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权变更

德·布雷昂先生说他们会在哈梅尔恩停留一两天,这话没错。占领了这个小乡村两天之后,法军继续追击坎伯兰公爵的部队。亚当利用第一天恢复体力,第二天熟悉那把老旧的燧发枪。他把时间都花在练习如何握持、装填、擦拭以及迅速给枪装上刺刀上,直到胳膊和手都酸痛不已。

他的认真劲儿让朋友们感到惊讶,就连那些目睹他行动的士兵和几位军官也感到意外。

当大多数士兵利用这段喘息之机去洗劫附近村庄时,亚当却在不停地训练。对于那些了解弗朗索瓦的人来说,他就像因头部受创而脱胎换骨一般。当有人问他为何如此拼命训练时,他只是说,自己曾近距离目睹过死亡,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

行军路途漫长又疲惫不堪,然而军官们似乎并不愿意放慢脚步。坎伯兰公爵继续前行,径直向北挺进。士兵们开始显出疲态时,气温略有下降,空气也变得稍微好呼吸了些。这支庞大的行军队伍扬起了一片令人印象深刻的淡黄色尘土。七月过去了,八月来临,到了三号,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亚当和他所在团里的一个小分队去附近村庄搜寻食物,尽管遭到一位农夫和他妻子的强烈抗议,他们还是征用了粮食和一些家禽。就在这时,他们遇到了一小队来自黑森-卡塞尔公国的士兵,这些士兵也在寻找食物。亚当已经越来越习惯被称作弗朗索瓦,他最先发现了这些敌军士兵。

实际上,他只看到了一个,但担心还有更多,于是决定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向同伴示警。那个敌军士兵,还只是个孩子,也做了同样的举动。

“小心!有敌人!敌人!”

亚当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引起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让、夏尔、朱尔斯、小波尔和路易斯很快赶到,站在了躲在谷仓后面的这位朋友身旁。

“他们在哪儿?有多少人?”小波尔紧张地问道,紧紧地握着他的火枪。

“我只看到了一个,但肯定不止一个。他朝那些树的方向跑了过去!”

让朝所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收割过的田地另一边的树木非常靠近。在这个距离上,他们有可能被击中,而且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贸然出去非常危险。

随后,在宁静的乡间响起了一枪。那个高个子赶紧又躲了起来,当他再次探头时,那枪击扬起的白烟他绝不会错过的。

“他们在左边,”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在树后面。”

“我们该怎么办?”亚当问道,一想到可能要打架甚至杀人,他就害怕得要命。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朱尔斯说道,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处在敌人的位置会怎么做,“要是他们人手充足,可能会派兵把我们包围困住。我们可以分成两拨,一拨留在这儿吸引那些混蛋的注意力,另一拨绕过去包抄或者伏击他们。”

“我同意朱尔斯的想法,”让点点头,几乎很高兴能有个敌人来对抗。“三个人留下,三个人去进攻?”

对我来说没问题!我不介意待在这儿。

“真令人惊讶,小波尔。”

那个红头发男孩朝取笑他的让吐了吐舌头。

“路易斯?”

“那好吧。我会留下的。”

“还有其他人能替我们顶班吗?”朱尔斯问道,目光在亚当和查尔斯之间来回扫视。

“我没事,”查尔斯举起一只手说道,“你们可以走了。我们会掩护你们的。”

“就这么定了。弗朗索瓦,朱尔斯,咱们走吧。”

亚当咽了口唾沫,因为这一次不是训练也不是电子游戏。他得向活生生的人开枪,而不是向假人或无生命的物体射击。他心里有一部分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在哈梅林训练了这么久。

三人向右移动,绕过谷仓,然后从一处掩体到另一处掩体,朝着环绕着空旷田野的树林推进。与此同时,查尔斯、小波尔和路易斯轮流从那座老旧建筑的对面开火,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交火似乎十分激烈,显然敌人也在还击。爆炸声在空中噼里啪啦地响着,回荡着,直到渐渐消散。亚当和他的朋友们试图估算敌人的数量。可以肯定的是,敌人很多,也许和他们的人数差不多。

终于,他们来到了第一排树旁。没有子弹朝他们飞来,这让他们感到非常振奋。三名士兵都轻轻舒了一口气,因为从这里开始,敌人要接近他们就困难多了。

然而,他们身着雪白的制服,实在不够隐蔽。亚当暗自懊悔自己没穿现代军装,哪怕是一条迷彩裤、一件能融入这种环境的迷彩夹克也好。

与 21 世纪士兵所穿的制服不同,这些制服的目的并非帮助士兵融入环境,而是让指挥官在远处就能看到他们,以便指挥战斗。

或许更重要的是,其目标是看起来赏心悦目以吸引新兵,因为他们无法依靠优厚的薪酬来吸引人。就法国军队而言,白色是主要颜色,但蓝色和红色也能见到,这些颜色专供军官、王室血统的王子以及外国军团使用。

色彩鲜艳的制服在欧洲大陆和殖民地都很常见。比如,英国人就以红色制服著称,因此法国人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龙虾”。

对于在树林中穿行的这三个人来说幸运的是,这条规则同样适用于他们的敌人。来自黑森-卡塞尔伯国的士兵,这是神圣罗马帝国众多邦国中的一个,他们就像在夜间打着灯笼、敲着鼓前进一样显眼。他们的制服在样式上与法国军队的相似,只是颜色是蓝、黄、红三色。

三个法国人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朝敌人摸去,敌人正忙着朝谷仓开火。由于他们的火枪射程短,而且准头也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他们竭尽全力地靠近敌人而不被发现。

