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园外,藤木大门被什么击碎了,一截一截的碎木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我慌忙向里去,见玄蝰藏在草木间,匍匐在地上,园中也像历了一场狂风肆虐,草木零落。千云老母闭目盘膝坐在复留树下,她周身有五彩华光在不断地流向复留树,像是复留树在吸取她的修为一样。
“可不是我干的!”玄蝰探探头,小声喊道。
五彩华光渐渐敛去,千云老母才慢慢睁开眼。复留树中伸出一条仿佛缚仙索一样的绳索,顺着盘旋在地的绳索寻去,另一端延伸在千云老母身下,绑在她脚踝。她理理衣袖,遮住了。
“这是……怎么……”我一时看得慌乱,不知从何问起。这看着是个禁制,谁能给她下得了禁制?
“自作自受而已。”千云老母舒一口气,恢复了往日神采,绳索也渐渐隐去了。“这话也不妨传与卿子雾,一意孤行,好自为之。”
自作自受吗?总不会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禁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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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铭继狐主之位,典仪已成,尘埃落定,不知容烁雪如何了,我还有事要同她商量商量。
狐丘内,刻着容居的石门外,有护卫持刀相峙,容烁雪立身在前,挡着那位尤夫人。
“容氏这是要对狐主不敬吗?”尤夫人盛气凌人地说着。
“狐主有令,凡无端滋事者,便是与狐丘为敌,不知道这对狐主不敬的,到底是谁呢?”容烁雪毫不相让。
“落月林中取灵泉水为狐主延绵福泽,是历来的规矩,你如此阻拦,居心难料啊!”
“狐主的福泽当然重要,规矩也自然要守。夫人既知取灵泉水是历来的规矩,必然也知道,能前往的,择的都是族中勇冠之人。小弟烁清生来体弱,夫人却执意要让清儿前往,倒要问一问夫人,是何居心?”
“我好心给你们机会向狐主表一表忠心,不要不识好歹!”
“夫人请息怒。”容烁雪身后一名护卫开口道:“狐主令我等在此守候容氏安宁,夫人虽是一番好意,但还请容我等禀报狐主,不如请夫人先行回去。”
我原以为,即便秋铭做了狐主,容烁雪也还是容氏的大小姐,但秋铭都派人来护卫了,这尤氏还真是不依不饶。
那落月林挨着栖凤谷,栖凤谷中的雪鹿一族受天命看顾栖凤草,雪鹿一族喜静,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警醒。
落月林中的灵泉,原是天上的一泓清泉。一日,月亮跌进了水中,水承月之重而落入离川,一块月石被不慎遗留在了水中。岁月绵长,滋生了这一汪灵泉,月石与泉水还幻化而生了一位月灵。
那一汪泉水从前被黑黑饮尽,如今的灵泉水已非原本的那一汪灵泉水,但也是从云宫引来的。这也使得月灵更加严密地看守着灵泉,若有人在林中滋事,还会激起栖凤谷的怒气,这泉水并不好取。
且不论这样的规矩是否讲情合理,要向狐主表达敬畏之心,岂能强迫于人。
“你向来没规矩,我也都忍了。到底是个小辈,整日横眉竖眼目无尊长的像什么样子!”尤夫人恨恨地开口道:“唤你母亲来。”
原本还未将喜怒形于色的容烁雪听到对方提起母亲,忽然变了脸色,她紧抿着唇瞪视着尤夫人,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一瓢泉水就能延绵福泽了?不如让你们狐主去那泉水里泡一泡,岂不是要与天同寿。”我走到他们近旁笑道:“如此一来,他这个狐主可谓是能做得长长久久,日后便不会有新继狐主,这个规矩自然也不必再有,多省事!”
“我道是谁?”尤夫人转头看我道:“原来是向来目中无人,行事更是长驱直入,颇具神军府风范的心姑娘啊!”
