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川,隐于缥缈界,居于虚空中。
离川之西矗立着巍巍离山,山有飞瀑,落地成河。河面落有神军府,神军卿原是我的师父。师父是神界将军,执人界除魔之责。
我化生时丢了一缕气息,险如一缕轻魂被风吹散,师父取仙山桃花为肌,仙海白玉为骨,为我塑了这副身形。
离川之南,云飞雾绕,有藤穿云拢雾,织做高门,高门紧闭,不可窥视,此处称作千云草园。听闻,里头住着位年岁久远的厉害的老神仙。
神军府诸事有师姐协理,于是我格外清闲。直到五百岁上,师父交给我一件差事,使得我每日来敲一敲这道藤木大门,三百多年了,从未敲开过。
“心姑娘,又来敲门了!”穿行在离川内的离鸟凑过来,落在了我肩上。
“哦。”我应道。
‘咚咚咚’,一二三,走人。
脚下的青草忽然被流动的云雾漫过,扭头,但见一人踏着云雾,立在敞开的藤木门外,其威严之势,气势凛然。
门开了,竟然开了!时日久了,再新奇有趣的事也变得平淡无奇,从欢喜地秉承师命也变成了敷衍了事,它开了,怎不令人喜出望外?真是峰回路转!那老神仙面容庄重,不容冒犯,一双眼迥然,有一种洞明世事的凌厉。在这样的目光下,我不由定了定神后才走上前来,将一副卷轴递到了她跟前。卷轴上绘有一株草,一草两叶,红色的叶子,黑色的根脉。师父说那是析心草,此外不肯多言,不过没关系,只要把这卷轴送出去,我的差事就终于可以了结了!
“老神仙快收下,姑娘是神军府的弟子,日日都来呢!”离鸟竟然比我还要激动,在我肩上蹦跳起来,急急地说道。
“神军府如何?纵使神军又如何?”那老神仙听罢,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神军……神军同霁元君少时便是好友了,那可是咱们将来的天君!”离鸟被反问到心虚地叫道。
“那两个臭小子!”老神仙嗔道。
臭小子?师父虽生得一副风姿秀逸玉面郎的模样,但已是七万余岁,竟然被骂作臭小子?看来用名号是唬不住她的。
“家师令小仙务必亲手将此物交到老神仙手上,必定十分紧要。”我一边打开卷轴给她看,一边乖巧地说道。
她只看了一眼,就沉了脸色,扭头便往回走,藤木大门渐渐关起来,自门缝中传来她的声音:“东西留下。”
门上交横绸缪的藤木条活过来,游动到我面前,我将卷轴放在那细长的藤条上,它们卷着卷轴回到园中,封上了门。
↓
回府,中厅外候着师父的神侍言竹和风临仙君,风临作为霁元君的仙卫,那这厅中……
言竹远远地给我递了个眼色,让我不要靠近。既然不让走门,那我去掀窗。
我绕到侧窗,将窗子轻轻地掀开一角,见师父与一人席地而坐,倚在阶上正饮酒。那一人静而含威,便是霁元君吧。虽听说他们是自幼的好友,但此前,我还从未见过这位霁元君。
霁元君朝我的方向侧目看了一眼,倒也不以为意,既然如此……
“师父,那画送出去了。”敲了许久的门终于开了,我可是等不及的。
“草园那老太婆说什么了?”接话的却是霁元君,他怎么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说你们是臭小子!
“没,没说什么。”我回道。
“去讨还礼。”师父说道。
“啊?”我有点吃惊,还有点生气。
“何必费这番事?”霁元君淡漠道。
“就是啊!”我应道。
“去吧。”师父令道。
↓
讨还礼,竟然还要讨还礼!
“心思鸾。”
我趴在神军府上方的云头上正生气,忽听得有人叫我,探头看去,见沐玥澄乘云而来。
沐玥澄,逐星海的小殿下,一条千岁小龙,金珠玉带,银发长身。
逐星海悬于高空,落满星辰,海中央有山,曰子雾。师父就是在子雾山化生的,所以也被称作子雾君。师父因自少时多得逐星海龙父沐洛周的照拂,便是如今也称龙父一声兄长。
“给你玩儿几日,要还回去的。”他将一只水晶球递到我眼前说道。
水晶球里铺着云彩,云上荡漾着海水,水上散布着星辰,星光与波光相映,流光溢彩。
星象罗布,不可擅动,否则人界大变。那这几颗星辰想必是将置未置的星秀,待这些星秀集灵纳秀百年千年而后降临于世。
“气呼呼地是在同谁置气?”他问道。
“跟师父!”我气道。
“说来听听。”他笑道。
“我敲了几百年的门,总算是敲开了,让送的东西也送了,转过头来又让我去讨还礼。你是没见到草园里那个凶悍的老太婆,她哪里是会给还礼的!还被我敲了那么久的门,必定是烦躁不堪。师父早也不提讨还礼的事,如今那门又关上了,我还要再敲上几百年吗!”
