点头。媒婆李清照母女面露喜悦之色连忙喝道:
“好一门金玉良缘,赵公子一片赤诚,李小姐倾国才情,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地配一双!如今聘礼已呈,家事已议,便只待良辰吉日,三书六礼圆满,成就这一段锦绣姻缘!夫人,老身在这里先道一句——贺喜啦!”
媒婆说完,起身福了一礼:“老身还有话要带,赵家夫人特意嘱咐,若夫人有任何吩咐,赵家必当竭力,千万别客气!”
说罢,媒婆双手一拱,福了个礼准备离去,突然又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方红纸,问得了李清照的生辰八字后又匆匆去赵家。
纳吉:
来到赵家,赵明诚的母亲已经请来了东京城内最有名的算命先生,人称——刘半仙。
刘半仙拿到李清照的生辰八字,又问了赵明诚的生辰八字,刘半仙将两张写了两个人生辰八字的红纸放在案上,便开始掐指推算。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此八字天克地冲,犯了邢克,若成婚,恐怕会感情不和,争吵不休啊!”
赵母一听大惊,赵明诚很是直接站了起来说:“不可能!我与清照感情深厚,怎会八字不合!”
刘半仙面色严肃的说:“八字不会骗人,若将两人强行结合,只怕婚后会家宅不宁啊!”
赵明诚不等刘半仙说完便愤怒的说道:“八字不会骗人,可你会骗人啊!”转而又向母亲说:“母亲,别信这些江湖术士的话!”
赵母赶紧拉住赵明诚安慰的说道:“你别急,兴许先生还有办法呢!”
这时一旁的媒婆看着案上的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纸,突然大笑了起来说:“哎呀!错啦错啦,方才夫人说赵公子的生辰是腊月四日,你写的确实腊月十日。你这刘半仙是人老了,耳朵都不好使了是吧!”
赵明诚又气又急忙说道:“对对对,我是腊月四日生,腊月四日!烦请半仙再算一次。”
刘半仙也哈哈一笑,接着重新算了起来。
赵明诚心怀忐忑,眉头紧锁的焦急等待,仿佛时间都变慢了许多,每一分都是煎熬。忙问刘半仙:“算出来了吗?”
只见刘半仙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抚须一笑:“妙哉,妙哉!这才是天作之合的八字,木火通明,婚后必定琴瑟和鸣,福泽绵长。”
赵母听到后终于松了口气,赵明诚也喜笑颜开,赶忙给刘半仙道谢。
纳征、请期:
又过了数日,赵明诚身着一袭华服,身姿挺拔,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喜悦。身旁的侍从们抬着一箱箱精心准备的聘礼,个个精神抖擞。
长长的聘礼队伍,宛如一条绚丽的长龙,沿着街道缓缓前行,吸引了众多路人的目光。队伍最前方,是一对洁白无瑕的玉如意,温润的光泽恰似新人纯净美好的爱情。其后,是十匹色彩斑斓的绫罗绸缎,每一匹都仿佛流淌着岁月的温柔,轻轻拂过,便能感受到那细腻的质感,它们将为新人裁制华美的衣裳,装点未来的幸福生活。
再往后,是成双成对的金银器皿,精致的雕花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富贵与吉祥。还有那用红绸包裹的五十两黄金与五十两白银,沉甸甸的分量,承载着赵家满满的诚意与对这门亲事的郑重。
李清照所在的李府,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忙碌景象。丫鬟们穿梭于庭院之间,洒扫庭除,布置桌椅。李父与李母端坐于正厅之上,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等待着赵明诚的到来。
当聘礼队伍抵达李府门口,鞭炮齐鸣,硝烟弥漫中,是众人的欢声笑语。赵明诚稳步踏入府门,恭敬地向李父李母行礼问安。随后,侍从们将聘礼一一抬进正厅,一一展示。
