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的朋友如此困惑,这群士兵不禁交换了悲伤的眼神,仿佛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您不记得了?”一位头发和乔安娜一样红的年轻男子问道,“您当时头部受了重创。我们现在在哈斯滕贝克,靠近哈梅林,身处敌境。昨天我们大获全胜,击退了由坎伯兰公爵率领的汉诺威军队。我们把那个在卡洛登杀人的恶魔赶跑了!”
小保罗的热情似乎并非人人都有。
“是啊,没错,那边乱成一团!”朱尔斯嘟囔着,摇着头,他那漂亮的金色卷发在额头上弹来弹去。“战斗结束时我们才发现他走了,全是因为德·埃斯特雷元帅以为我们背后有敌人,其实并没有!”
“但至少我们赢了!”小保罗坚持说道,“嘿,也许我们还能得到奖赏呢?毕竟,这场仗是我们皮卡第团和指挥我们的德·谢尔韦先生打胜的!”
“嗯,要是我,可不会抱太大希望,”朱尔斯说道,“我们能击溃敌人,主要还是靠我们的火炮。”
亚当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大部分信息他都摸不着头脑,但多亏了朋友们,他开始逐渐弄明白状况了。
汉诺威人?坎伯兰?德·埃斯特雷?我搞不懂,只知道昨天有一场战斗。哦,我的头好痛!
“那么,嗯,敌人在撤退,对吧?”
“好!”
“而且我们的……团表现出色?”
“好!”
呃,好吧。我想是这样。该死,这太荒唐了!这一切都毫无道理!感觉就像在做梦!对了!我是在幻觉!我在幻觉吗?这又不像幻觉,我该说些什么?我该怎么反应?!
“那……那太好了。”
这软弱无力的回答听起来更像是个疑问,小团体里的人对此产生了奇怪的理解。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弗朗索瓦!你会经历更多这样的战斗的!”
亚当因近期发生的事而疲惫不堪,每次这些人叫他那个名字时,他都没力气去纠正。他任由那些热情的士兵们交谈,讲述着一场对他毫无触动的战斗。
他们又愉快地聊了几分钟,但随着亚当逐渐拼凑出事情的真相,老外科医生回来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怒不可遏,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当然,亚当除外,因为像这家医院里的所有病人一样,他需要休息。
他们刚一走,亚当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破旧的床上,努力不去理会附近病床传来的**和抱怨声,集中精力思考自己的处境。
多亏了那些他多少能叫出名字的朋友,他才明白法国正在与汉诺威人、英国人和普鲁士人交战,而且法国正在取胜。他不知道汉诺威和普鲁士在哪儿,但他猜它们应该在德国的某个地方。至于这场战争的原因,他则一无所知。
对他而言,自二战结束以来,就没有理由与德国人开战,因为他们是盟友和朋友。问题在于,他似乎不再身处自己的时代。朋友们穿的衣服,以及最让他觉得如此的,尽管这听起来很荒谬……
不幸的是,他历史学得和地理一样糟糕。他不知道这些汉诺威人和普鲁士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击退的这个敌军将领是谁。事实上,他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
亚当历史学得一塌糊涂,把国王们搞混了,还把他们错配到了错误的世纪。
傍晚时分,正当大家都返回帐篷之际,一个令人不安的传言在营地里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传到了这位年轻人的耳中。据说,坎伯兰公爵打算在黎明时分对法军发动突袭。有人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而这个朋友又认识一个在掷弹兵旅服役的人,此人声称这是汉诺威逃兵向德·埃斯特雷元帅透露的情报。
这个谣言让许多疲惫不堪的法国士兵感到不安,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很多人都在想这个谣言是否属实。如果属实,那敌军指挥官可真是狡猾,因为一支刚刚获胜的军队肯定不会想到会在当晚遭到败军的袭击。
最终,夜悄然过去。黎明时分和夜间都没有遭到攻击。
那天晚上,亚当时睡时醒。很多时候,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他下意识地翻向惯常的一侧,头部的伤痛让他感到一阵剧痛。这种疼痛远甚于他肩部中枪所造成的伤痛。
疼痛如此剧烈,以至于让他哭了出来。他竭尽全力保持沉默,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而引起关注。他只希望能睡一觉,醒来时身处熟悉的环境,躺在一张现代化的舒适床上。
亚当终于醒来时,天色已大亮。他的头痛虽然还在,但只要不做傻事,就还能忍受。
他躺在小床上,能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不知怎的,他本能地知道那是大炮和迫击炮的声音,而不是令人担忧的雷声。元帅的大炮声短促而有规律,而雷声则长而拖沓,像狗的咆哮。
他整晚都梦得焦躁不安,睁开眼时,他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亚当,如今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就是这些来看望他的人口中所说的弗朗索瓦。不管他愿不愿意,他还继承了对方的一部分记忆,甚至可能更多。
亚当心想:“我得起床了!我不能永远待在医院里。”他没有意识到,正常人肯定会选择待到炮声停歇再出去。
那位老外科医生看到病人试图站起来,感到很惊讶,劝他再躺几天。但这是徒劳的,因为这个年轻人既固执又坚决。
外科医生无能为力,而且由于最近的战斗仍忙得不可开交,只好任由这个愚蠢的年轻人,一心急着去送死,离开了。
野战医院不在营地所在之处,而是位于稍偏南的一个大村庄里,这个村庄坐落在一条名为威悉河的河边。天亮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亚当从营地周围人们的交谈中了解到,德·埃斯特雷公爵的军队已向北推进了一段距离,去围攻前一天他的“朋友”提到的那个叫哈梅林的小城。
他们肯定都在那儿!我得赶紧过去和他们会合!
