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月色之下,一道背负弓箭的男性身影在山林中疾驰,蓦地,他驻足,迅速卸弓搭箭,弓弦紧绷,须臾间,箭若疾风般从他指间疾驰而出,射中前方一只四足狂奔的身影。它惨嚎一声,倒地翻滚。他重新负弓,行至其前。此兽,一身灰毛,双耳尖耸,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泛着绿光的双眼满是恐惧,似是已知晓自己的命运。
他在它身畔蹲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承蒙狐族庇佑,赐此珍贵猎物,愿你安息,与狐族同在!”言罢,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石制短刀,架于其颈,深吸口气,手起刀落。鲜血喷涌,它挣扎数下,终不再动。他收刀,揪住它背上的毛,扛起置于肩上,转身向后行去。少顷,前方林木渐消,现出一小块空地,空地尽头,乃是一块突出悬崖的大岩石。
他越过空地,登上岩石,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那肌肉线条分明的强健体魄。
他立于岩石之上,俯瞰着山下林间那弯如月牙的大湖,他所居住的村落,沿着月牙内侧环湖而建。月牙之外,群山环绕,九条瀑布如银练般从山石间飞泻而下,注入湖中。
他凝视着山下的村庄,开始沉思。自降生狐族共同拯救神域来已过千年,人们已然抚平昔日的伤痛,在残存的土地上重建村落,繁衍生息至今,那场人与狐族的战争被众人称为圣战永久铭记。不过,那场圣战并不是结束,这座村也不是第一座。
三百年前,人们栖息于另一个村落,彼时的土地较今更为辽阔,那时的村子亦比现在更为昌盛。直到一场名为裁决的战争骤然爆发,封印破裂,诅咒肆虐,村庄尽毁,人们唯有仓皇出逃。
如今,封印的裂缝已经自行闭合修复将那个被诅咒侵蚀的村子隔绝开来。降生狐族的以及那场毁灭一切的裁决之战已成为村中代代相传的传说。大多数村民未曾忘却降生狐族的恩惠,铭记过往,珍视彼此,不再燃起战火,依然秉持着对降生狐族的信仰,让新村承袭神之村的美名,将此湖命名为月牙圣湖。
然而,历经两次鏖战,神域中未受诅咒侵蚀的净土已然大幅缩减。这导致部分村民对狐族和降生的所作所为心生疑虑,认为所有的一切皆因暗族而起,他们并非神明,而是招致灾祸的妖族。究其缘由,众人皆讳莫如深,那个本应与狐族携手守护神域,却最终与暗族勾结,摧毁那本应美好的村落的种族,以及封印后由诅咒所化的怪物和裁决之战中无数牺牲所带来的悲痛与绝望,依旧令人毛骨悚然。以至于无人愿再提及那些悲惨的过往,只想珍视当下,安然度日。
人们就这样在这座新村安然度过三百年,然现实残酷,这三百年来的宁静,在三天前被打破,人们再度陷入恐慌之中。
彼时,也是如此月圆之夜,男子如往常般外出狩猎。那时,他和现在一般在追一只山狼,因过于专注,竟至封印边缘,幸得及时察觉,止住脚步。
他凝视封印,其平日如一道猩红血线般铺于地面,一旦察觉有人或物接近便会升起一道猩红透明的屏障,罩住神域净土隔离被诅咒侵蚀的区域。屏障之后,雾气弥漫,黑云密布,狂风四起,一片混乱,仅能隐约望见树木的轮廓。
“不!”他连连后退,跌坐于地,咽唾颤抖,缓缓站起,告诉自己莫慌,远之即可,遂转身欲离。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别走,拜托,请帮帮我们!”
