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途川记忆的三澄奈,在马车上就等不及浏览起来。带着偷看别人日记的忐忑心情,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为了调查真相来打消罪恶感,一边兴奋地从头开始观看途川的人生。好,她承认,自己确实有想偷偷看一眼这位小朋友记忆的念头。
途川出生之时,母亲因大喵去世,父亲当时正在边陲征战没有回家,两国之间的战事惨烈无比,父亲根本顾不上家中的事情,远在前线的奥里克,也无从知晓家中的事。于是,途川一岁之前都是在被家里的下人照顾。父亲回家之后,得知一切的真相,痛哭流涕,在此打击下对战功不屑一顾,从此也对治理领地漠不关心,任凭下人剥削平民不加看管。他满心里都是途川,这个自己唯一的孩子。
途川的父亲很严厉,不允许途川在任何方面输给别人,动辄就会打骂管教。在他看来,途川是自己人生的延续,也是自己最看重的希望,如果足够强,就不会在战争中无法脱身,如果成为传说中的圣程式师,就不会像自己一样,遭此不幸。
途川六岁时,他释放出了第一个程式,从此父亲开始对他进行程式教育。奥里克家传的OS适配的Pascal语言,这门如同父亲一样严格的语言,便伴随途川成长。终于,途川12岁,在皇家程式魔法协会大放异彩,达到了八阶程式学徒的水平,甚至有望在进入中级学院之前就达到程式师的等级。在这一刻,途川真的觉得自己是同龄人里的王者了。他也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赞誉,是父亲的骄傲了。
直到入学报名的那天,他遇到了一位和自己同时报名的少女,竟然达到了比自己更高一阶的地步,而且仅凭着男爵贵族家族能获得的资源,用着一门难用的语言超过了自己。他受挫了,嫉妒着少女过人的天赋,即便向她问好的时候也忍不住露出嫉妒的神情。回到宅邸,途川告诉父亲的时候,他永远忘不了父亲的责骂,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气急败坏。自那以后,一位据说是程式导师级别的Pascal大师成为了他的老师,从早到晚严格训练。
记忆文件到此结束,三澄奈沉默了,途川不是谋害她的凶手,反而是令人同情的,需要被爱的少年。她删除了记忆文件,心情十分复杂。
途川的线索断掉了,她也只能等待下一个机会,如果对自己下手的人沉不住气,那么很快,那个黑手必然会再次出现。
于是,回家后的几日,三澄奈只是在镇里和居民聊天,在家中闲逛,和家里的佣人学习制作料理,她感受着前世没有过的悠闲。不过同时她也没有忘记改进程式,三澄家C++程式中问题非常多,学徒程式里内存泄露严重,只能短暂发动,原主人根本没有考虑过内存分配的问题,实际上,三澄奈怀疑写程序的人,连new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修复这些问题让她费了不少力气。趁着修改自家程序的时候,她之后习得的火束、鳞甲程式,以及来自途川的位移程式也都经过了改进,取得性能上的提升。但很可惜的是,当日导师发动程式太快,三澄奈没来得及记下源码。
而从一开始挂载在自己文件系统里的那块硬盘,即便三澄奈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有办法破解权限,至今依然只能访问目录而无法读取文件,只能让她看着大量的官方文档的名字却无法读到内容。感慨一句这种好东西给了自己,她也不会用,颇有一种守着千万家产忘了银行卡密码的遗憾。
时间一晃而过,春日庆典之后的两周,三澄奈已经和镇上的居民非常友善,大概是前世没有阶级的概念,她现在也是觉得自己本质上和平民没有什么区别,和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尤其是经常来玩的小朋友们,三澄奈有空的时候,总是会在花园坐一会,给他们讲讲自己前生的故事,只当是说梦境一样的话。
某日傍晚,三澄奈在居民家蹭过晚饭之后,自己走在镇子里散步,春日已然是绿意盎然,这条小道也是布满了阴翳,很难想象,这里几周前还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样子。三澄奈走着,猛地,一支小小的银针飞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扎入三澄奈的后颈。她反应过来,赶紧拔出银针,带出一小滴血液,好疼。
如果说是恶作剧的话,这也太过分了吧!但是三澄奈转念一想,即便自己表现得再亲切,平民家的孩子也不会如此放肆啊,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像是恶作剧。她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要袭击自己。
之间在奥里克宅邸见过的导师从路旁树林走出,他的手里拿着一根吹箭,似笑非笑地看着三澄奈。三澄奈心里一惊,为什么是他?他在这里做什么?