李清照的母亲看着满厅的聘礼,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对这门亲事的认可。她扶起赵明诚,说道:“贤侄一片赤诚,清照能得你垂青,实乃幸事。愿你们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赵明诚赶忙谦逊回应:“明诚定当珍惜清照,此生不渝。”说罢将一方红纸交给李清照的母亲说道:“这是先生则的良辰吉日,若姑母无异议,明诚就在那日来迎娶清照。”
李清照母亲忙点头同意。
此时,李清照站在屏风之后,悄悄探出头来。她的目光落在赵明诚身上,心中满是羞涩与甜蜜。那一抹红妆,在这喜庆的氛围中,愈发娇艳动人。
亲迎:
吉时已至,喜乐奏响,婉转悠扬,萦绕于众人耳畔。赵明诚身着一袭绛红织锦喜袍,喜袍上用金丝绣成的祥纹瑞兽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面带微笑,眼神中满是深情与期待,稳步踏入这花团锦簇的礼堂。
随后,李清照在青儿的搀扶下款步而来。她凤冠霞帔,明珠翠玉点缀其间,光彩照人。那霞帔上的刺绣精致绝伦,每一针每一线都似在诉说着待嫁女儿的羞涩与喜悦。她步态轻盈,裙摆摇曳生姿,宛如仙子下凡。
新人行至堂前,在司礼官的主持下,开始行礼。“一拜天地,谢造化之恩,使君我相逢。”赵明诚与李清照并肩而立,面向天地,恭敬地弯腰行礼。他们的身姿在红烛的映照下,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二拜高堂,感长辈之德,成此佳缘。”转向双方赵素华,二人神色庄重,感恩之情溢于言表。“夫妻对拜,愿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四目相对,深情款款,这一拜,许下了一生的誓言。
礼成之后,便是合卺之礼。青儿捧上精致的酒盏,以红丝相连。赵明诚与李清照各执一端,轻啜美酒。那酒液甘醇,恰似他们此刻的爱情,甜蜜而悠长。
赵素依依不舍的将一对新人送出门后,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新婚初夜,洞房内烛影摇曳,红纱低垂,烛光映着李清照羞涩的红晕和赵明诚深情的眼眸。赵明诚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李清照,仿佛想要把眼前的画面刻进心里。
二人只这样坐了许久,想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气氛越来越尴尬。赵明诚终于忍不住将这僵局打破,率先说话:“夫人知道,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吗?”
李清照将头侧向一边轻轻摇头,她害羞的将手里的帕子都揉成了一团。
赵明诚说:“是喝交杯酒。”说着去桌上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李清照,然后教李清照怎么交杯。
李清照疑惑的说:“你怎么知道是这样喝,好像你跟别人喝过似的。”
赵明诚笑道:“是我跟一个兄弟对酌闲谈时,他告诉我的。”
李清照看向了赵明诚严肃的问道:“你们闲谈,怎的还谈这些闺房之事!你们还谈什么了?”
赵明诚的笑瞬间僵住:“夫人想知道吗?”
李清照点了点头。
赵明诚接着说:“我那兄弟还给我说,他妻子是个悍妇,不许他吃酒,花钱,连在街上看一眼别的姑娘都要被揪耳朵。外出还得告知,超过预计的时辰,回到家又是一顿好果子。”
显然这不是李清照想听的,她想知道洞房花烛交杯酒之后是什么。赵明诚也是怕她害羞才故意避开说了其他话题。
李清照捂着鼻子笑着追问道:“那他是怎么可以与你对酌闲谈的?”