‘咚’的一声响,原是赤夜隔空甩了尤夫人一巴掌,尤夫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还有这么没规矩的东西,这小小的狐狸窝里倒是藏龙卧虎。”赤夜轻巧地说道。
尤夫人倒在地上,只支起脑袋睁着一双眼盯住赤夜,眼中露着惊恐,久久未语。周围人皆屏气慑息,一时竟无人敢有所动作。
“去回了你们那位狐主。”赤夜走近尤夫人,侧脸看向容烁雪身后的护卫开口道:“就说,这位……”
“尤夫人。”容烁雪回道。
“这位尤夫人。”赤夜接着说:“尤夫人待人至礼至诚,深得我家姑娘欢心,要讨了去。”
什么!我?我对赤夜横目,她却是一副稍安勿躁的表情。
“若姑娘不嫌弃,不如进来歇歇脚。”容烁雪开口道。
我本就是来寻她的,自然要去,且顺便等等看秋铭如何回应。
越石门,至厅堂。
角落里一名妇人由一名清瘦的男子搀扶着,见我们进来,他们低着头怯怯地退去了。
“家母与小弟烁清。”容烁雪开口道:“一直以来,尤氏争东抢西,口中常含恶毒,四处挑拨。每每前来滋事,从来都是母亲赔礼致歉,母亲总想着息事宁人,免生祸端,殊不知,这本身就已置身于祸,若不迎头反击,只会叫人变本加厉。奈何久劝无果。许多年间,母亲听不得响动,听不得高声人语,总是战战兢兢。我自小想不明白,即便不肯撕破脸,为何不离了此地,寻一处轻松自在,可母亲怎么都不肯。”
“年深日久,非朝夕可改。好在有你护着。”我说。
“我……我如今身份微妙,更易遭人诟病。拼力一搏也不过……”
谋取少主,不过权宜之计,未能一击即中,难免仓皇收场。
“从前便言语苛刻,明火执仗。他们如今想要的,怕是要铲除我等而后快。母亲与小弟怯懦,我……”
撑得很辛苦吧。
“秋铭如何?”我问。
“纵使不偏听偏信,却是诸多掣肘,又都是长辈自居。如今虽有心相护,却也只能待时而动。”她笑一笑,神色也缓和如常起来,说道:“不该拿这些事烦扰姑娘视听,真是冒犯了。”
“不吐不快。”我说:“我来是想请容少……姑娘帮个忙。”
“我?”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妖丛之地,杂乱无序。此番擢人持令,前往管束。此人纳入神军府名册,掌妖丛事,位同一方之主。容姑娘意下如何?”我将印有离川君令鉴的谕卷拿在手里,递到她面前。
“我……嗯?”她还是很吃惊。
“那些小妖怪没什么心眼儿,不过好凑热闹。立个章法,不叫他们乱来就是,若有放浪形骸顽固不化不服管教的,我来处置。”我劝道。
“这……”她还是面露迟疑。
“你且想一想,若实在心有顾虑,也不必勉强……”
我话未说完,她突然自座中起身,扑通跪在了地上。
“烁雪必不遗余力,不负姑娘所托。”
她这一举动倒是惊了我,缓缓神伸手去扶,却被赤夜拦住。赤夜笑而不语,我却分明听到她说:“姑娘抬举,当受。”
“敢问一句。”容烁雪抬起头来。“为何是我?”
嗯……总不能告诉她,我偷听过吧。那日狐丘议事明堂中,她与高合对峙,条理分明,直戳痛处,见微知著,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就是让我知道应当是她。
“天机,不可泄露。”我说。
容居外,候着掌事清景,一双眼睛在赤夜身上看了一圈,她如今的脸色与那日闹去神军府时的脸色真是天壤之别。
“心姑娘有礼。”她上前来言语温煦地说道:“承蒙姑娘抬爱,只是那尤氏粗鄙,不堪其用。狐主有言,且请姑娘容些时间,将其好生调教,待其行止有矩,知明达理,再给姑娘送过去。此刻,人已俨然在足不出户的勤学苦修了。”
已经在面壁思过了?那我也不想要啊!
“前次求见明琅仙子之事,还未向姑娘请罪。”她接着说道,利用我见师姐那事早过去了,怎么还要提,怕我无理取闹吗?
“若非我行为有失,也不会让你钻了空子,我不同你计较,扯平了。”
“是是是,姑娘大度。”她接着说道:“另,取灵泉水一事,历来是为狐主充实近卫之用,重要的并非那泉水,而是这一路的试炼。姑娘若觉不妥……”
“我几时插手你狐丘内务了?”
“没有的事。”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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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回事!”我这一路越想越气,不由对赤夜叫道:“谁要要那老狐狸啊!你自己留着吧!”
日后若真把那尤氏送来,我若不收,岂不是出尔反尔。
“姑娘竟是个实心儿的。”赤夜笑道:“此事,若姑娘不提起,他们还敢将人塞进神军府不成!”
可恶!但有道理。
“你不是出尔反尔不肯听候差遣了吗?突然又跟过来干什么?”我气道。
“对呀,小妖就是善于出尔反尔,这不是又反悔了吗,又想跟着姑娘了。”
“你!”
“姑娘可别生气,气坏了可还怎么收拾小妖?”
“你留下来根本就不是别有用心,是有苏不许你回去了吧?”
“是是是,姑娘说得都对。”
“那本姑娘念你无家可归,再给你一次机会,听候差遣吗?”
“听。”
“好,命你一步一步地走回去,不许动用灵力,不许借助法器。我可是会让人盯着你的,若是违令,你就别想再进神军府的门!反悔吗?”
“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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