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来不及等到焕活流光叶了，是不是！”竟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蚕食的速度竟骤然加快……你要静下来使他们平稳地分离。你每一次的怒火都会打破这种平衡，还有机会的，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惜一切，一片私心！为了那一个人，你不惜将自己囚禁，不惜自伤。为了那一个人，你不惜毁了这一园子的草木，你看看树上那些枯败的流光叶，那是一条一条的性命！”
“她孤身一人，即便闯下天大的祸，我不能不管！”
“为了护下她的心元，不至让她形消神灭，你便将自己囚禁。此番纵使能将她带回来，你打算拿什么来交换？”
“时过境迁，当初已责过罚过，云姬府覆灭，鸮羽族一族甚至不知内情却也是举族被贬，还不够吗？”
“这话，当问谁？如今是她那罪神的座下孽仙出逃，盗取心元送入魔窟的，已在昭示，他们仍与魔为伍。往日不曾沾染魔气尚且存心不洁的人，你打算怎么护？即便是你，可做好了与天地为敌的准备？被践踏的坤舆，遭屠戮的生灵，无尽的痛楚，她本就当诛。”
算了，总归话不投机，多说也无益。
“你说得对，我是蠢笨，但即便被隐瞒，我也不怪他们。谁能忍心在一个人降生之初，便被宣告死期？我这就回去让师姐放了你，你这罔顾性命之人，要去送死，就去吧！”
性命隐忧，这哪里是性命隐忧，这下场分明是形神俱灭！长久以来的纵容与爱护，不过是……
不！不许恼怒，不许记恨，必须护下天鸾，若我和天鸾都不能存活，那可真是太亏了！
我竟然还能冷静的下来，这真是让我自己都惊讶。但这或许也是因为，其实身边早已都是真相，只是……不愿或不敢面对吧。
去了一趟云宫，时日并不算久，但看来师姐都已查明了。而我置身其中几百年……实在不是一句当局者迷能申辩得了的。
师父真是狡猾，一边隐瞒着，一边又一点一滴地透露着，如今无论再听到什么样的事，我应该都不会太惊讶了吧。
平衡，要维持平衡，所以这就是让乌翳和赤夜留在我身边的原因。一旦我有性情不稳打破平衡的迹象，就会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一缕魔气或是一缕妖息悄无声息地进入我体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园外枯黄的矮草地上，站着沐玥澄。
他也很狡猾，他竟然那么沉得住气！若不是有苏一行，他还从未让我看出过任何端倪。可他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自小守着我，他要什么？他在这件事中，又是怎么样的存在？
“怎么了？”他靠过来，轻声地问。
“怎么了……你不是都知道吗？”我反问道。
他听罢定在那里，动了动唇，没有说出话来。
“你带了什么贺礼来？若是不够贵重，就把你轰走。”我说着绕过他，跳到了他背上。
“本君给你当坐骑，够贵重了吧。”他笑道。
“那你变个龙。”
“嗯……改日吧。”
心思鸾，从前还以为是师父希望我心怀青鸾之志，才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偶尔还为自己的懒惰有过一丝的歉意。原来，是天鸾的鸾。
我还会是神军府里那个天真慵懒的小师妹，也必须是。
↓
“心姑娘！”神军府大门外，离鸟用两只小爪子抓着根不大的野果枝，吭哧吭哧地飞了来，飞到近旁喊道：“贺姑娘生辰喜乐。”
我将野果枝接在手中，它趁势躺倒在我掌心里，一副就要累死了的模样。这落月林灵泉边的野果，是它能找到的最贵重的贺礼了。
“又肥了。”我看着毛绒又滚圆的它不由叹道：“才多少时日没见，又肥了。”
“啊？哦……”它垂头丧气地应道。
“那就再肥一些吧，今日本姑娘生辰，让你入府，当一回座上宾。”
“真的！”它欢欣鼓舞起来，一个翻身就飞了起来，叫道：“多谢姑娘，这可够我吹嘘几百年了！”
师父和师姐向来都不过什么生辰，但总是会给我操办操办。宴饮、礼乐、射礼、武擂，阖府上下都加入，还会临时想些五花八门的点子来，是府里最热闹的一日。
“怎么跑出去了？”师姐问。
“我若是在边上看着师姐为我准备，就不惊喜了。”我答道。
今日，且尽兴吧。
↓
从前觉得无聊，时日漫长，总不愿拘在府中，即便是同样的日光，也要到外面去晒，东游西逛看看热闹，逗逗小妖怪。如今也觉得无聊，却不怎么想出门，朝升日落也不再漫长。
“思鸾小姐。”云旖送来了玄蝰的眼泪。