“那是因为他娘子那天回乡下娘家才得以一聚,哪知说是去一日,结果才去了半日就回来,撞见我与他喝酒,还把我臭骂一顿。”赵明诚委屈的说。
“那我还得去认识认识这位娘子,向她请教一下如何调教夫君呢!”李清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赵明诚说:“千万别,人人都叫他妻子河东狮。世人都知你知书达理,才学过人,我可不想夫人也被人叫河东狮。”
李清照笑了笑说道:“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做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吧!但若夫君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我也不会轻饶。”
赵明诚见状,赶紧作揖陪笑。
说说笑笑间,之前尴尬的气氛逐渐轻松了起来。赵明诚又拿起桌上的酒壶,一壶咕嘟下肚后。他徐徐走到李清照跟前,俯下身子,唇轻轻亲在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如清风拂柳:“夫人,这一生,我绝不负你。”
片刻,她抬起头,带着几分羞涩与几分勇气,轻轻贴近他。两人唇间相触,像清泉滴入幽谷,又如月光洒落湖面,无声却深刻。
这一瞬间,无需言语,只有彼此的气息交融。李清照心中一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的人与这沉静悠远的深情。赵明诚凝视着她,目光似深潭,柔情似水。此时的二人,宛如初春的花蕾,虽然含苞未放,却已经满园春色显露无疑。
……
他们将经历多少风雨,才会明白眼下的甜蜜是多么珍贵。新婚夜的初吻,这片刻的静好,成为记忆中最温暖的那盏灯,照亮未来最深沉的黑夜。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轻柔地落在榻上。李清照被渐起的蝉鸣叫醒,映入眼帘的便是熟睡中的赵明诚。他赤裸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均匀,阳光折射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带着一层淡淡的油光,显得健康而性感。俊朗的面容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详,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梦中正含笑。额前散落的几缕乱发随意而自然,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魅力。她不由得凝视良久,心中悄然荡起涟漪,嘴角弯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笑意。
李清照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嘴唇,赵明诚一股痒意,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夫人,这般盯着我,可是看出了什么?”赵明诚声音微哑,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
李清照忙收回手指,“我只是在想,你梦到了什么,为何梦中还在发笑。”李清照藏不住一丝狡黠的问。
赵明诚将她揽入怀中说:“梦到你我在湖上泛舟,梦到你我成婚,梦到昨夜……这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李清照贴在他的胸口,眼睛看着桌上已熄灭的红烛陷入了沉思……蜡烛会燃尽,这份美好是不是也会燃尽?多希望一直都这样岁月静好。
赵明诚轻轻摩挲着李清照的发丝,低声道:“昨夜的喜烛燃尽,今日便是新的一天。从今往后,我们共度的每一日,都是在书写属于你我的篇章。”
李清照抬起头,微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今日第一章,便是随夫君去给公婆请安吧。再不起床,要被人说是懒儿媳了。”
赵明诚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好,我们一起去,也让爹娘看看他们的贤儿媳,是多么勤劳贤惠又知书达理。”
李清照假装嗔怒,轻轻拍了他一下:“哪有这样夸自己的妻子的!不过,今日我可要好好表现,不让夫君失了颜面。”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默契。他们缓缓起身,房内一片清晨的安宁,仿佛也在为这对新婚的夫妻祝福,迎接新的开始。
梳洗妥当后,李清照换上一身淡雅素洁的浅绿罗裙,绣着细腻的竹叶纹,衬得她清新秀丽。赵明诚则是一袭浅青长袍,腰间一枚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摆动,显得儒雅而温润。
两人携手走进赵府正堂。堂内陈设古朴,红漆雕花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对铜鹤香炉,缭绕的烟气中弥漫着一股淡雅的檀香。赵明诚的父母早已端坐在堂上,见两人并肩而来,赵母眉眼间藏不住笑意。
李清照先行一礼,恭敬地说道:“清照来向公婆请安,还望公婆多多教导。”她的声音柔婉动听,言语间尽显端庄。赵母听罢,笑着点头道:“都是自家人,以后这些礼数都可以免啦!重要的是你们俩早日生大胖小子,哈哈哈。”
李清照微微一愣,脸颊腾地泛红,低声应道:“清照会谨记母亲教诲。”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赵母让她早生贵子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成为一生的遗憾,被世人嘲笑,被各种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
“清照先坐吧!”赵父让李清照坐下后看向赵明诚,微微一哼,表情严肃的说:“日后你可要好好待人家,莫辜负了这门好亲事。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还能娶这么一个名满京城的妻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赵明诚连忙应下,低声说:“我们家的祖坟,不也是清照家的祖坟吗?清照嫁与我,也是她的祖坟冒青烟啊!”
听罢在场的人都掩唇轻笑,赵父却一愣,说道:“你还敢驳我,今年科举未中,无功名在身,成天只知捣鼓那些古玩字画,你拿什么治生赡家?”
赵明诚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说:“又是这些话,都说了八百遍了”。见父亲马上就要发作,又赶忙说:“孩儿知道啦,如今有了妻子,必定刻苦用功,三年后一定高中。”
随后赵明诚坐到李清照身边,低声说:“看我父母多疼爱你,我这亲儿子竟都比不上呢。”
李清照也透着一丝顽皮的低声说:“那是自然,毕竟夫君的眼光不差嘛。”
“你是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啊!”赵明诚说。
没等李清照回话,一旁的赵母先打趣说:“得,这小两口还在这说悄悄话怕我们听见呢,我们两个老的在这也是碍眼,我们就先回房吧,让他们自己待一会。”说罢笑着把赵父扶进了房。
赵明诚摸了摸鼻子,透着坏笑说:“方才我母亲让我们早日生个胖小子呢!”
