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止不回

银岭长天百万里,冰波如镜倒悬云,

星河夜下俯众生,寒烟城外潜龙行。

人生在世如浮萍,天地悬殊万鬼行,

漫漫长生修仙道,谁人青史留华名?

……

寒烟城外,流风谷内。

七八位身着淡青色长袍的修士,踏剑低空飞行。

为首之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留着细长胡须的白面中年,他的神情冷峻异常,如临大敌般盯着远处,散发着混乱光波的谷底。

“四长老……”

“说!”

紧随中年人而行的是位女修士,她的语气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说道:“仙府遗迹的位置,暴露了!隐息迷阵被人破坏,十几位师兄弟的魂玉碎裂,只剩下风师兄一人了!”

中年修士脸色一沉,速度不由快了几分。

谷底的光芒愈加繁盛,拉扯着一旁对面而立的人影,时亮时短。

与中年修士相同服饰的青年拄剑而立,他断了一臂,左眼被利器划伤,身上十几道狰狞伤痕,鲜血染透了衣襟。

而他周围,散碎着密密麻麻的肢体碎肉,很显然,仅凭他一人,便足以让剩下的十几位灰衣修士却步!

“你叫什么名字?”对面领头的灰衣老者之人问道。

“风止……”青年低沉的声音不大,却强有力的传进在场之人耳中。

“风止……疯子,呵呵,人如其名。”老者瞥了青年一眼,哼道:“这般年纪就到了金丹境界,实属难得!年轻人,我欣赏你,更欣赏你的心性,死了可惜了,滚回你的宗门,告诉那群管事儿的,这混沌仙府归我江某人了!”

青年冷笑一声,用眼睛扫了一眼四周,厉声道:“修仙宗府管辖范围,所有事宜均由本宗处理,这是规矩,混沌仙府在我太虚布道宗方圆之内,你们强行染指,就不怕世人耻笑?况且……”

青年身上的气息陡然提升,黑色长发随风飞舞。

“今日杀我十几位道门中人,必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他要自爆金丹!”一个灰衣修士惊恐的喊道。

金丹修士自爆,堪比小型核弹,同阶段无人能挡。

在场众人无不面露惊色,包括那位江姓老者。

老者喝道:“规矩?修仙一道本就逆天而为,讲规矩岂非天方夜谭?错已铸成,你我死不足惜,切莫冲撞仙府,那守护灵兽深藏地底,惊了它,恐怕寒烟城也将生灵涂炭,你难道想让那些凡人跟着受这无妄之灾吗?!”

“那就滚出我的视线!”青年暴喝道:“我现在意念一动,谁也别想好过。”

江姓老者稍稍后退,冲众人一摆手,低声道:“撤出十里之外,再做定夺!”

目睹着灰衣修士离开,风止连忙冲下腹、胸口连点四次,身上的气息猛然向上一冲。

一股无形之风直上云霄,将天上的云击穿一个洞。

风止狂喷一口鲜血,随后整个人萎靡成了一摊泥。

与此同时,他的同门也已到了现场。

“风止!”四长老急忙上前探查伤势,为其止血疗伤。

风止虚弱摇头道:“师父,留些力气对付那帮域外修士吧,我已无救,别浪费力气了。”

四长老心疼道:“笨货,即便不敌,跑就是了,何苦平白散尽几十年的修为?”

女修士急切道:“长老,我先送师兄回宗门。”

四长老微微点头,拍了拍风止的肩膀,说道:“你且安心静养,我去会会那些蝼蚁!”随后化作一道流光,冲着灰衣修士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长老!这里的尸体如何处置?”宗门弟子传音道。

“血祭仙门,无须处理!”

八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风止的心上。

“血祭……仙门?我们这些弟子,在你们眼中,到底算什么?”

风止内心烦躁,眼前的视线愈发昏暗,喷出一口鲜血后,昏迷不醒。

…………

悠悠时光匆流逝,十年弹指一挥间,

昔日宗门翘楚流,如今街头凭栏处。

自从风止主动离开本宗(太虚布道宗)至今,已有七八年。失去修为的他,风华不再,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老者模样。

曾经家里因他一人登临仙途,鸡犬升天,可眼下门宅碧楼虽宽虽阔,却没有他一席之位。

从上山修行至今,他已经快四十年没回过家了,既然踏足此道,斩断凡念便是第一步,无论今后荣辱,都不能再入红尘。

这一点,风止始终坚守着。

偶尔,远远的看一眼,家族一切静好,便是他最好的祈愿。

“嘿,你看什么哪?”

风止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

站着的是个虎头虎脑,一对大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的孩童,七八岁,穿着朴素的黑色衣裤,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浑身土霍霍的。

风止微微一笑,转头盯着寒烟城三大家族之一的风侯府发呆。

见老头不理自己,小孩绕到了他的面前,不高兴道:“你教我的那几手也不行啊,我又挨揍了。”

风止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口揶揄道:“你不勤加练习,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

“骗我你得负责!”小孩气呼呼的坐到风止旁边,一边捶腿一边嘀咕道:“那林狗儿打我家的驴,我要报仇,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风止说道:“臭小子,耍无赖的本事倒不小,你知道仇字怎么写,就报仇报仇的?”

