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寒从派出所出来时,天色已暗。
她披着一件呢子大衣,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街边昏黄路灯一盏盏亮起,风把树枝吹得簌簌作响,像极了那些在暗中观察动静的眼睛。
魏长冬。
她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头却泛起阵阵凉意。
她不是没料到他会牵扯进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他已经猖狂到能借用厂子的运输车,擅自调动内部物资。
而这一切,如果没有上面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可能。
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几名中层搞灰色交易,顶多牵扯些私运和倒卖,没想到这黑手竟然伸到了整个氮肥厂,狗窝明目张胆成了中转站,魏长冬亲自上阵,甘心为人跑腿。
走到小巷口的时候,一辆低调的灰色吉普缓缓在她身侧停下,车窗落下,露出张南沉肃的脸。
“上车,我送你回去。”
“用不用这么紧张?”她勉强笑了笑,“我又不是证人。”
“你不是证人,你是钉子。”张南扫她一眼,“这事今天之后,不是你找不找他们的问题,是他们开始盯上你了。”
她心口微顿:“你怀疑我已经暴露了?”
“狗窝有人咬了你名字,虽然没明说你手里有证据,但有人在打听你的动向。”他顿了顿,“从魏长冬那边。”
姜远寒冷笑一声:“他倒是对我还念念不忘。”
张南没笑:“你别掉以轻心,这不是讽刺的时候,他在赌你不敢公开,他知道你是个自保型的人,但问题是你现在不光动了他的利益,也动了他背后那帮人的。”
“你可能得换地方卖菜。”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我不能搬,生意好不容易稳定,供菜队刚进驻食堂,一动全乱。”
张南盯着她:“姜远寒同志,你不是神,你也不是什么卧底,你是普通人,一个女人,我愿意帮你,是因为你聪明冷静,但别逼自己硬撑。”
她冷静地回应:“这件事和我家的生意扯上了关系,我不得不入局,但正如张警官所说,我只是个普通人,一旦遇上我处理不了的事情,我不会硬撑,我还是很惜命的。”
张南看着她片刻,终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隔天,姜远寒回到市场,摊主们都已经忙碌开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照常与大家打招呼、验货,处理供菜队的对账表。
可最近这几天,姜远寒一直有种被人盯着的错觉。
她每天一早去市场收摊记账、清点供菜数量、跟叔叔碰头说菜品情况,下午去趟氮肥厂,再去一次厂里盯生产记录,最后回家把白天的数据记下来,脚不沾地地转,可不管在哪个角落,总能感觉到某种异样的视线在跟着她。
她没动声色,只在笔记本页角画了一排细小的叉子,每一天一笔勾销,每一个异常都记录下来。
到了第五天,终于确定,不是错觉。
先是市场后门巷子里那辆蓝白相间的破旧摩托,停了三天,没人认领,早上六点准时到,傍晚六点消失。
然后是斜对面的王婶突然和她打听:“那天有个外地口音的问你家是不是供氮肥厂的,说什么有亲戚在厂里,要介绍菜过来,问你叫什么、哪儿住、家里有几口人。”
问得太细,像是做登记似的。
再然后,管理员老徐养的狗,三天咬了三次人,每次咬的,都是那些徘徊在她摊位附近、装作找人或看地图的陌生人。
她问了几句,有人说话打颤,有人装傻,有人撒腿就跑。
晚上收摊的时候,姜远寒找到了姜宝华,把这几天的异常都告诉了他。
“狗窝的人可能来了。”她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盯上我了。”
姜宝华神色一变,立刻起身关门:“你确定?魏长冬要是跟这件事有关,会不会牵扯到阿哥?”
毕竟人是姜宝东带去狗窝的,如果魏长冬供出来,怕是会说不清。
姜远寒倒是不担心这个:“我刚才问过姜宝东,他说自己早就和狗窝脱清干系了,他没参与这次的私运,魏长冬泼不了脏水。”
姜宝华虽不是很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既然自己的侄女这样说了,他也就稍微放心了。
“张南查到了,王益在出厂运货时借的车,写的是拉废料,车是空回的,他们一开始想走厂里的货,结果被拦下了,现在风头紧,就想看看我这边能不能出纰漏。”
“他们不是真想盯市场,”她顿了顿,“他们是怕我手里还有证据,所以想看看我是不是跟公安串通,是不是打算继续追。”
“你是关键人物,他们不敢动你,也不敢贸然试探张南,只能在我们家和摊子上下手。”
“对。”
姜宝华脸色发沉:“那是说,他们可能盯上咱们家里人了?”
“嗯,爷爷奶奶年纪大,又认人慢,这几天也说市场老有陌生人走来走去,厂子风头一紧,狗窝肯定有人出来收尾,只要我这边出个纰漏,他们就能顺水推舟,说我诬告,反咬一口。”
姜宝华倒吸一口凉气:“那怎么办?”
姜远寒眸色深沉,反问:“叔,你信我吗?”
“你是我侄女,我不信你信谁?”
“那你听我安排。”她语气不重,却带着难得的压迫力,“你明天运菜的时候,带上爷爷奶奶科研院,找方敬泽,暂时在他家住两天,让他先去霍衍屋里,就说是我求他一次,我这边的人盯到了再下手,最好还能顺藤摸瓜。”
“你要用自己当诱饵?”姜宝华瞪大眼,“不行,你一个姑娘家……”
“叔,”她打断他,“你要是真疼我,就别拦我。”
“可……”
“就这样说定了,你也别跟奶奶爷爷说这事,不然他们肯定会担心,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伤。”
姜远寒说得信誓旦旦,姜宝华嘴笨,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知道这件事太危险,他不能看她冒险。
但姜远寒说什么也要坚持这样做,姜宝华最后还是劝不住,只好按她的要求做。
凌晨四点半,菜市场还没开门,外头一辆褐色吉普车就停在了对街胡同口。
驾驶座上坐着魏长冬,抽了半支烟,烟灰全掉在车门缝里也没弹。
他面色蜡黄,眼下青黑,一身旧风衣鼓鼓囊囊,掩着腰侧一个粗布包,包里装的是望远镜。
刚进狗窝的时候,魏长冬很抗拒,可短短两个星期,他尝到了不少甜头,胆子也越来越大。
副驾坐着个寸头青年,长着一张典型市井面孔,绰号“刀疤利”,是狗窝里干活儿的主力。
“你确定她还敢在这边摊子干?”刀疤利咂嘴,“公安那边不是盯上你了吗?你还敢靠近她?”
“她要真是公安的人,”魏长冬咬着牙,“我还能站在这儿?”
“她不是公安的人,只不过是这女人命硬,抓住了厂里一点东西,装腔作势罢了,你放心,盯住她,我自然有法子让她闭嘴。”
“怎么个闭嘴法?”
“她有个爷爷奶奶年纪大,还有个叔叔在摊子上跑来跑去,你以为我找他们,是要动手?我是让她知道,人命不是只有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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