李清照抿了一下嘴唇说道:“哦?夫君是希望母亲的心愿早日达成吗?”
赵明诚回应道:“那是自然的,希望昨日一蹴而就,兴许夫人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李清照侧了他一眼佯装生气的起身离开,赵明诚追上前去,二人携手走入庭院,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两道紧贴的身影,满是甜蜜与温情。
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甜蜜生活大约持续了两年。这两年的时光,赵明诚与李清照在东京城中过得如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一同去瓦舍,瓦舍里人声鼎沸,笙歌不绝。他们并肩坐在戏台前,看杂剧、听弦子腔。赵明诚偶尔低声向她解说剧情,李清照却笑着说:“夫君倒像比我还懂这些曲艺。”赵明诚无奈地摇头:“只盼夫人笑得开心罢了。”
元宵佳节,夜幕低垂,他们一同挤在汴水虹桥的人群中观灯赏花。璀璨的烟花划破夜空,将李清照的脸映得如梦似幻。赵明诚注视着她,忍不住低声吟道:“烟花明月入画来,此景也不如夫人一笑。”李清照抿嘴一笑,随即应道:“烟火易散,愿此情长存。”
盛夏时节,他们一同登上城外的山顶俯瞰东京城。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东京城,在夜晚万家灯火中宛若银河洒地。李清照坐在山石上,兴致盎然地与赵明诚吟诗作对。仰望无尽星空,兴致盎然。
在东京的酒馆里,赵明诚点了一壶清酒,李清照嫌酒味淡,硬是让掌柜添了几分烈性的。她举杯与赵明诚一碰,大笑道:“夫君,这般良夜,怎能小酌而止?”赵明诚无奈,陪她喝得微醺,酒后她朗声吟出一首新作,引得酒客纷纷称颂。
最让赵明诚兴奋的,莫过于陪李清照采买古玩字画。他们常游走于城中文物摊铺,赵明诚挑字画碑帖,李清照选陶器金石。他们常因一件宝物的年代或出处争论不休,旁人却只羡慕二人这般琴瑟和鸣,夫唱妇随。
这两年里,他们携手度过了东京城的春夏秋冬。虽是寻常人间琐事,却在彼此的陪伴中,如同被赋予了诗意,化作了难得的佳话。
两年的幸福时光,像梦一般轻快流逝。然而,渐渐地,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开始传入李清照的耳中,像暗涌一样渗透进她的心里。
这一天,李清照与青儿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巷口的几个老妪在窃窃私语:“那个就是赵家儿媳李清照,虽说是才貌双全,闻名京城,可惜成亲至今未有子嗣,怕是……”她们说着还不时发出几声讥笑,声音虽然低沉,却如针尖般刺入李清照的耳中。她脚步一顿,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心里却如针刺般隐隐作痛。
回到家中,她坐在书案前,盯着摊开的诗稿,却迟迟落不下笔。赵明诚进来,见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清照摇了摇头,轻声道:“明诚,我听街坊议论,说我……”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青儿见李清照不说,便接过了话说:“今日我同娘子出去采买,听见几个老妇在书肆的巷口说我们夫人不会生养。若不是娘子拦着,我真想去撕烂她们的嘴。”
赵明诚愣了一下,他自然也听过那样的流言蜚语,随即语气变得格外柔和:“不过是些无聊人的闲话,夫人何必放在心上?”
李清照低下头,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责:“可他们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两年了,我始终未能为赵家传宗接代,怎能不惹人非议?”