“既然这门都开了,倒也未必。像那样的老神仙,会给什么样的还礼,你就不好奇吗?所谓时不可失,我若是你,现在便去。”
嗯……那要先同师父问明白,要讨个什么样的还礼,讨了还礼之后,可还有后招吗!
“你去同霁元君饮酒,把师父换出来。”我同他说道。
“呃……”他听罢有些迟疑,向云下探了探头说:“今日要入离川卫研习阵术,实在分身乏术。”
他说着便乘云一溜烟地向离山跑去了。
离山驻守着离川八千卫,人数并不众多,胜在精悍,是师父入离川近万年间一手打造的。师姐代师父召见四方仙守,巡视人界,协理离川,有神军令理所应当。他实则同我一样游手好闲,竟也得了神军令!我进不去的离山,他却可以随意调用。
看我把你捉回来!
↓
我回到中厅侧窗,还未伸手扶窗,听得霁元君开口道:
“是你这做师父的太懈怠,还是令高徒就是善于如此另辟蹊径?”
“小孩子,总是跳脱些。”师父回道。
“小明琅三百岁就被你拉到流火渊外实战,什么时候从严师变成慈父了?”
“比不得殿下守心持正,始终如一。”
“卿子雾!是你厚此薄彼,可不要拿本君来挡箭。”
“殿下可不要挑拨我们师徒。”
听得里头言谈畅笑,我干脆掀了窗子来。
“师父,沐玥澄来了,不如请来一起,热闹些。”我说道。
“玥澄君勤勉,就不要打扰了。”师父一口回绝了。
哼!
“这小玥澄是总往你这里跑!你倒是怎么唬得他叫你一声叔父的?令我这个亲叔父可是忧愁不已。”霁元君说道。
“哦。”师父应道。
“你哦什么?”
“殿下说得是。”
“卿卿,当思为君分忧。不如本君把你的小徒弟拘到揽华宫去,这番滋味,你也尝一尝。”
“我这个小徒弟,上房揭瓦,不敬师长。殿下的揽华宫怕是不堪其扰。”
“你师父说得如何?”霁元君问我道。
“胡说!”
“哈哈哈。”霁元君听罢开怀大笑起来。“你们师徒如此和睦,我也就放心了。”
霁元君笑罢,却是发出一声叹息来。
“在你这里虽稳妥些,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玥栖那小子始终不安分,为难起小玥澄来,可不会手软。”霁元君说道。
“玥栖君刚直,不知其中曲折。殿下全当不知,免得兄长忧心为难。总是会解决的。”师父接道。
“师父!我有急事。”我叫道。
霁元君摆摆手,师父总算出来了。
“师父是想要个什么还礼,那个老太婆可不像是会还礼的人!”我说道。
“草园里那位,本是千云老母,不可无礼。”师父说道:“千云老母育有一株复留树,结有流光叶,你讨一叶来。”
“讨一片叶子?那有何用?”
“十分要紧,不可懈怠。”
“只要讨回来就行,就再没有别的了!”
“届时,去与不去,再见与不见,由你。”
↓
竟然突然变得和沐玥澄说得如出一辙,趁热打铁而来,这门根本不用敲,自己就开了。
迈步入草园,脚下是浓厚的云彩,四周横七竖八地长着些草木。园内未置一间屋舍,只在园中正中央长着一颗巨大的树,红花绿叶白蕊黄芽,间或有紫色的叶片,覆光流彩,或许那就是流光叶。
“老神仙?”未见到人影,我四处探看,出声探问道:“千云老母?老太婆!”
一阵轻风,轻似纱般拂过,回头,见千云老母正抱着手臂站在树下。
“老神仙好!”我乖巧道。
“不是老太婆吗?”她横眉看着我怒道。
“那是霁元君说的。”
“你是来告密的?”
“嗯……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忠君,不敬长,卿子雾是怎么教的?”
“师父说,对老神仙不可无礼。”
她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此说来,全是你愚顽,教也教不会。”
“小仙此来……”
“想要流光叶。”不等我说完,她直截了当地就说了出来。
“既然老神仙都知道,那……”
“去捉一条蝰蛇来。”
“捉蝰蛇?捉来就给我流光叶?”
“我可不曾说过,去与不去,自己看着办。”她说罢便进入了树中去,再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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