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残酷的现实(下)

提及千叶,木森不禁陷入沉思。据他所知,千叶与阿强相识于十五年前,正与父亲三木离奇失踪的时间相符。但他却找不出其中的联系,只知在两人相识之前,千叶无亲无故,一直借住在阿黄村长家中。

在木森的记忆中,众人对千叶颇有微词,村中关于她的传闻不绝于耳。有人言,她乃降生狐族派来守护神之村的使者;亦有人云,她是暗族十尾派来释放诅咒的妖族。无人知晓其身世来历,只知她来自外界。

故而,十五年前,年仅十来岁的阿强决意与千叶交往时,同龄的木森和刀龙前辈皆认为,与如此来历不明、传言众多的女子来往,实非良策,劝其尽早放弃。村中定有更适合他的女子。

在百般劝说之下,阿强最终答应不再与千叶往来。然而,他只是表面应允,实则并未死心。瞒着木森,他偷偷前往村长家与千叶相会。但因当时他尚未成年,且千叶身体孱弱,两人并未成婚。刀龙得知后,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

就这样,两人继续维持着这种关系,直至去年,两人终于宣布正式成婚,结为夫妻,千叶也搬进了阿强家中。今年,体弱多病的千叶怀孕了。

孩子的即将降生,对于人口本就稀少的神之村来说,无疑是件天大的喜事。但对方毕竟是来自外界的千叶,木森察觉到众人的反应截然不同。以往村中谁家有喜事,村民们必定会前往道贺。可如今,众人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之情,反而增添了几分忧虑与恐惧,甚至有人为此愤怒不已,认为这个孩子的降临必将给村子带来厄运。

念及此处,木森不禁叹息,千叶的来历的确成谜,且十五年来他每次探望千叶,她的年岁似乎都毫无变化,始终年轻貌美,宛如鲜花,着实诡异。他的心中涌起些许懊悔,自己当初是否该决断一些让阿强彻底死心。

木森心中五味杂陈,千叶的年龄和身世皆无人能知,恰似往昔的狐族与光族那般神秘莫测,令人畏惧。唯有阿黄村长,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始终如一地悉心照料千叶,直至阿强的出现。

木森眉头紧蹙,深思熟虑后,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所做之事,与千叶如出一辙,只是千叶不知何时现身于村中,而他却是堂而皇之地将嘉拉三人从禁地中强行带出。

“阿强!”刀龙的声音将木森拉回现实,见他从地上站起,注视着阿强怒目圆睁,“阿强,难道你也被千叶那妖孽迷惑,想背叛降生狐族,与妖族同流合污吗?”

阿强与他对视,眼神中流露出坚定和愤怒,“听着,刀龙,别把千叶扯进来,我和她相处十五年,我很了解她,她绝不会和妖族扯上关系。我和木森也从未背叛,更不会与妖为伍,我们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我坚信这也是降生狐族共同的心愿!”

“哼!”刀龙冷笑一声,“狐族的心愿,谁能证明,是木森,还是那两只妖和夜春那恶徒?”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拿出证据来……”

“好!”阿强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转身看向木森,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木森,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让大家看看狐族那神圣的印记吧。”说完,他向木森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暗示什么。

“啊!”木森先是一愣,随后目光扫到天空中的圆月,瞬间明白了过来,他从男子怀中接过孩子,举到众人面前,沉声道:“大家听我说,我相信他们的到来是降生和狐族共同的旨意,他们被他们的爱所感动,钦佩他们在禁地中勇敢生存并繁衍后代的勇气。所以指引他们回到这里,回到这片属于他们的故乡。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狐族赐予他印记,让他加入神之村,成为我们的一员!”

他原以为,此举会使众人皆心服口服,然事与愿违,那散发着淡蓝光芒的半月形印记并未显现。众人望着孩子,窃窃私语:

“此等胡言乱语,实难令人置信!”

“狐族和降生,岂会赐予妖族印记,简直荒谬至极!”

“依我之见,此不过是这些妖族妄图滞留村中的借口罢了!”

“有千叶这一妖族,已然麻烦缠身,岂能再容另外两个。更不可任由夜春肆意妄为!”

