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聂子知最讨厌的季节了。
刚到上辰这边来时，就是夏天，胳膊上的一些伤口还没好全，显得很狰狞。
这么一个穿短袖的季节，她走在大街上，总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像是钩子，几乎要把她的皮肉都撕展开。
所以她今天特意穿了长袖的卫衣，聂秦见到她时，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问道，
“你不热么？”
聂子知倒没感觉热，常年的训练让她能在各种衣着下轻松适应各种温度，包括一些很极端的。
她冲聂秦摇了摇头。
而且一件纯棉的卫衣不知道比平时的训练服透气多少。
坐在车上，看着街景在车窗中快速倒退，她有一阵恍惚。
她不自觉攥了攥衣服下摆。
“Auro去哪个学校了？”
“奥，三中。”聂秦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往三中的方向一指。
“先生怎么这么安排，是有谁在那儿啊？”
“先生没说，但让Auro过去，”聂秦看向后视镜，与聂子知对视，眼里闪过一丝调侃：“你们两个人肯定会有一个需要干点什么。”
聂子知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她又开口：“姐姐那边还是没有来信吗。”
“谁？你说老三啊。”
过了一个红灯，聂秦向前挂档，抽空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
看着后排人有些泛白的脸色，聂秦劝道，
“哎呀，你不要想这么多，你也是在边境线那里呆了这么多年，那里的通讯多垃圾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现在她的任务到关键的时候了，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了。”
后排的人没有回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聂秦能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姐姐。他不知道怎么说，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只能有些苍白地安慰道：“老三的水平强得可怕，别这么担心。”
十几分钟后，轿车在一处很气派的校门口停下。
许多高大的梧桐矗立在那里，草绿色树叶的间隙透下细碎而热烈的阳光，就像晴日里反光的琉璃。
聂子知拉开车门，聂秦把车门关上，双手插着腰，抬头望着这一片茂密的树木。
此时有风吹过，树叶和阳光荡漾起粼粼的微波，如同古塔上的悠悠钟响。
“是不是很美？”聂秦侧过头，“有没有喜欢上一点上辰的夏天？”
聂子知勉强提了提唇角。
跟保安说清楚情况，聂秦带她走进校园，没走几步，白校长就带着一位中年女老师走了过来。
“聂先生，”白校长急忙伸出手，“抱歉抱歉，有失远迎。”
聂秦笑着同他握了手。
白校长紧接着介绍身后的女老师：“这位是黎晴，黎老师，以后就是子知同学的班主任。”
聂秦冲她点点头，聂子知的脸上条件反射地挂上很标准的微笑，“黎老师好。”
白校长带他们来到办公室，聂子知拒绝了聂秦一起进去的想法，在门外等着。
办公室里凉爽袭人，窗外热烈的阳光打进来，也没有添加一丝燥热。
“秦先生，您坐您坐。”校长引他到沙发前，又抓紧去倒水泡茶。
看见男人半秃的脑袋上渐渐冒出几颗汗珠，聂秦出声道，
“不必麻烦了，白校长。我今天来，就是想和校长与老师说明一下情况，”他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慢条斯理地拿出几张纸，
“几句话的事，说完我就走。”
白校长愣了一下，随机反应过来，小心地接过那几张纸。
目光落在纸上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变。
聂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反应，“子知这个孩子的情况特殊，首先她的身份要好好保密，而且就算她在这里上学，所有的事情，肯定还是以先生那里的任务为主，还请校长不要见怪。”
校长很快地浏览完所有纸上的内容，脸上有几分难掩的震惊和动容，“这个孩子，我的天…自然自然。”
看着他的表情，聂秦半认真半打趣道：“恐怕您想问的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有得必有失，这个孩子既然从小选择了这条路，选择跟着先生，自然就没办法有一个正常的一生。”
校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啊，是啊。”
黎晴也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听着聂秦的话，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会麻烦老师们很多，”聂秦又道，“子知这个孩子很有主意，能安排好所有事情，你们肯给她批假就是了。”
“当然，所有的事情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请两位老师务必保密，”聂秦收起刚才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沉声警告道，“我会时刻看着，先生也会，我的话带到了，如果两位哪天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了什么，嘴上不严，后果就不是我承担的了。”
白校长的脑门又开始冒汗，“不会不会，秦先生，我明白，老先生的信任，您放心。”
黎晴也在一旁信誓旦旦地保证。
“好，那就这样，”聂秦很快恢复了那副微笑的模样，好像刚才气场强大冷声警告他们的人是个幻影。
“子知就麻烦两位老师多照顾了。”
聂子知依靠在校长室门口的树下，沸腾的蝉鸣似乎与她的心跳共振，她的胸腔里好像蔓延着随风而起的海浪。
现在是课间，不少同学从她身前经过，用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懒得去看，只是感受着覆盖在她皮肤上每一寸的阳光。
边境那里很少有过这样的太阳了，这么直白，这么浓烈，跟这座城市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聂秦推门出来，冲她道，
“走吧。”
黎晴带着他们向教学楼走去。
来到班级门口，她和聂秦在那里等着，黎晴走进班里说话。
看着班里和她同龄的学生们吵吵闹闹，浑身上下都迸发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蓬勃的朝气与活力。
边境的很多人，总是死气沉沉，就像葬在泥土下的雕塑。
“很可笑吧，”聂秦也看着班里的情景，语调淡淡，“为了一个无聊的学历，要来一个无聊的地方和一群无聊的人度过无聊的三年。”
聂子知没有说话。
这时候黎晴讲完了话，对着门口招手，示意她可以进来了。
“好了，”聂秦回过头，拍拍她的肩膀：“祝你好运。”
聂子知看了他一眼，推开那扇门，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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