蝰蛇,精怪,最好的藏身之所莫过于妖丛之地。这方青翠欲滴,妖类汇集的密林之中,一株草可能为精,一方石可能为怪。蝰蛇喜食仙灵之气,要找到它,我这一身仙泽就是极好的诱饵。
夜色渐起,林中升起迷雾,越发昏暗,妖丛就要热闹起来了。我少时头一回独自跑出府时,遇到了一头蠢怪。那怪物尖首无目,大嘴利齿,长得虎背熊腰,嗅到仙泽,口水横流,十分令人厌恶。自那时经师姐的震慑,诸妖与我几百年间也都相安无事。
我取出沐玥澄给的水晶球,置在前方照明引路。树间有藤蔓穿来绕去,像低语,是耳目。
“凡知晓蝰蛇所在者,速来领赏。”我对着林间说道。不消片刻,这消息便会传遍妖丛。
我已来至林深处,挑了棵树,坐等。
地上积的落叶忽然像水面轻轻泛起的细纹一样翻动起来,叶下有什么正在游动。
细密的鳞刺穿透落叶,像细密的逆流的雨丝般急扫过来。飞身后退,我落到另一棵树上。叶下探出覆着黑色鳞甲的蝰首来,竖鳞为刺,长尾为器,利齿为刃。
蝰,四角玄蝰,这可不是寻常的蝰蛇。
“真是使得一手好阴毒!”我叹道。
玄蝰快速游动起来,它缠住一棵树便攀缘而上,但它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装着星秀的水晶球。
我倒是忘了,妖物精怪虽多为日月浸养而生,素来崇日拜月,但这食之可大为精进修为的星秀,也足以让其垂涎欲滴。
法器执在手中,飞身阻挡,挥鞭,玄蝰犹如藤蔓绕树般缠了上来,它张开利齿,直冲我面门。抽鞭为剑,调转方向,沿着它的逆鳞割下。
玄蝰从头到尾一道血痕,自树顶重重摔落。它的长尾将水晶球拍在了地上,水晶球触地碎裂,星辰散落出来,星光直冲九霄。这……似乎有些糟糕。
玄蝰虽重伤,却还不曾放弃,仍向着星辰所在爬去。且先将它绑了。
星辰深陷在地,竟取不出来,只好先行织出一方结界将其罩住。虽只片刻间,恐已引得林中诸妖虎视眈眈。
一道清光落入林中,一人现身,看着是位仙家。
“这……”他绕着结界看着里面的星辰惊慌地看来看去,随后看到了我,怒气填胸地问道:“你……你干的?”
“它!它干的。”我指指玄蝰。
来人看着被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球的玄蝰,眼中尽是不信。
“你是哪家的小仙?”他吼道,他的胡子都要被他吹飞了。
“你又是谁?”我问。
“本仙乃司布星君,掌司布群星。这几颗星秀你是如何盗得?”
“本姑娘才不屑盗你几颗星星!”
一道金光,师父来了。紧随一道流光,霁元君也来了,从日中到入暮,他竟还没走。
“小仙拜见殿下、神军。”司布星君慌忙上前行了礼,压制着怒气说道:“这小仙不知如何盗取的星秀,还致使星秀墮染尘泥。”他说着转头看我道:“盗取星秀,罪名非常,你且如实讲,或可保命。”
“你遗失星辰,看管不力,你才罪名非常!”我回道。
“你!”他又恼了。
“星君息怒。”沐玥澄也来了。
“小殿下!”司布星君如遇救星,上前一把抓住沐玥澄,急道:“这几颗星秀可是小殿下借走的,这……她……”
“我给她的。”沐玥澄说道。
司布星君一时被惊住,又跑到霁元君面前说道:
“小……小仙自是十分信任小殿下的,这……全未料到……这又转手他人……”
“可有补救之法?”沐玥澄问。
“为今之计,需得有人仔细看守,待涤清浊气,小仙方可收入星辰袋中,再行论断。”司布星君侧目看我切齿道:“切不可有差池!”
“此事因玥澄而起,玥澄定尽心而为,完好地交还星君。”沐玥澄说。
“既如此……”司布星君左右看看脸色,小心地说道:“小仙……尚需罗布,分身不得,就有劳小殿下了。小仙先行告退。”
司布星君退步到我跟前,无奈地横了我一眼,终是去了。
“危及星秀,当重责。”司布星君走后,霁元君对我说道。
怎么一副只要罚我的样子!
“师父,我只是拿来照个亮,是它弄成这样的。”我往师父身边靠了靠,使劲儿指了指玄蝰,生气地解释道:“徒儿也是为尽师命去讨流光叶,那老太婆却说捉了蝰蛇才能讨。徒儿这才来的,结果碰到这玄蝰不由分说来抢星秀,才弄成这样,不怪我!”