“他领着那群狗腿子满城作闹,总来我们家的摊子闹事,我气不过跟他们打了一架。自那以后,他们天天堵我,这次追到我家,还朝院里扔石头,把我家驴鼻子都打出血啦。”

闻言,风止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这小孩。

“服个软,不就结了?”

“我服他?做梦吧!”小孩咬牙切齿道。

风止嘿嘿笑道:“不错,有点骨气。”

“我看不惯他们那副两眼看天,鼻孔看人的模样。”

小孩一想起这么冷的天,窗户被石头砸破,爹娘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有个妹妹啊,她才五岁,这么冷,怎么受得了?

眼前突然出现那个穿着兽皮氅,细脸少年洋洋得意的欠揍样,小孩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看着风止,央求道:“疯子爷爷,求你了,教我真本事吧,就教我之前你给我爹看邪病的那个功夫,行吗?”

“没大没小,这么爱给人起外号,我看你这揍挨的一点都不冤……”风止苦笑着摆手道:“我那是仙术,你有灵却无根,学不会的。”

“有灵无根?”小孩挠头道:“什么意思?”

风止捻了捻脏兮兮的胡须,说道:“灵根是天生的,每个人从出生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你头顶一片混沌,乃是无数之征,是最普通的五通灵,世人皆有。”

“我还是听不懂。”小孩一脸茫然。

风止只觉头大,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以前在宗门身为亲传弟子,为师兄弟妹传道解惑这种分内之事,他都是有多远跑多远,眼下跟个无知小儿掰扯这些?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风止强忍着不耐,说道:“看到那棵枯树没有?五通灵就好比飘零落叶,一年四季,虽与木同生,与木同死,可叶终归是叶,终会有败落的那一天。树则不同,根基在于天地,汲取浩瀚养分为己用,可千万年存活,两者间的区别,如同云泥。”

小孩浑浊的双眼,闪了一下,似乎有些听明白了。

“懂了?”见小孩直愣愣的看着枯树,风止呵呵笑道。

“明……明白了,我…我能…拜您……”

“我不收徒弟。”风止猜到小孩想说什么,怼了回去。

闻言,小孩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见孩子灰心丧气的模样,风止心里有些不忍。

“这样吧……”风止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递了过去。

“给你一张木灵符,上面的灵力能维持七天时间,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感受到他的波动,或有什么特殊的感应,我可以考虑指点指点你。”

“真的吗?”小孩狂喜着接过符纸,乐的喜笑颜开。

风止点点头,挥手驱赶小孩离开。

望着小孩十步一回头离去的背影,风止恍惚了一瞬。

这孩子叫顾逍遥,家住城东临河的白玉村。

一年前,他爹外出打猎,被野外的精怪盯上,一路尾随进了他的家,闹的挺凶的,差点出了人命,恰巧被路过的他出手化解。

这一幕被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顾逍遥看到,从那之后,这孩子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说想干什么,就是跟着。

嘴笨又固执,想学本事又怕被拒绝的模样,跟自己小时候一般无二。

身后清风微动,风止微微侧身,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

“八年不见,师兄真是好兴致,竟拿小孩子寻开心……”

“我已不再是仙门中人,何谓师兄二字?”

看着眼前如同看陌生人一样看自己的风止,蒙着纱巾的女修士心里一疼。

“当初为何执意离开?”女修士问道。

风止摇头道:“尘埃过往,多说无益。”

“来寒烟城,有事?”风止随口问道。

女修士轻轻的看了一眼风止,叹息道:“经过这些年的解禁,混沌仙府的封印开始松动了,守护灵兽已然苏醒,师兄你,万事多加小心。”

风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怎么?怕我出现坏了你们的好事?阮青玉,帮我带句话问问那群老东西,如此刻意提防,到底是何居心?”

名为阮青玉的女修士急忙道:“师兄别误会,长老院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

风止挥手打断道:“这几年,我碰见不少熟人,我在最后说一次,上次我出现在流风谷,是为师兄弟收尸,从那以后再未出现过!”

说完,风止转头就走,一刻也不想停留。

阮青玉还想再说什么,被风止一句话顶了回去。

“我与贵宗再无瓜葛,如今只想在此了却残生,你如还念一丝旧情,今后视若不见,便是对我最大的体面。”

望着风止步履蹒跚离去的背影,阮青玉的内心五味杂陈。

“师兄……你这是何苦呢?”

一代天骄,不到百年就修炼到金丹期大圆满,前途无量的风止,尽管身受重伤,凭他的资质和毅力再加上宗门的资源,虽不能重回巅峰,但仍可为一代强者,为何放弃一切也要和宗门决裂?

“你还是忘不了四长老说的那句,血祭仙门吗……”阮青玉幽幽的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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