“我答应……保全她性命。”我看着这滴泪同她说道。
“思鸾小姐放心，只要她安分，定毫发无伤。”云旖说罢，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犹豫着开口道：“思鸾小姐去云宫之后，我家仙子独自出府了几日，回来之后虽未言说什么，但云旖能感受到仙子愁肠百结。我等想要分忧，却无处着力。思鸾小姐若有什么可告知的，云旖必尽心竭力为仙子分忧。”
她们都还不知道！但她似乎知道这与我有关，难怪师姐说她最细心。
因浮天妖界一行，短短的时日，师姐就查到了这个地步，龙父只是听到了我的名字，便知其中大有含义，嘱咐我不要让师父为难。而我置身其中近千年……说来好笑。
“哈哈哈。”我不由笑出声来。“我最藏不住事的，若有什么让师姐不开心的，我早闹嚷开了。你们自小跟着师姐，她对你们也极为信任，你别多心。”
“思鸾小姐今日不出去了？”她问，看来不能说服她。
“不出去就不出去吧。”沐玥澄来了。
“是，云旖告退。”
我缩在软榻上，透过窗子能看到有苏留下的那棵树，越发晶莹通透。玉叶琼片之间有一朵浓重的红色的花朵，那是赤夜守在那里，十分显眼。
“浮天妖界的圣树。”沐玥澄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说道：“从前一枝一叶离不得妖界半分，如今整株都能移出来。看来有苏这些年，十分努力。”
浮天妖界的圣树，那必是为天鸾准备的了。
“你不知道。”他笑道：“那个时候，有苏整日被赤夜逼着，逼着他像天鸾一样去一一应对处置诸事，真是将他气坏了。”
“骗子……”他还对我说过，他与有苏不相识。
“其实直到我离开妖界，那之前，我们并没有见过面，也不算相识吧。”
我转过身子不理他，他兀自坐在了一旁，像回忆起前生往世，一点一点地描述起来。
“子雾叔父同天鸾定下婚期，母妃亲至妖界王宫为他们操持。那时候，母妃已身怀有孕。祸端骤不及防，杀戮迎面而至，生命危如累卵。危急时刻，母妃把我封进了她的龙珠中，希冀我能躲过屠戮，而她自己……混战之中，刀剑无眼，龙珠竟有了裂痕，幸被砍落在地的圣树枝叶缠住，才护住了裂痕。但如此一来，便不能脱离妖界，所以我就被安置在了离圣树最近的安玙殿，整个安玙殿也被封住了，使我不被惊扰。尽管那时，或许都没有人相信我能活下来。一场浩劫，上下交困。有苏本是个闲散的人，但他不能逃，也没有逃。只是到了深夜，他会躲进安玙殿寻一时清净，会对着一颗并不会回应他的龙珠发牢骚。你看，我们的确是没有见到面。”
他突然话锋一转，像哄孩童一般，方才描述的那些刀光剑影仿佛只是出自什么传说故事而已。
见我瞪住他，他才接着说道：
“时日久了，有苏又希望我能对他的话有所回应，便开始给我注入他的灵力。多亏了他的灵力，我体中慢慢凝结起一股妖息，多亏了这股妖息来支撑我。可是我太弱小了，像一缕游丝，这个过程太漫长了，我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形态……等我终于汇聚了足够的力量降生之时，却始终无法挣脱龙珠，甚至不能从裂痕处冲出去。”
那样漫长又无助，多孤单啊……
“直到千年前，我终于能现身于世时，却是个孩童模样。”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那时候，我初见子雾叔父，但对他的气息并不陌生，我知道他有时会去看我，但从不出声，父王也是。或许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我已经醒来很久了。子雾叔父要带我回来，并告诉我，我有几位兄长时，我想象着有苏口中，他与天鸾那样的血脉亲情，便觉得从孩童的模样开始存在，也可以。直到真正见了面却是……大不相同。”
相比那样的艰难心酸，我一直在师父师姐的庇护之下逍遥自在，是不是很幸运了。
他对我笑了笑，像是要安慰我，接着说了下去。
“我的隐卫是霁元君亲自择的，子雾叔父把我接来神军府，给我神军令，凡神军府所辖，皆可随意调用，无非都是希望我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也都是在尽己所能的弥补我。明琅姐姐只道我是逐星海的小殿下，并不知我的出处，却也待我很好。但尽管如此，我也并非时时能做得到平心静气。直到你化形降生，那样鲜活自由，笑起来明媚灿烂，耍赖也理直气壮。”他笑了起来。“那是我想象中，孩童该有的模样。看到你笑，什么不甘、怨恨，就都没有了。”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