在三澄奈开口之前,导师先畅快地笑了几声,笑道:“我当日能删喵的OS一次,今日便能做第二次。你当时能从病毒里恢复,想必是你父亲托了好大的关系才办成的吧,只不过,今天你没有机会了!”
“因为今天,在你的OS被清除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你。”导师阴恻恻地笑出声来。
澄奈心里一惊,原来他就是杀害身体原主人的真凶。而自己对他说的病毒一词也并不陌生,蠕虫病毒,或者是一段恶意程序,在自己的OS里强制启动的话,铁定是可以在被害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把系统删个干净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也喵毒这种东西吗?
然后,三澄奈微微一笑,是知道了答案的笑,也是对导师无知的笑。在导师惊诧的眼神里,三澄奈身旁浮现出若干个[Access Denied](拒绝访问)字符,绿色微光萦绕在身畔,他在想什么啊,三澄奈身上的可是正牌kali,可不是什么杂鱼系统。
“确实对简陋的OS来说,这种程度的病毒已经足够删光系统文件了,但你似乎小看了一个完善OS的防火墙呢。”三澄奈笑道。
“花招不少,可惜这只能让你自讨苦吃。”导师恶狠狠地说道,后悔自己不应该直接跳出来,此刻已经没了退路,必须用自己的实力将眼前的女孩人间蒸发。他双手交错,黑炎熊熊燃起,致命的热量扑面而来。
就在这一刹那,三澄奈瞬间发动位移程式闪身到导师身前。导师大惊失色,心道不好,自己忘记了她的高速机动性,忘记开启护盾了。导师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三澄奈一指点中胸口,一段小巧的代码从指尖注入了导师的系统。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病毒,但这次却被用在了导师自己身上,几乎在一瞬间,他OS中的文件都被删了个干净。
“你,你……”导师情急之下竟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对方反将一军。对上三澄奈微笑着弯起的眼角,他只觉得这是个恶魔,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后悔。下一刻,病毒已经破坏了他的整个OS,顿时,导师的身体一个喵,脑海中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直勾勾地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他没有三澄奈那么幸运,操作系统被毁,他浑身的法术结构反噬,顿时就让他失去了性命。而千不该万不该,他只是一个会用病毒的程式大师,根本没有程式导师级别的防御机制,面对病毒,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而结果,终于死在了自己的病毒手下。
问题解决,三澄奈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件事情疑点颇多,为什么这样一个智力看起来有点缺陷的角色,会拥有这么强力的武器呢?三澄奈想不明白,但是她直到,自己以后行事倒是要更加小心了,以免自己成了躺在地上的一方。
绿意盎然的小道上,在春日的斜阳落入西山的一刻,导师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三澄奈的疑问也没有人能够解答。她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感悟颇多,这个世界,人类和动物的差别,没有地球上那么巨大,根据三澄镇的律法,即便是自己杀了人,也只是费心和奥里克子爵解释一下的事情,如果不是导师而是平民,自己甚至不需要承担后果,最多不过是赔一点钱了事。生命的支配权,才是贵族和平民之间鸿沟的缘由。
三澄奈最后看了死不瞑目的导师一眼,手中蓝色的火焰就将尸体吞噬,一个人,几分钟后就成为一抔灰尘,在晚风下吹走,消失不见。我应该害怕吗?我应该感到不适吗?三澄奈问自己,但是她的内心古井无波,是他动的手,是他想要杀害自己,自己只是反击。
但即便是没有这个借口,她,也不会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原来,我竟然可以如此冷漠。
三澄奈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她总感觉自己曾经不是这样子,但是,一切都在曾经陆奈的故事中尘封,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看着一点一点昏暗的天色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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