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带着玄蝰来到千云草园，此情此景，与前一次把她带来相比，真是截然不同。
“老太婆呢？”她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去做她想做的事。”我对她说道：“若你愿意，此后，草园便交给你来照管。不过此前还要烦你在府中再住些日子，只要你不逃，不会有人为难你。”
“几时回来？”
她关心的竟然只是老太婆，都说蝰蛇冷血，她……看来，老太婆除了想起往事会有些阴晴不定以外，对她还不错。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她别过头去，试图避开我的目光。
我转过身去，免得她太不自在，听得她又问道：
“会回来？”
不知道，若不是抱着莫大的决心，怎么会对自己下那样的重手，不知道。
“流光叶……焕活了吗？”她再问。
“还没有，怎么……”想问她怎么突然问起，转身却是迎面一根长长的细针刺了过来。她将自己的刺炼成了锋利的细刃，细刃被她双手握着，直指我的咽喉。
“什么一人之下万妖之上！什么脱骨成仙！待我没了用处，只会死路一条！”她握紧细刃的手，在发抖，她喊叫着：“我只是……不想再任人宰割！”
原本，我也只是被当成一株草而已，可以擅取，可以擅用。
起初，我也只当她是一条蝰蛇而已，可以猎捕，可以圈养。
我必死无疑，她朝不保夕。
“都是你！都怪你把我捉来……我以为不必再孤身一人。既然我注定要孤身一人，我就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也不怕与神军府为敌！”她喊叫着，颤抖着，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不，我们还是不一样的，她原本，是拥有自己的生活的，她应该要反抗。我该要反抗吗？反抗谁呢？
“对不住，我原本也不知道……会是这样。”我对她说道。
“是怎样？你同我说！那日你那师姐袭来，是不是就……就把她杀了！”
“什么？没有！”她在想什么？真是气得我两眼一黑！“我师姐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反倒是她，若是被困着，反而才更安稳！”
她竟然是这样以为的！所以觉得自己危在旦夕，所以才有这样的举动。
她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我，分辨着这些话的真假。我抬着手，一直做着制止的手势，阻止着暗中蓄势待发的力量。她不知道，我如今行动起来，并不自由，暗中恐怕还不止一路人马跟着。为了给他们这一份安心，我也心照不宣，想着要跟就跟吧，哪料她突然闹起来，她若敢动手，只怕……
“老太婆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晚辈哪里是她的敌手。她是有未了的心愿，才一定要走的。是她自己要打破禁制，你也都看到了。”我劝道。
僵持了一会儿，她终于收了细刃，放下了手。
“她对你竟然这么重要，倒是让我很吃惊。”我叹道。
“没有人好好同我说过话，除了她，尽管有时候阴晴不定，但我感觉得到事出有因，我只要不触及就好了！她虽然不肯给我当师父，但还是教我吞纳神华，净化妖元，是我碰到的对我最好的人了！”
只是对她而言，我们谁都没有那个人重要。
“妖王的事……我怕是要食言。你若想回妖丛，便回妖丛。或者你有别的条件，我会尽力去做。”
“我不回妖丛。你要保证不能让你师姐再关着我，也不能让那只豹子把我叼了去。还有，不管流光叶焕活前还是焕活后，你都得保护好我。这些是你就该做到的，不是条件！”
“那你可要自求多福了，我并不是个可靠的人，哪日我不在了……”
“你什么意思，要反悔吗！”
“你呢，不杀我了？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本大仙也不滥杀无辜，等老太婆回来，待我问过，若你所说不实，再杀你！”
“你怎么知道她会回来？”
“不是去了结个心愿吗？事情处理完了，自然要回来的。你方才说了，草园交给我照管，正好我打理好了等她回来。还有刚才的话，你还没有保证呢，说话！”
真吵，让我想起喋喋不休的龙宝汐来，若是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
百年之约，也要食言了。
↓
师父让他的近卫来提血鳄，我沿着院落边角寻一寻，见血鳄四脚朝天的藏在灌植下，一动不动。