赵明诚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夫人,此生与你携手共度是我的福分,孩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若天意未允,我也绝无怨言。只要有你在,我的家就已圆满。”
李清照抬起头,眼中泛起泪光:“可是,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你的父母失望……”
赵明诚轻轻拭去她的泪,认真地说道:“父母那里,我自会向他们解释。若他们真有不满,我就说是我的问题,我有病,不能生。”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若有朝一日,你能以诗词留名于世,我也能以古玩传世,那便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赵明诚一席话将李清照深深触动,露出了微笑,靠在赵明诚怀中说:“好,那咱们便以此为志,一起书写属于我们的不朽篇章。”
赵明诚虽嘴上说不在意,可是心中也有了些许龃龉。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意妻子被流言蜚语所困,还是在意妻子始终未能有孕,为他延续香火。或许两者都有吧……
数日后,赵家正堂内,赵明诚的父母端坐在堂上,面色略显凝重。赵明诚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赵母率先开口,语气虽温和,却藏不住担忧:“诚儿,清照嫁进咱们家也有两年有余了,你们夫妻情深,我们自然高兴。只是……外面的街坊都在议论,怎么还迟迟未见身孕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赵明诚不得不面对来自父母的压力。
赵明诚慌张的说道:“爹、娘,清照她身子一向康健,或许是缘分未到。请再宽心些,我与清照会努力的。”
赵母叹了口气,摇头道:“可女子若长期无子,心里总难免生出自责。若清照听了那些闲言碎语,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诚儿,你得好好劝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赵明诚点点头:“孩儿明白,清照的心性您二老也清楚,她最是坚强,但我定会好好宽慰她,让她莫要多想。”
此时李清照正好路过正堂外,她脚步顿住,悄悄站在门外,一言未发,已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中。
听着他们的言语,她只觉心头一紧,像有什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明诚的袒护让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可这话听在她耳中,却像无形的鞭子抽在心上。
“是啊,我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孩子呢?”李清照暗自低语,眼眶渐渐湿润。她忽然想起从前在书院时的志向:以诗词传世,不负韶华。然而如今,在这些世俗的责任面前,她的才情似乎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是否真的辜负了赵家,辜负了明诚?”她咬紧嘴唇,竭力忍住眼泪,不愿让厅堂里的人听到自己轻轻的啜泣声。
她转身离开,回到书房,独自坐在窗前。外面的风扰得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安慰她。然而此刻,她的心却如被乱竹扎伤,一片凌乱。
过了许久,李清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明诚为难,更不能让公婆失望。我必须……想个办法。”但这办法究竟是什么,她却始终茫然无措。
夜里,李清照与赵明诚躺在床上,她看着赵明诚若有所思。她试探的说道:“明诚,世人都说,三年无子,休妻另娶。可能我的身子真的不能生育,不如我给你纳个妾吧!”
赵明诚猛的坐了起来大声说道:“夫人莫再说这样的话!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你我都不能有孩子,我也绝不另娶。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去吧!”
李清照瞬间百感交集,想说些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她怎么会愿意给赵明诚纳妾呢?不过是试探赵明诚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罢了。然而赵明诚的话又让她对自己不能有孕感到无比自责。
第二天一早,赵明诚与李清照刚用完早膳,院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敲门声。青儿前去开门。
只见来人还未进门便朗声说道:“今日风和日丽,云淡风轻,实乃垂钓之良辰。赵兄,可愿一同前去啊?”
来人是陆怀舟,是当时东京遭遇劫难时,一把火拦住贼人后路的那一位。他因为那一把火而升官加俸,升任了’步军指挥使’的官职。那之后二人便成为了好友。陆怀舟生得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眼神带着几分狡黠与玩世不恭,他今日身着浅清外衫,腰间松松垮垮的挂着玉坠,鬓间还簪着新摘的茉莉花。
赵明诚起身拱手说道:“陆兄,你这一身打扮,不像是去垂钓,倒像是要去青楼风流快活的。”
陆怀舟向一旁的李清照行礼,随后向赵明诚说道:“我今日不当值,难得有空,你可别扫兴!”
赵明诚看了一眼李清照,他想着夫人因这几日的流言事还在心头苦闷。见李清照不语,他便说:“夫人一同去吧,郊外垂钓,青山绿水可解心中烦闷。”
一旁的陆怀舟又向李清照施礼,半开玩笑的说道:“赵兄是一刻也离不开嫂子啊,真是羡煞旁人。嫂子就一起去吧!”
