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灵帝中平元年三月上旬,下曲阳县城郊。
仿佛是修罗场降临此地。
不说死马,光是断腿少臂的尸体就一堆一堆的,伤兵的痛呼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肆虐的暴雨已经停止,天空仍然暗淡无光。
刚刚长到脚踝的小麦,马踏人踩后,先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接着又被稠浓的血液粘接得一绺一绺。
就像大合唱的尾声,依稀还听到渐渐消散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呼喊。
一阵争吵,惊动了华胜的灵魂。他想睁开眼,无奈意识使唤不了躯体,像鬼压床似的,心里清楚,就是全身无力。
只听得一人大喊一声:“王队率(注),你要把百户长的尸体弄到哪里去?”
冷不丁的一声喊叫,吓了心虚的王队率一跳,“你胡说什么,百户长又没死,我这是去找郎中。”
那人冷笑道:“死没死,让大家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就要过来抢夺尸体。
哐啷一声,一个不到七尺((相当于一米六,汉代一尺等于二十三点七五厘米)的小个子拔出刀来,吼道:“刘队率,华胜哥才是我们的头,你有什么资格发号施令。趁着他昏迷,想夺权不成?敢动手试试,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
刘队率转过脸来,讥笑道:“哟呵,哪个没穿裤子,把你个王八露出来了。就你那矮挫熊样,捏住中间,看不到两头,挡得住老子一击吗?”
王队率知道刚子不是他的对手,一旦被当场拆穿,就什么都完了。这是战场,违反纪律,那是要杀头的。
瞒过了眼前,还有回旋余地。被逼急了的他把心一横:“一队集合,挡住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十几个衣甲破烂的士兵挡在了刘队率前面。
刘队率心里一愣,王队率平常文文雅雅,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百户长没死?
想想后台副千夫,他也不愿示弱。没死又怎么的,不让我检查,错在他们,于是也吆喝道:“老子没兵吗?哥几个抄家伙。”
两队士兵剑拔弩张地对峙起来。
军中火并不是小事,不管谁对谁错,上面的军棍两不容情,搞不好,丢命都有可能。
王队率见对方没有进一步行动,长出了口气,赶紧说道:“百户长只是昏迷,找到城内郎中自然就治好了。“
”军中没有郎中吗?“
”你自己看看,这乱哄哄的战场,哪里找得到郎中。城内郎中有固定场所,找起来方便一点。“
“现在战场形势已经明朗,有什么事可以等千户长他们的指示。
王队率一看刘队率老是纠缠不清,说的话又不着四六,如果百户长真的没死,这是刀伤,病情刻不容缓。
他断喝一声:”弟兄们,忘了百户长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刘队率敢阻止我为百户长延医,只管给我打,出了事我负责。”
说完,回头一招手,“刚子,我们走。”
两强相遇,横下一条心的胜。
王队率没有退路,不得不争。刘队率心下狐疑,不敢死拼。
看到扬长而去的俩人,刘队率懵圈了。
他事事都听副千户的主张,自己并无多少心计,也不是个心眼很坏的人。只是每每被人撺掇,这才怨恨起寄身来。
这下怎么办,追上去,要是百户长真没死,自己越权多事,造成了火并,责任连副千夫也担不起。
急急如漏网之鱼,王队率和刚子俩人踉踉跄跄,顺大路而奔,只想快点离开战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刚子在喘息,一切都归于平静。
看看离战场远了,刚子问道:“王哥,眼下是躲过了刘队率的纠缠,将来要是查下来怎么办。”
“当场没揭穿就不怕了。到时找郎中作证就行了。“
“怕是不行吧,你是安平人,两地隔得这么远,怎么会认识这里的郎中。”
”我哪里认得他们,也不会要他们作证。随军郎中里,有个老乡与我关系不错,要他作证就行了。“
”可我们说的是去城内找郎中,对不上呀。“
”这好办,就说我们回城的路上,碰上了我老乡,当时百户长还没死,只是伤得太厉害,抢救不过来。”
刚子这才放下心来。
听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华胜知道自己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黄巾军一个同名的百户长身上。
遗憾的是,这个寄身,没有留给自己半点信息。
寄身不幸被砍中了后脑,幸亏刀口已钝,不然脑袋就得开瓢,哪能轮到他穿越。就算这样,一震之力还是要了性命,躯体被魂穿过来的华胜占有。
上一世,他就是个苦逼的二流大学毕业生,几年之内,北上南下,到处碰壁。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心仪的工作,又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却被公司主管抢去创意,逼得辞职。
出于一时激愤,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幻想着,工是不能再打了。
辛亏哪个主管只是觉得创意不错,为了避嫌,当场撕破了稿件,没有留意其中关键的数据。
少了这些数据,光靠点子是成不了事的。
要是利用它开一家公司,为与自己一样出身的社畜,创立一个公平公正的打工环境,那才叫完美人生。
回租住房的路上,东倒西歪中,幸与不幸,被一辆过路的车辆撞飞。
这一世,魂穿黄巾,接下来就是五至六月份的长社之战,官军一把火,烧得黄巾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八至十月份,广宗决战,三万人战死,五万人集体投河,黄巾主力就此覆灭。十几万被俘士兵和家属的人头,被官军垒起京观。
窝草,又是个必死的局面。
华胜心里拔凉拔凉的。
“贼老天,我可没挖绝户坟,踹寡妇门,你就这样看我不顺眼。”
感觉俩人脚步匆匆,华胜不解,人都死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俩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刚子感激说道:”没有你,华胜哥恐怕就被烧了。“
不说张角能枭雄的见识,就凭他行医出身,几万具尸体,又是渐渐温暖的春上,引起瘟疫那还得了。按黄巾军当时的规定,都尉以上的还有一个坟头,其余大众的尸体就算有地埋,谁敢保证挖多深的坑。野狗胡狼,想想都可怕。除了集中焚烧,还能有别的办法不成。
华胜听到这里,吓得刚刚凝聚起来的魂魄摇摇欲坠,还没穿越完,就险些被火烧。火烧可不是车撞,车撞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火烧的痛苦不可言表。
王队率:”不是你提醒,我还想不到这块。”
刚子:“我们老家讲究入土为安。”
王队率:”谁的老家不这样呢!只是你更有心罢了。“
“刚子,你都背了这么长时间,换我来吧。“
背在身上,刚子觉得百户长还活着。听到要换人,心里一痛,打着哭腔说道:”我舍不得呀,我恨我自己不能替华胜哥档了那刀。要是可能,我愿背他一世。“
王队率一手搀扶着刚子,一手托着寄身的躯体。侧脸看着一向关照自己的百户长,就这样死于非命,也是一阵悲哀从心底升起。
为了躲避黄巾与逃跑的官军,俩人下了官道,从密林中披荆斩棘,开出一条小路。就听得刺啦一声,一根斜出的长荆条把刚子的脸挂出一条血痕。末梢又向寄身抽去。
王队率不忍尸体受损,伸手一挡,荆条的余力正好打在他的手背上,痛得他一咧嘴。
说不尽路上的辛苦,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看看周围的环境,溪绕平林,鸟鸣翠谷。
“刚子,就把百户长葬在这里吧。”
注:黄巾编制:五人为一伍,设伍长。十人为一什,设什长。五十为一队,设队率,两队为百人队,设百夫长。十个百人队为千人队,设千夫长。
两个千人队设一都尉。再往上就是小神使、渠帅(又分大小渠帅,大渠有一万多人,小渠五、六千人不等),神使良师侍者,天、地、人三公将军。小神使、大神使领的神使侍卫都是喝符水的兵,不在正常兵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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