“竟如此无担当,神军教徒不善啊。”霁元君开口道。
“怎么会?来龙去脉说得如此详尽,十分伶俐才是。”师父回道。
“好!既是如此高徒,令你在此看守,不得有失。神军府上下不得插手。”霁元君对我说道。
神军府上下不得插手!在见识了觊觎星秀不要命的玄蝰之后,我一人之力如何阻挡诸妖?
“小玥澄,走了。”霁元君命道。
沐玥澄看我一眼,也不得不跟上去。竟然连他也要带走,一个帮手都不许有!
“哦。”霁元君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侧脸道:“阿比丘逃了一人,你自己处置。”
送走了霁元君,言竹上前等候示下。
“流火渊一道,不必阻拦。”师父说。
阿比丘,深于荒泽之地,囚的都是罪逆仙神。
流火渊,赤水流火渊,人界之魔聚集之地。什么人自阿比丘逃了?又为何要纵入流火渊呢?
但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师父真的只留下了我一人,一句交代都没留。
林中从窸窸窣窣到影影幢幢,更有一人直直地走了来。
召出法器,白玉桃花链执在手中。
“姑娘慢来,姑娘这挥鞭碎骨的法器,小妖今日就不领教了。”来者狐妖猾婆,她来到近前,眼中闪着精光,接着说道:“小妖可是来相助姑娘的。”
“你?”我是不信的。
“这星秀虽是诱人,但小妖尚不打算与神军府为敌。还请姑娘记下小妖出的这份力,来日,全小妖一个心愿也就是了。”
“什么心愿?”
“眼下,也没什么要劳烦姑娘的,待来日……”
“此时不明言,此事便作罢。”
“呵,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猾婆眼中凌厉起来,叫嚣道:“既如此,那小妖拭目以待。”
猾婆隐入林中去了,离鸟扑棱着翅膀飞来落在我肩上。
“心姑娘怎么不应下?那老猾婆碰了壁,怕是要生事。”它说。
“与你何干?你也是来抢星秀的?”我问。
“不敢不敢,小鸟我常沐姑娘仙泽,定然是来帮忙的!”
“帮忙?用你这圆滚滚毛茸茸没个拳头大的身体去抵挡诸妖?”
“呃……”
“我看你是来看好戏的!此番,我若落了下风,这事要是传出去……”
“绝不会传出去!姑娘若是胜了,英名必定传遍离川!”
“滚。”
“好。”
那狐妖猾婆倒是提醒了我,这林中诸妖,我多半是打过照面的。修为低的,想必不敢来犯。修为高的,也还是要顾忌几分神军府,与其今日与我为难,倒不如讨神军府一个人情。胆敢不管不顾前来的,也就是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了,只要能挡下这一部分,自可逼退其它窥视的妖类。
夜色已深,只有这一方结界处闪着光亮,格外引人注目。
御风之声,穿入林中,似要停在身后,挥鞭……
“别慌。”沐玥澄把我挥出去的鞭子抓在手里。
“你怎么能回来的?”我问。
“我说要回去看看父王。”
“哈哈哈……”
“不用担心。”他说道,一边飞身在结界外合起了厚厚的冰墙,这冰墙遮住光亮,也为星秀输送灵力。
“这要守多久?”
“每日注些灵力,三日足矣。”
“三日!”若是平常,转眼就过去了,但眼下……
剑拔弩张的气息突然笼罩起来,有人要按捺不住了,就像浓重的夜瞬间砸了下来。
随着暗影逼近,一个硕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穿林越枝而来,黑色的皮毛隐藏在夜色里,亮着一双七彩琉璃目。只见它不紧不慢地展了展双翼,又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黑黑!”我不禁叫道。
师父有只坐骑,名渊泽,是个神兽——黑身豹首,利齿獠牙,双翼凤尾,体型硕大,威风凛凛。它跟着师父多年,撕扯吞噬了不少魔物。
‘吼~’,只听黑黑一声吼叫,震耳欲聋,风声猎猎,摧枝滚石。这一番震慑,阻住了暗影逼近的步伐,林中又安静了下来,但脑中是嗡嗡作响。
“这神军坐骑不包含在‘神军府上下’里?”我有些犹疑。
“离川距逐星海路途遥远,特地借了坐骑来。”沐玥澄说道。
好牵强!
四下静寂,让它无趣,黑黑转身便走,我没能拦住它。
“它既不肯守在这里,如何撑过三日?待诸妖缓过神儿来……师姐怎么还不回来!你说,他们不会真的肆无忌惮吧?总还是有一点顾虑的吧?”
“很快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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