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官人用士,累功积效,以次相叙,明主之法、忠臣之节尽矣。若拔奇求异,超等逾第,非臣之事也。”应之曰:“顾当忧世无奇人,倘有又不能识耳。明法忠节,未必己尽也。”自昔五帝之冠,固有黜陟之谟矣,复勤扬侧陋;殷有考诫之诰矣,复力索岩穴;西伯有呈效之誓矣,复旁求鱼钓;小伯有督课之法矣,复遽求囚俘;汉祖有赏爵之约矣,复急迫亡信。若修叙为明法,拔奇为非事,是两帝三君非圣哲,而鲍萧非忠吏也。
然则考功案第,守成之法也;拔奇取异,定社稷之事也。当多事之世,而论无事之法,处用奇之时,而必效一官之智,此所以上古多无严之国也。是以高世之主,成功之臣,张法以御常人,厚礼以延奇逸。求之若不及,索之若骨肉。故能消灾除难,君臣同烈也。曩使五主二臣,牵于有司,束于修常,不念畴咨,则唐民康哉之歌不作,殷无高宗之号,周无殪商雅颂之美,齐无九合功,汉歼于京索而不帝矣。故明君良臣,垂意于奇异,诚欲济其事也。使奇异填于沟壑,有国者将不兴其治矣。
汉元帝为太子时,谏持法泰深,求用儒生,宣帝作色怒之云:“俗儒不达不足任,乱吾家者太子也。”据如斯言,汉之中灭,职由宣帝,非太子也。乃知班固步骤盛衰、发明是非之理,弗逮古史远矣。昔秦穆公近纳英儒,招致智辩,知富国强兵。至于始皇,乘历世余,灭吞六国,建帝号而坑儒任刑,疏扶苏之谏,外蒙恬之直,受胡亥之曲,信赵高之谀,身没三岁,秦无噍类矣。
前史书二世之祸,始皇所起也。夫汉祖初以三章,结黔首之心,并任儒辩,以并诸侯,然后网漏吞舟之鱼,烝民朴谨,天下大治。宣帝受六世之洪业,继武昭之成法,四夷怖征伐之威,生民厌兵革之苦,海内归势,适当安乐时也。而以峻法绳下,贱儒贵刑名,是时名则石显、弘恭之徒,便僻危险,杜塞公论,专制于事,使其君负无穷之谤也。如此,谁果乱宣帝家哉!向使宣帝豫料柱石之士、骨鲠之臣,属之社稷,不令宦竖秉持天机,岂近于元世栋桡榱崩,三十年间,汉为新家哉!推计之,始皇任刑,祸近及身;宣帝好刑,短丧天下。同于秦祸少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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