“所言极是!”刀龙随声附和,其眼神之中,毫无半分怜悯,唯有愤怒与些许恐惧,注视着木森身后的嘉拉一家冲木森历声道:“木森,不必多言,众人为证,神之村不能留下他们,恶徒妖族必须铲除,以绝后患,你赶紧让开!”众人齐声应和,蜂拥而上。

木森仰头凝视天空,只见本应月满如盘的月亮,此刻却被云层遮蔽,唯余一片没有繁星的漆黑夜空。他不禁心生惆怅,暗自埋怨降生和狐族虽予以认同,却不给机会自证。

“噤声!”一声苍老的喝令在众人身后响起,众人纷纷回首,让出一条通道。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搀扶着一位拄杖的长发老者,缓缓走上前来。

这位婆婆乃是木森的母亲森海,其左眼迷蒙不清。木森曾有过询问,她黯然神伤,言称自父亲三木失踪后,她遭受重创,精神一蹶不振,以至于哭瞎左眼。她所搀扶的老者,乃是现任神之村的村长阿黄。

此名乃是众人所取,其颇为神秘,满头白发总是遮掩面容,令人难以窥其真容。仅能从其驼背与发色判断其年岁颇高。的确,在木森的记忆中,自他记事起,阿黄便已是神之村的村长,其容貌始终未曾有过变化。

阿黄行至木森跟前,上下审视着他,用苍老的声音沉声道:“木森,听闻你从禁地领回了夜春和一名带着孩子的陌生女子?”

木森颔首默认,“正是,村长,我……”话未说完,便被嘉拉截断,注视着阿黄语气急迫道:“您是此地村长吧,我们只想为孩子寻一安身之所,希望您能成全……”她欲言又止,似乎察觉了什么,凝视着阿黄,眼中先是迷茫,继而流露出激动之色,嘴唇轻动,虽声若蚊蝇,木森却也听清,她道,“月岩长老!”

男子在旁面露惊色,一脸狐疑地看着嘉拉,问道:“嘉拉,你可识得阿黄村长?我记得你曾言自己从未离开过圣地。”

嘉拉闻听此言,急忙摇头,表明自己并不认识阿黄,只是见他时,忽感一股莫名的熟悉,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她亦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此名。

阿黄似乎心领神会,轻点了下头,刀龙在后方怒声说道:“阿黄村长,您必须为大家主持公道,千叶经您准许留在村中与阿强成婚,已然是大忌。如今木森擅自闯入禁地,带回恶徒夜春和妖女妖崽,我们绝不能再让他们留在村里!”

众人纷纷附和,表示千叶的存在已是大逆不道,而今木森又违背规矩从禁地带回恶徒夜春及妖族,更是罪不可赦,必须立刻铲除恶徒,将木森和两只妖族赶回禁地。如果可以,最好就地处决以绝后患!

木森理解众人的想法儿,大家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片仅存的净土,建立起神之村,经过三百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从战火中逐渐恢复,绝对不能再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辙。然而,他与阿强都坚信嘉拉一家不会对神之村造成威胁,故而收留了他们。在这三日之中,他们亦未显露出任何与暗族诅咒有关的迹象。

“你听到了吗,木森!”刀龙依然怒容满面,“你一直老实安分为村里做了不少贡献。我原本很看好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令人失望,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除掉夜春那个恶徒,送走妖女和妖崽子,以挽回你的声誉,要么就和他们一起滚回禁地,与暗族、妖族和诅咒相伴,因为那才是你们的同类!”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木森神情肃穆,他心里清楚,众人已然下定决心,断不会接纳嘉拉一家,就连他自己也无可幸免。

“似乎一切皆已尘埃落定,这或许便是我命中注定的报应吧!”木森沉重地叹息一声。阿强在一旁眉头紧蹙,眼眸中闪烁着愤怒与哀伤,他轻拍木森的肩膀,语调低沉地说道:“木森,无需过度自责,你我皆已竭尽全力,此事我亦难辞其咎,我愿与你一同承担。”

男子却不这么想,见两人被其牵连,他移步向前推开,凝视着村长,眼眸中流露出沉痛与无奈,“阿黄村长,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与木森阿强无关。我深知自己往昔犯下诸多罪大恶极之错,但烦请您相信,我而今已改过自新,我愿意承担后果。我归来,只为给嘉拉和孩子寻觅一个安身之所。”

“嗯。”阿黄颔首轻点,伸出一只干枯如柴的手托起男子的手,仰头看着他,满头白发散落开来,露出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众人皆惊,此乃阿黄首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真容。木森留意到,这双墨绿色充满智慧的眼眸中似有一抹沧桑与怜悯。

然而,木森的心思并未在此,他面色严肃地看着男子,心中百感交集,他适才所言显然已承认自己的身份。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救了那最不该救且与父亲失踪有关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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