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正红色蹙金绣凤纹礼服，衣摆处用金线绣满海棠花纹，花蕊处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宛如露珠在花瓣上滚动。
“这件嫁衣……”盛晚棠的指尖轻触嫁衣上精致的纹样。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裴礼舟突然问及，她是否是亲自清点聘礼时，她便觉得奇怪，第二日她便试着自己清点，当时她就被这件放在聘礼箱子里的嫁衣给惊艳了。
现在一看，依旧觉得美不胜收。
“这件嫁衣啊……”
老嬷嬷笑着为盛晚棠戴上九翚四凤冠，冠上东珠颗颗圆润饱满：“用的是南诏进贡的云锦，金线里掺了真正的金箔。姑娘摸摸看，这凤凰的眼睛可是红宝石镶的。”
盛晚棠呼吸微滞。
按制，皇子正妃嫁衣应绣翟纹，而这分明是凤凰纹样，几乎等同太子妃规格。
裴礼舟竟为她逾制至此？
“好了没好了没，吉时要到了！”
忽然的，门外传来喜娘着急的声音。
“好了好了，姑娘快把喜扇拿好，咱们要出门了。”
老嬷嬷快速将喜扇递给了盛晚棠。
盛晚棠眼看着周围的人，变得充满起来，也跟着有些紧张，忽然的，她想到了什么，对着方竹喊了句：“方竹，妆奁中的那支剑簪带了没？”
“看我，差点忘了！”
方竹猛地一拍脑门，快速走到妆奁面前，找到了裴礼舟送给盛晚棠的剑簪：“找到了，晚棠，你要拿着吗？”
“给我吧。”
盛晚棠将剑簪拿在手中，就要塞入袖口。
“这剑簪……”
老嬷嬷注意到盛晚棠手中的剑簪，微微讶异，随即满脸欣慰的看向盛晚棠：“看来九皇子殿下当真是心悦姑娘的。”
“这剑簪有什么来历吗？”
盛晚棠刚注意到老嬷嬷不一样的神色，下意识的问道。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只是这枚剑簪是柔贵妃生前最爱佩戴的簪子，当年一场大火，几乎将柔贵妃的所有东西都烧了，能够留下来的物件极少，这支剑簪大概是柔贵妃为数不多的遗物吧。”
老嬷嬷看着盛晚棠手中的剑簪，眼眶泛红，语气也变得有些哽咽。
听到老嬷嬷的话，盛晚棠的表情微怔。
万万没想到这剑簪的来历竟然如此重大。
老嬷嬷快速擦干净眼角的泪，笑着继续说道：“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姑娘，老奴扶着您走吧。”
盛晚棠也跟着回神过来，转身对着方竹说道：“方竹，你帮我把这枚剑簪戴上吧。”
“好。”
方竹点点头，帮盛晚棠将剑簪插在发髻最显眼的地方。
“姑娘真好看！”
小丫头看着盛晚棠盛装打扮的模样，满眼惊艳的夸张一句。
“那是当然，我们家晚棠肯定是整个汴京城最漂亮的新娘！”
方竹看着盛晚棠，眼中闪烁着骄傲，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
“吉时到……”
随着礼官长喝，盛晚棠被搀扶着走向花轿。
途经府门时，她看见似乎看见叶国公面色复杂地望着那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以及国公夫人满脸泪痕的站在叶国公身边。
再见了，国公府。
盛晚棠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
最前排的礼箱敞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对玉如意，正中却单独摆着一个紫檀小匣。
“姑娘，殿下特意嘱咐，这匣子要您亲自过目。”
当盛晚棠准备上轿之时，一名礼官快步走上前，恭敬地捧上木匣。
盛晚棠揭开匣盖的瞬间，指尖猛地一颤——匣中静静躺着一块款式有些老旧的长命锁，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的海棠花镶嵌在中央，中间花蕊的位置，一点天然红晕，宛如血珠。
这是她十岁那年入宫丢失的长命锁！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年寒冬，十岁的她跟着国公夫人入宫，她因为贪玩，不知不觉和伺候自己的丫鬟分开了，在花园中迷了路。
也是这个时候，她遇到了正在被其他小孩欺负的一个小男孩。
“你走开！我们不和你玩！”
“让你在课堂上抢了太子的风头！活该！”
两个衣着华丽的小皇子，对着小小的男孩拳打脚踢。
“太子，我们这样做，要是被父皇发现了，父皇肯定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父皇现在肯定是在御书房批奏折呢，更何况，父皇根本不喜欢他，他的母妃也死了，谁能护他？”
“你们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情，都由本太子担着！”
小小的太子，嚣张跋扈的很。
盛晚棠看见这一幕，不忍心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被欺负，可她一个人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她灵机一动，捏着嗓子高喊：
“陛下驾到~”
果然，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哄而散。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走到了小男孩的面前，好奇的打量着小男孩。
然而，对方并没有搭理他。
“难道是个哑巴？”
她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算了，你抓紧时间回去，让人给你上药吧，你都受伤了。”
“我也要走了，下次你要是再遇到他们，要记得学聪明一点啊！”
“起轿——”
礼炮九响，打断了盛晚棠的思绪。
花轿缓缓抬起，盛晚棠紧握着长命锁，听见外面百姓的惊叹声。
她悄悄掀开轿帘一角，顿时屏住了呼吸——从国公府到皇子府的十里长街，竟然全部铺上了大红地衣，两侧每隔三步就站着一名金甲侍卫，手持绘有海棠纹样的宫灯。
只是协议成婚，裴礼舟都这般重视吗？
盛晚棠手里还捏着那块长命锁，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烫。
裴、礼、舟。
她在心底默默地喊出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脸就热了起来。
正午，皇子府。
花轿落地时，盛晚棠听见外面整齐的跪拜声：”恭迎皇子妃——”
轿帘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那只手并不好看，掌心还有这几个老茧，可看着那只手，盛晚棠却莫名觉得安心。
她将手放入裴礼舟的掌心，立刻被温暖有力地握住。
透过朦胧的喜扇，她看见裴礼舟身着与她嫁衣相配的蹙金绣龙纹礼服，玉带上悬着的香囊绣着与她衣摆如出一辙的海棠花纹。
“小心台阶。”
裴礼舟低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他亲自搀扶她下轿，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手指不着痕迹地在她腕间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喜乐声中，盛晚棠被引至正厅。
这里布置得宛如仙境，百盏琉璃宫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四角摆着半人高的红珊瑚，地面撒着新鲜的海棠花瓣，每一步都踏出淡淡香气。
“一拜天地——”
行礼时，盛晚棠察觉到裴礼舟的目光有一瞬停留在她发髻上。
他冷峻的眉眼在看到她佩戴剑簪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动容。
“二拜高堂——”
因皇帝未亲临，两人向空置的龙椅行礼。
盛晚棠却注意到，裴礼舟特意在左侧另设了一座虚位，案上供着一块“先妣柔贵妃之位”的灵牌。
柔贵妃，当年宠冠后宫，没成想最后却……
盛晚棠朝着裴礼舟看去，注意到裴礼舟看向灵牌时，眼中的深沉，心莫名抽疼。
她一直以为裴礼舟就是这般玩世不恭，潇洒随性，却没想到他这般随性之下，竟还隐藏着这般悲苦的经历。
难以想象，在那个吃人不见血的皇宫，一个失去了母妃庇护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样长大的。
她好像从未了解过裴礼舟。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时，裴礼舟的动作比礼制要求的更加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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