“不了,你们去吧!许久未见家母,我想回去看看她。天气炎热,你们仔细暑气,早去早回。”李清照微笑着回道。说罢吩咐青儿为他们准备了些吃食。
她不是不想去散心,只是更想早点想办法怀上孩子,故而推辞,想去找母亲帮忙寻找方法。
青儿拿来吃食后,李清照递给赵明诚:“这是甘豆汤,味道甘甜清热解暑。”又拿了另外一样继续说:“这是我做的樱桃煎,陆兄也尝尝我的手艺。”
陆怀舟在一旁揶揄道:“赵兄真是好福气啊,夫人这般贤惠,叫我羡慕得紧。”
待赵明诚准备好钓具,换好衣衫二人便出了门去了郊外
他们出门后,李清照便去了娘家,走在路上时,她都下意识的想避开行人,以免再听到那些非议。
来到家中,弟弟李琦先迎上来拉住了她胳膊开心说:“姐姐我写了一首诗,这是我写的第一首诗,比姐姐还早了一个月写出来呢!”
李琦如今年也十三岁了,逐渐成人有了少年风姿。
“母亲呢?”李清照没有回应弟弟,只有满心惆怅想与母亲诉说。
“母亲在内室。”李琦说着同李清照一同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见李清照愁眉紧锁便问她可是有烦心事,她只微微摇头说是天气闷热,心里烦躁。想来与母亲说说话。母亲看着不像便继续追问缘由。
李清照在母亲身旁坐下后对李琦说:“你去拿你写的诗,我给你看看有没有不足之处。”
她想支开弟弟,李琦兴奋的跑了出去。这才让李清照有了和母亲说私房话的空档。
她直接开门见山的对母亲说:“母亲,我与明诚成婚两年多了,只是这肚子一直未有动静。我实在疑惑,不知是否身体有问题,想请个郎中来看看。”
母亲听后,轻轻握住李清照的手,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慈爱,说道:“我儿莫要胡思乱想,这子嗣之事,急不得,也未必就是你的问题。况且,你成婚不过两年有余,日子还长着呢。”
母亲虽然嘴上安慰她,可心里也早已忐忑不安,她怕女儿因流言伤心,也怕赵明诚会待她不好。
李清照微微点头,可眉头依旧紧锁:“母亲,只是这几日外面流言蜚语甚多,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母亲轻抚着她的手背随后问道:“明诚对这事是怎么看的,他有对你不好吗?”李清照摇摇头回道:“那倒没有,他对我一如既往,只是……昨日听见公婆也与他说了此事,我不想让他为难。”母亲轻叹一口气说:“我认识一位郎中,最是擅长千金妇科,你若是觉得身体有问题,我找人请他来为你一瞧。”
正说着,李琦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自己写的诗,满脸期待地递给李清照:“姐姐,你快看看。”李清照接过诗,强打起精神,仔细端详起来,看着弟弟那稚嫩却认真的笔触,心中的烦闷也稍稍缓解了些。她逐字逐句地为李琦讲解着诗中的平仄韵律、意象意境,李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那改日母亲请那郎中到家中来,也好解我心中疑惑。”李清照迫切想知道,究竟是自身的原因,还是真的如母亲安慰的那样是缘分未到。
而在郊外的河边,赵明诚与陆怀舟已经摆好了钓具,准备开始垂钓。陆怀舟一边挂着鱼饵,一边调侃赵明诚:“赵兄,你今日见你看嫂子的眼神,可知平日里是被嫂子管得很紧啊,不过这也是你的福气。”
赵明诚笑了笑,目光望着平静的河面,说道:“我与夫人成婚以来,琴瑟和鸣,只是这几日她被流言所扰,我心中实在烦忧。”
赵明诚是赵家独子,她虽然深爱李清照,但若没有孩子,他与李清照都会被各种压力环绕。
太阳渐渐升高,河边的蝉鸣声愈发响亮,赵明诚和陆怀舟静静地等待着鱼儿上钩,喝着甘豆汤,吃着樱桃煎,偶尔闲聊几句。而李清照在娘家,也在母亲和弟弟的陪伴下,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亲情的温暖。
日头渐西,赵明诚与陆怀舟在河边坐了半日,鱼篓里却只有几尾小鱼小虾,陆怀舟将钓竿随意一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赵兄,这鱼儿怕是被这暑气烘得没了胃口,不愿上钩。你我枯坐在此,甚是无趣。现下肚子也饿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酒去。”
“什么好地方?”赵明诚疑惑的看着他问。
陆怀舟笑而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赵明诚虽心有疑虑,但也跟着去了。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座雕梁画栋的阁楼前,楼前彩绸飘扬,丝竹之声隐隐传来。赵明诚抬头望去,只见门上牌匾写着“翠玉楼”三个大字,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转头看向陆怀舟,脸色微沉:“陆兄,这不是青楼吗?你怎能带我来此等地方!”