他们的动作最终引起了敌人的注意。刹那间,小树林里枪声大作。白军战士面前腾起了一团浓烟,几个敌兵倒下了。在这样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目标还毫发无损。

这些制服并非为防弹而设计。鲜血很快便洒在了干燥的土地、野草和蕨类植物上。

尽管敌人的数量明显占优,但他们却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尤其是因为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正忙着给火枪装填弹药。像他们那种火枪,装填一次弹药要经过很多步骤才能发射一枪。

亚当曾考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重新装填弹药,就像在电子游戏中那样,但他很快改变了主意。他估计距离太近,来不及重新装填火枪再开火。敌人会有时间重新集结,甚至发起反击。

三个朋友在交锋开始前就已将刺刀装好,此时他们手持刺刀向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冲了过去。由于当时重新装填弹药耗时太长且危险,一场肉搏战随即展开。

亚当和那些他不认识也不恨的人一样惊恐万分,他一边大喊一边朝最近的一个人跑去。他的心在胸膛里像战鼓一样怦怦直跳,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即将犯下的罪行。

他与那个被他猛冲过去的人对视着。他能看清那人此刻所有的感受,恐惧占据了上风,因为那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无法保护自己免受攻击。

那人把火枪抱在胸前,张开嘴用他的语言说了几句话。亚当听不懂,也没去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他的脑袋被按进了水里。

他的刺刀尖终于刺中了目标。借着冲劲,没有什么能阻止它深深地刺入那人的身体。他仿佛在慢镜头中看着刺刀越陷越深,没入那高挑修长的躯体。有些阻力,但不足以阻止刀刃继续深入。

它刮到了一个硬物。一根骨头。接着刺穿了一个器官。

敌兵瞪大了眼睛,似乎对这股冲击力感到意外,随后向后倒去。刀刃还插在那人的腹部,他的脸色比亚当的军装还要苍白。他开始抽刀,鲜血从伤口涌出,也从他的嘴里淌了出来。

要是他当时没有当场死亡,毫无疑问也会很快死去。

我做到了。我杀了一个人。

在田野的另一头,路易、小波尔和夏尔注意到了局势的变化。他们立刻全速朝敌人跑去。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敌人,并向那些看起来威胁最大的人开火。

多亏了这次迅速而有效的反击,交战开始仅仅几分钟后,敌人就被打败了。

死亡人数为十人,法军无一伤亡。尽管这场小规模冲突持续时间很短,但紧张气氛却久久未能消散。亚当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在一棵小橡树下呕吐起来。

转眼间,他已成了杀人犯。

我到底做了什么?!我是个恶魔!是个杀手!我……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杀死的第二个人临终前的眼神尤其令他难以忘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个人都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永远记住他的模样,有朝一日在地狱里迎接他。

“你还好吗,弗朗索瓦?”

“会过去的……呃!”

朱尔斯把手搭在亚当的肩上,表示同情,此时亚当正俯身查看那棵树被弄脏的根部。学习是一回事,而将所学付诸实践则是另一回事。

他看着自己的朋友,发现他也惊魂未定。不过,他的状态似乎比亚当好得多。他杀了三个人,原本雪白的制服上也沾上了几滴血迹。和亚当一样,他肯定也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才得以保命。

当他转身查看其他朋友是否安好时,只见他的同伴们虽然惊魂未定,却已经开始搜查尸体,把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以及装备都扒了下来。

在哈梅林他就明白,在那个时期的战争中这种行为是常态。当然,在他原本的时代这种情况也屡见不鲜。尽管这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但他还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

我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做那种事。我……我可不是盗墓贼!

他们一结束,就带着战利品返回营地。

他们终于抵达营地时,夜幕已降临约一个小时,然而营地里却是一片喧闹。似乎没人回帐篷睡觉。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事情的焦点在于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略显清瘦、体态并不魁梧的六十多岁的男子,他衣着华贵。他身着华丽的彩色衣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胸甲,头戴一顶大而复杂的卷发假发,这种假发被称为“结发式”假发。

新来的人感到好奇,便向一位自豪地穿着掷弹兵制服的男子走去。他看起来和别人一样兴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你不知道那是谁吗?那是黎塞留公爵!”

黎塞留?像红衣主教黎塞留那样?

这是亚当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人物之一,不过这次是因为这位公爵是他被送回过去仅仅几周前刚看完的一部剧里的主要角色。

“黎塞留公爵?”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像红衣主教黎塞留那样?”

“没错!”掷弹兵兴高采烈地叫道,“他正是那位曾为已故路易十三国王效力的红衣主教的玄孙!去年他还从英国人手里夺下了马略卡岛呢!人们都叫他‘马略卡先生’!上次战争期间,他在不伦瑞克和汉诺威指挥过部队,但因多次纵兵抢掠,被召回了宫廷。他刚到营地,猜猜为什么?”

“我们不知道,快告诉我们!”让和其他人急切地说道。

“他奉法庭之命来接替元帅!”

“什么?!”

“我也是这么想,对吧?在哈斯滕贝克和哈梅林,我们在马歇尔的指挥下取得了两场大胜,为什么要换掉他?依我看,这都是宫廷里那些毒蛇在作祟,他们围在国王身边,给他出馊主意!我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知道过去几周这里发生的事,到时候肯定会后悔这个决定!里奇利公爵先生确实是个优秀的将领,但马歇尔要强得多!再过一两个月,他就会回来,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那个掷弹兵说起老元帅德·埃斯特雷时显得那么自信和高兴,以至于来自皮卡第团的那六个士兵都不敢反驳他。而且,说这位元帅在这支军队中备受敬重和爱戴,也并非言过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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