“什么!”他悚然一惊,竟吓得不敢挪动分毫。他分明听到,那声音是从封印之后传来。
他缓缓转身,凝视着封印后的乱象,一个身影在狂风雾气中渐渐清晰,朝他走来。他瞠目结舌,浑身战栗,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怎么可能,那里理应毫无生机!他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影,全身冷汗涔涔,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速速逃离这片不祥之地。
然而,身体却似僵住一般,不知为何,他觉得若自己离开将会后悔终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走到近前。此刻,他终于看清,这是一名体型不胖不瘦面容清秀的男子。他浑身布满正流淌着黑红鲜血的伤口气喘吁吁走道他的面前。
“拜托!”男子跪在封印之后,他这才留意到,在男子身后还牵着一名长发散乱的女子,她怀中抱着一个用大片芭蕉叶包裹着的正在啼哭的婴儿!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暗自咒骂,竟然有人能在诅咒的禁地中存活下来,还繁衍了后代,这完全超出了他自幼形成的认知。
“你是木森吗?拜托,请帮帮我们!”男子眼神中透着哀求,向木森伸出了手。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封印。
“不,我......”木森声音沙哑,不知所措。男子认识他,而他自己也觉得眼前的男子并非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再加上男子来自封印之后被诅咒侵蚀的禁地,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他看着男子,脑海中回忆起四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他好奇父亲三木为何总是在夜里偷偷摸摸地离开家,还不让自己知道。于是,他暗中跟随父亲,一直跟到了封印处。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封印,由于年幼,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好奇,想要凑近看看。
然而,他竟目睹另外三人自父亲来时之路现身,将其团团围住。其中一名男子,他认得,乃是一直对他甚好的刀龙,另外二人,则是两名分别留着长发与短发的陌生女子……
记忆至此戛然而止,木森仅依稀记得在那之后,几人似乎起了争执,随后封印处冒出一只通体黑毛的长发怪物,他便昏厥过去,醒来后,见到一名陌生而年迈的婆婆,她告知他,自己乃是他的母亲森海。而村民们见之,皆表示并不识得此人,且似乎话中有话,每当他意欲问明时,皆被村长阿黄有意岔开话题。久而久之,他便觉得事实确乎如此,遂将森海视作自己的生母……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木森暗自思忖。彼时,他已十一岁,却仅有四十年前那段关于父亲的残缺记忆,父亲此后究竟去向何方,他无从知晓,询问村里人,亦是吞吞吐吐,言称不知。至于母亲森海,他也仅有十一岁后的记忆,十一岁前则毫无印象。且他总觉得森海年岁过于苍老,与他相认后,便将他托付给村里一户无儿无女的人家照料,此后更是极少前来探望。无论如何思索,这都全然不像一位母亲应有的态度。但森海对此却避而不谈,仿若刻意回避此事。
“求求你,救救这孩子吧!”木森回过神来,只见女子抱紧孩子,跪在男子身旁,在她身后,一双可怕的双眸正朝他们逼近,这双眸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透着贪婪与杀意的血红。木森立即想到了,那个众人都不愿提及的诅咒幻化的怪物,“怨狐!”
女子见木森盯着身后,立即全身颤抖眼神恐惧,颤巍巍回头一瞥,“不,不,求求您,带走这可怜的孩子,求求您......”她边哀求边上前将怀里的孩子递出,木森震惊的发现,她的手和孩子一同穿过了封印。
那猩红双眸似乎察觉女子的意图,速度陡然加快,朝她疾驰而来。木森咬了咬牙,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生命可贵,孩子无辜,想着便伸出双手接过孩子,与此同时男子从后扑向女子三人一同摔出封印将木森撞倒在地。那双眼随后而至,木森紧闭双眼,准备迎接。
然而,只听耳边传来封印的撞击声,一阵刺耳的尖叫传入木森脑海,迫使他睁开眼睛,发出**。
他坐起身来,看着怀里的孩子心有余悸,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伸手一摸,是血。再看封印,那双眸已经消失不见,封印的另一头恢复了黑云密布、狂风大作的景象。随后他觉得自己左手似乎握着谁的手腕,低头一看,竟是那名女子,在其身后,男子依然紧紧抱着其腰部。
木森心头一紧,他一冲动便将三人一同救出,不禁心生懊悔,一个在禁地降生的孩童已然令人棘手,而今又要添上这对来自禁地的陌生人。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向村长和村民交代。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木森,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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