亚当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急切地想去。仿佛他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真的渴望参与其中,亲眼目睹这座城镇的沦陷。
对他来说幸运的是,他并非完全听天由命。在医院门口,他碰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人的鼻子红得像小丑的鼻子,上面细小的紫色血管清晰可见。尽管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亚当还是认出了他。
当他走近那个人时,他意识到这要归功于弗朗索瓦的记忆。
他是他所在连队的中尉。尽管亚当对这支军队的军衔一无所知,但他毫不怀疑这个人的军衔比他高得多。
和他遇到的那些朋友以及路过的士兵一样,这个人穿着一套奇怪的制服,亚当觉得这套制服有点像拿破仑·波拿巴的。至少他所见到的武器看起来大致也是那个时期的。
尽管亚当历史学得不好,但还是有一些基本概念的。他无法忽视这个名字,这是法国最著名的历史人物之一。他见得越多,就越明白自己不知怎么地穿越了时空。现在的问题是,这是哪一年?
这位中尉拄着临时做的拐杖,也接受了外科医生的治疗。幸运的是,他保住了自己的腿,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孩子,很高兴看到你能下地了!昨天德·布雷昂侯爵来过医院,可惜你当时睡着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起来了。感觉怎么样?”
亚当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礼貌地回复,以便融入其中。
“先生,我感觉好多了,谢谢您。嗯,我想回部队,但我不知道我的制服在哪儿。”
幸运的是,对于亚当来说,那个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回答有什么异样。
“明智吗?好吧,如你所愿。跟我来,所有东西都存放在那顶帐篷里。每样东西都有标签。”
看到那年轻人脸色苍白如纸,他忍不住又说道:“别担心,士兵。我敢打赌你一枪都不用开。那小城里面的人肯定不多了。从黎明起我们就一直在轰炸,他们今天或者明天就有可能投降。”
奇怪的是,亚当感到一阵恐惧在心中涌起。仿佛他未来的命运取决于他是否参与夺取这座他一无所知的城镇。
他一丝不苟地按照指示行事,取回了自己的几件私人物品。在军需官的注视下,他匆匆穿上红色的上衣和雪白的外套,然后徒步前往哈梅林。对于习惯了穿牛仔裤、T 恤和运动鞋的人来说,这套行头确实很奇怪。多亏了这具身体养成的习惯,他穿衣服时没有出丑。当然,最难戴上的还是那顶镶着金边的黑色毡帽。
由于还远未到拆绷带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把三角帽戴在了沾满血迹的包扎布上——尽管如此,还是疼得厉害。他很清楚,伤口很严重,如果自己不小心,伤口可能会重新裂开。不管怎样,这道伤疤都会很醒目。
他仍感到一阵阵恶心,头脑昏沉,沿着一条土路艰难地前行,循着空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炮声。随着距离的拉近,他那僵硬的脸上愈发显露出恐惧的神情。
这与他从电子游戏中所想象的战争场景相去甚远。在这里,他感觉自己是心甘情愿地走向地狱。起初他还天真地以为,既然自己占据了士兵的身体,到时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可很快他就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问题了。
不知怎的,当他来到被围困的城镇前时,他明白这才是自己真正的战斗。就在前一天,弗朗索瓦第一次给自己的火枪装上了子弹,准备向某人开枪。他的意外发生在战斗初期,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在战场上磨炼自己。
亚当一路上都在懊悔自己的决定,恐惧在他心中像一条黏糊糊的蛇沿着他的腿往上爬。他想象着自己像中世纪那样冲向那座有着高墙的小城,然后立刻死去。
亚当一边走着,脚步越来越迟疑,他发觉尽管走了这么远,自己却一点也不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原来大不一样了。首先,他长高了一些,然后肌肉发达,最后,他的双手粗糙得仿佛干了多年的活儿,上面还有几道小伤疤和浅浅的割伤。
他既为占据着并非自己的躯体而着迷,又为此感到害怕,但并未放慢脚步,心想对此无能为力,以后总有机会好好探索这具新身体。
令他大为宽慰的是,就在他向长官报到的那一刻,城门打开了,法军得以进城。哈梅尔恩的守军只有两个营,他们觉得根本无法抵挡如此庞大的军队。
汉诺威人被逮捕了,随后整个城镇立即被搜查,看是否有任何能为国王陛下军队所用的东西。
幸运的是,找到了大量的资源,包括牲畜的饲料和士兵的酒。
“胜利!”
“法兰西万岁!”
“国王万岁!”
“马歇尔·德·埃斯特雷万岁!”
“去汉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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