“死了？”我踢了它一脚，但见血鳄滚爬起来，我对乌翳说道：“你可真是深谙装死之道！”
“姑娘此言差矣，那位红衣姑娘……”乌翳说着小心地探头朝赤夜的方向看了看，说道：“可不是和善的，在下是时刻动也不敢动！”
想一想此前，乌翳说，不与我为难，以我为尊，邀我入流火渊。桎魔所在，神军府。竟然句句说得都是实话！只是句句说得含糊，实在无法让人信服。
“有件事，我不明白。”
“姑娘请讲。”
“于你而言，为何不向我明言，使我化魔岂不省事？结果却落得自身不保，十分的不甘心吧？”
“有析心草在，我家桎魔大人想要吞噬，已是不能。纵使姑娘化魔，但稍有不慎，会迫使桎魔大人再一次陷入长寂，在下能为此尽一份心，没什么不甘心的。”
“你这么忠心？”
“总还是要有个事做。桎魔大人不在，的确是寂寥。流火渊也不能总群龙无首，想起从前卿子雾攻至流火渊，那一副杀神的模样……令人心有余悸。”
“既然如此，纵使是赴死，想必你也无憾了。”
“姑娘这是何意？”
“我那位杀神师父派人来拿你了，你自然是在劫难逃。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呵呵。”他笑道：“姑娘未免也太天真了。在下虽不好战，但在流火渊中还是颇有些威望的。流火渊中置有在下的长命息，若是在下被诛灭，长命息既灭。魔众本就好战，届时倾巢而出，纵使是卿子雾，恐怕也不好应对。”
“你少唬我，凭你也能左右师父！”
“于统军之人而言，同归于尽可不是上策。此举不过是要给在下换个住处罢了。”
“换去何处？”
“无所谓，无论何处，但凡在下一息尚存，都有浴火重生的一日。倒是姑娘……就这样？甘心赴死？”
就这样，就这样吧。还能做什么，一息尚存，不能化魔。这是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姑娘何必同他浪费唇舌。”赤夜走来，挥出一针扎在了血鳄身上，血鳄眼中跳动的黑色火焰被静止住。她开口道：“这混物不过是靠着吸食血鳄的恐惧苟延残喘，此举不过是让他饿上几日，使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已，姑娘别在意。”
原来乌翳口中的不和善是这个意思，他们相处得真不错。
赤夜拎了血鳄去交给师父的近卫，被从储宝室里出来的玄蝰见到，玄蝰见状伸了脖子张望着。
“别看了，你也看不出来什么。”我说道。
“我本来也不关心！”她恼一句，又指着储宝室问我道：“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看上什么了？”
“我就是想挑些仙花仙草的，种到草园去。”她盯着我，抿着嘴鼓着腮，一副屏气凝神的模样期待着。
“行。”
听我说罢，她欢喜地返回储宝室去了，看来要好好地选一选。那里虽叫做储宝室，但也不过都是些赏物。有些是从师父那里搜刮来的，有些是师姐给的，有些是沐玥澄从云宫里带来的，用来赏玩尚可，此外并没有什么效用。
赤夜返回近前来向我礼道：
“小妖辞别姑娘。”
“辞别？你不守着那树了？”我有些惊讶。
“有许多事要准备。”她说着，突然拜礼道：“拜托姑娘了。”
赤夜和乌翳都被撤走，看来已经没有什么能撼动妖元与魔心的清离之势，我自己也不能，他们就要苏醒了。
↓
桎魔将醒，白羽化魔，流火渊已开始试探，大战将起。练兵排阵，还要勤加修炼，师父师姐更忙了吧。
每每醒来，心慌到不能扼制，全身疼痛到颤抖，总要缓上好一会儿。
人之将死，是什么样的？
会懦弱，会风声鹤唳。
会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又埋怨他们为什么不在身边。明明都要成了无心之人了，怎么还有这般的贪嗔痴怨。
起身，脚下虚浮似一脚踏空般倾身扑倒。
“心思鸾？”玄蝰推门而入，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她发出一声惊叫来：“你怎么了？”
“心思鸾……那是师父，用来提醒自己的，那不是我，我不要了……”还以为真的做好了准备，到了这一刻却又埋怨……
“你……你在说什么？”她惊疑不定地问着。
“我说……”我缓一口气，疼痛像波浪一样在心头滚了一遭。“我说，你怎么还拖着个长尾巴，一处一处的神灵地待着，真是浪费。”
“要你管！你到底怎么了？”
抬眼，沐玥澄是何时来到我眼前的？他紧闭着唇，俯下身伸着手要扶我，却是僵在那里，脸色真不好看。不该抱怨的，想说些什么，却陷入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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