陆怀舟却满不在乎地笑道:“赵兄,莫要这般古板。这翠玉楼不过说书唱曲的地方,咱们只在里面喝喝酒又有何妨?”说着,便拉着赵明诚往里面走。
赵明诚被陆怀舟半拉半拽地跨进了青楼门槛,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只见宽敞的大厅内,灯火辉煌,光影摇曳在一群群浓妆艳抹,身姿曼妙的女子身上。她们只身着薄纱,倚在栏杆上巧笑倩兮,眼神肆意地打量着来人;或三两成群围坐一处,手中轻摇着团扇,笑声清脆婉转,似能穿透这喧闹的空间。
厅中桌椅摆放错落有致,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和精致酒具,酒水在灯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正前方的高台上,一位妙龄女子正轻抚琴弦,悠扬的琴音在喧闹中努力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却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旁边,几个舞女身姿婀娜,彩带飘飘,随着并不整齐的节奏扭动腰肢,彩衣纷飞间,偶尔露出白皙的肌肤。
角落里,几个喝得半醉的男子正与身旁的女子调笑亲昵,女子娇嗔的声音和男子的粗言浪语交织在一起。而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厮们,手托着果盘和酒壶,匆忙地躲避着那些不安分的手脚,眼神中透着无奈与麻木。
赵明诚只觉眼前这场景刺眼而又陌生,心中满是懊悔与抵触,转身欲走,却被陆怀舟紧紧拉住胳膊,他大声说:“这不就是青楼吗?”耳边传来陆怀舟的劝说声在这嘈杂中显得模糊不清,而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门口,寻找着离开这乌烟瘴气之地的机会。但在三杯下肚后,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氛围,烦恼也随之飘散。
酒后,赵明诚一路疾行,心中满是对李清照的愧疚与不安。
赵明诚推开房门,夜色如水洒满了屋内,他放轻脚步,生怕惊醒熟睡的李清照。可灯火未熄,李清照正倚在案边翻阅书卷,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平静而柔和。
“夫君回来得晚了,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她轻声问道,语气中不带责怪,似乎只是关心。
赵明诚心头一紧,握着衣袖的手微微收紧,连袖口的皱褶都无法掩饰他的慌乱。他低声回应:“是啊,陆兄拉着我去与他喝酒,耽搁了些时辰。”
此时他的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起青楼内的景象。那姑娘眉眼含笑,纤纤玉指拨动琵琶,音韵婉转,夹杂着些许轻佻与挑逗。她浅吟低唱那些靡靡艳词,眼波流转间竟似带着蛊惑。他记得她靠近时的香气,记得她柔软的声音贴在耳畔的呢喃。
他咬紧牙关,不敢再多想,转身将外袍挂好。然而,那些画面却如梦魇般纠缠不散。他越是想忘记,越是清晰。
“夫君为何不看我?”李清照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却透着敏锐。
赵明诚僵了一下,勉强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有些乏了,夫人不必多虑。”
李清照点点头,不再追问,依旧翻看着手中的书。烛光映在她的面庞上,那熟悉的温婉让赵明诚愈发感到惭愧。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书卷,心头竟泛起一阵隐隐的负罪感。
可同时,那青楼姑娘的影子再次闯入他的思绪,挥之不去。他想起她浅笑盈盈时的模样,想起那些艳词字句的风流婉转,与李清照所写的雅致诗词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时间,赵明诚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李清照的清雅深情,另一边却是青楼姑娘的柔媚妖娆。他羞愧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念头,可越是抗拒,这种对比越是鲜明。他一手攥紧了衣袖,似乎这样就能将那羞于启齿的念头压回心底。
李清照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望向他:“夫君似乎心神不宁,可是有烦心事?”
赵明诚一怔,连忙低头掩饰:“无事,夫人多虑了。”
可他知道,这一夜,他的心将永无宁静。那些浮华的念头像隐匿的火种,虽被他拼命掩盖,却始终未曾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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