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乌翳困在离川的,自然是师父了,可这是何用意呢?不,不能顺着他的话来思索,他必定是故弄玄虚,挑拨生事。
流火渊攻入浮天妖界,师父入浮天妖界伏魔平乱,所以才与有苏他们相识甚久?但天界与浮天妖界互不往来,为何去的是师父?
“残留一息,不安分待着,还特意跑来送死!”我说道。他若就是来寻桎魔的,如今被牵制,无法行动,定是要寻机蛊惑人来为他所用的。
“在下曾言,以姑娘为尊,如今纵只一息尚存,此意无改。”他回道。
“嗬,真好笑!”
“姑娘开心就好。”
“投诚,就要付出代价与诚意。不是来寻桎魔的?”
“若能寻到,自然再好不过。”
“没找到?”
“尚未亲眼得见。”
“有方位了?”
“神军府中。”
“这又要以我为尊,桎魔不找了?”
“不冲突……姑娘这是做什么?”见我取了绳索将他五花大绑,他急道。
我拎起他丢在了院中一个角落里,斥道:
“这是你唯一能待的地方,若是再敢鬼鬼祟祟地爬到房中去,你这一息就只能剩半息了!”
神军府里连处结界都没有,哪里是镇魔之地。他可真是胡说八道,混淆视听!
“夜深人静,你这里翻箱倒柜的,是在做什么?”沐玥澄出现在墙头上。
我摆摆手让他过来,把他拉到距离血鳄更远的地方,虽说乌翳只剩一息,只能短暂的操纵血鳄行事,并不能时时现身,但还是要提防着。
“怎么?”他问。
“你知道流火渊曾攻入浮天妖界?”我说。
“你怎么知道?”他反问。
“我知道的还有更多,你可以同我交换信息。比如,你怎么会同有苏相识的?”
“不相识”。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真。”
难道是我看错了?
“再说,我们常在一处,我所知道的,哪里会有你不知道的。”他说道。
“但你见到浮天妖界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我好歹是个君上,该当持君威有风度,总不能表现得惊慌失措。”
“你反正没有说实话,我不同你说话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清净了。”他听罢倒是一副欣欣然的样子,召了朵厚云,躺上去便要自顾歇息去了。
“真的不说?”他又坐起身,探着头问。
“哼!”
“那就好。”他终于放心地躺了下去。
“你给我出去!”
↓
师父的近卫带回来一座小石山,放在水岸外的空地上。光秃秃的小石山十丈见方,被锁链绑缚着。
师父师姐,有苏赤夜,都在。
“这是干什么?”我到师姐身边问。
“说是师父给浮天妖界的回礼。”师姐说。
有苏拿离川的血鳄当赠礼,师父不会是从浮天妖界弄来的这小石山吧。
“从浮天妖界弄来的?”我问,师姐摇了摇头。
硿然之声,石山仿佛在动,锁链上激荡起锵锵乱流火花。师父让人松了锁链,石山分成了许多石块,像鱼一样滑动,开出了一个缺口来。由山中,自缺口现出一个人来,是一名老者。他跪在地上,不,是他的双腿深陷泥土之中。他垂着的双臂也深深地扎进厚土,自地中探出来的丝丝缕缕是他的经脉吗?他身后背着那座山,无数的一条一条的经脉带着他移动。
“卿子雾!是你!”那老者吼道。他……不能视物。
师父没有反应,动身的是赤夜,她飞身落在那石山顶上。
“蔓木仙者!”她说,说得咬牙切齿。“看你这副鬼样子,想必在阿比丘过得十分适意吧。”
被叫蔓木的老者昂首嗅了嗅。
“你这……妖!”他怒道。经脉如水,在他周围迅速漫延成网,如鞭,裹着劲力横扫,如刃,削骨如泥。
“主子?”赤夜开口道。
“千刀万剐。”
有苏一声令下,赤夜掌中绽出夜色之花,取一片,挥做万千丝,无数如雨丝的细刃密密地刺去。
有细刃被挡下,有经脉被割断。
蔓木不敌,藏进了石山中。赤夜将夜色之花合在双掌之间,合双掌之力,化出一道屏障将石山团团围住,屏障收缩,化作细链。石山在细链不断的收紧下,不断被瓦解。
石山崩裂,蔓木摔在地上,细链绑住他的经脉,仍在收紧,经脉不断地断裂,他脸上的痛触目惊心,直让看着的人觉得,仿佛是自己的骨头被生生拆下,又被插回到皮肉上那么痛得感同身受。好厉害,好狠毒。这必定是深仇大恨吧。
一道云刃破风击断赤夜的细链,云刃上深厚的功力把她逼退了。
立于云端,睥睨我等,来的是千云老母。她垂眸看着那一堆乱石,蔓木没有撑到与她搭话。
“去了幽苔。”千云老母开口,像问话,像断言。
“去过了。”师父说。
“东西呢?”
“流火渊。”
“何必斩尽杀绝!”她怒了。
“何必斩尽杀绝?你倒是问得出口!”有苏重复着她的话,瞪视着,掌间汇起了白色雾气,一弹指顷之间,他翻掌覆手,用雾气罩住了千云老母,雾气上开始凝出雪花。
‘砰’的一声,像突然炸裂的冰面,千云老母周身的冰雪崩裂四溅,溅入水中,激起浪头迎面掀来。只在转瞬之间,我被河水浇了个透彻。
“放肆!”千云老母向有苏斥道。
“自阿比丘脱逃,扰幽苔之众,咎由自取。”师父说道。
“念你情有可原,一让再让。”千云老母怒道。
“那就多谢了。”师父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可是一点感念的神情都没有。
“这孽障竟能以一己之力闯幽苔,如何让我信服!”千云老母指着碎石堆说。
“已然如此。”
“如何能将她置于魔窟,就不能怜她半分吗?”
“恕难从命。”
这是何意?蔓木自阿比丘脱逃,闯幽苔盗取了什么,还送入了流火渊,如此行事是师父在推波助澜?这幽苔又是何处?
“师姐……”我到师姐身旁看着她。近来的事让我头昏脑涨,理不清楚,但师姐一定能理明白。
我被河水浇透,虽能施术以除,但一头长发尚是凌乱无序。师姐抬指给我理着发丝,脸色平静,喃喃开口:
“许是什么故人。”
师姐说罢上前去,对着千云老母施了一礼。
“明琅不知长辈们因何争执。”师姐说道:“但此人既是阿比丘逃犯,幽苔镇压的皆是形灭的罪神。若非此二者勾联包藏祸心,便不会无端横生枝节。老神仙逍遥三界,不染俗事。往事,已逝。”
“往事……已逝……”千云老母立在云头上,就那么一直盯着师姐,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暗暗地叹了口气道:“卿子雾,你我都还不如一介小辈吗?”
既然幽苔里镇压的是罪神心元,那被送入流火渊的东西,是某颗罪神的心元了,是老太婆极在意的人吧。
↓
千云老母兀自坐着,周身被愁云环绕,间有雷闪,玄蝰见状躲了起来。我在一旁看着,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他这是在警告我吗?”她在仰头看着,或许在看着复留树,或许眼光穿过了复留树,在想着什么,神伤地开口道:“我有什么理由阻拦,我又何曾阻拦?他有这样的心意,就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洗耳恭听,你一吐为快,解了心头郁结,好不好?”我试着靠近她,劝道。
她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被送入流火渊的那颗心元,一定是你很看重的人,但都被镇压在幽苔了,想必是犯了很大的错。”我接着说道。
“已过了很久,为何还要如此憎恨她?”她失落地说道。
“她是……”我问
她忽而抬头盯住我,眼中有些凌厉地开口道:
“倘若我说,用她的心元来交换流光叶,又待如何?”
她方才是说她原本没有要阻止师父取得流光叶吗?但经过这么一闹,她不会真的要等到拿来那颗心元才肯交出流光叶吧?心元已入流火渊,如何取的回来,纵使取得出来,只怕也已被魔气侵噬,如何留得住?
“你……那,这流光叶都还没有焕活呢!”我说道。为流光叶耗费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她却不肯给了!
她叹了口气,周身的愁云之色淡了下去。
“卿子雾,待你很好吧?”她问。
“师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师父说我过得舒心畅快就好,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除了……”
除了十分在意流光叶,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来!
“什么?”她问。
“反正……无论如何,若说师父是险诈之人,我是不信的。师父即便真的推波助澜了什么,也必定事出有因。”
“于维护师门,你也不差!”
“我也不差?真的?你再说一遍!”
她不理我。
“看样子,你跟师父相识许久了吧。那你说,师父是阴险狡诈心怀叵测的人吗?诶……”
她回树中去了。
“唉……”我叹口气。
“你们一个两个别叹气了行吗?”玄蝰嚷道。
“她出去的时候,你倒是没有溜掉。”我说。
“我走了,再有新的来,我流的泪全成了她的功劳,我凭什么要走!可说好了,待事成,一人之下,万妖之上,还是我的!”
比起云里雾里让人看不懂的人,如她这般,是不是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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